台北連著下了3天大雨，陰雨天氣的初夏，新冠疫情仍然處於爆發的高峰，確診病例不斷在各地傳開。就在6月6日line群組傳來如師如父的姑父離世消息。

國小訓導主任退休的他，一直是我們這群孩子心目中的嚴師，特別愛說教又嚴肅，小時候老盯著我們早睡，對奶奶特別好，對我們也很友善。

嚴師對自己的孩子卻沒轍，四個孩子沒一個讓他省心，從念書到工作，要不是他動用關係到處拜託，女兒、兒子和前媳婦才有穩定工作。

當年小學老師收入微薄，姑父要養4個小孩，根本入不敷出，幸好二姑手藝不錯收入穩定，多少貼補家用，加上祖父三不五時的米糧接濟和協助蓋房，一家六口生活才逐漸改善。

談起這段艱苦歲月，姑父對祖父母總是滿懷感恩，對待奶奶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總是笑臉相對，與其學生口中的嚴師形象截然不同。

在那個婚姻多靠媒妁之言的年代，他們二人算是少見的自由戀愛，二姑當裁縫為人製衣，姑父是收入微薄的年輕老師，終得家人祝福共結連理。兒時常跟著奶奶往二姑家跑，尤其暑假期間。當家庭裁縫師的她每天在家忙，因距娘家近，奶奶常去做伴，我也跟著去小住，與表弟妹白天一起玩，晚上說故事入夢。

姑父是虔誠的基督徒，奶奶則是信奉佛教，我們家的孩子隨緣，在家跟著奶奶拿香拜佛，到二姑家就和表弟妹一塊兒上教堂。倒也不是對基督有興趣，而是早年物質不豐，去教會做禮拜，牧師會給餅乾糖果。許多孩子就為有零嘴吃而去。

不菸不酒的姑父，堪稱是標準丈夫，除了不擅煮飯做菜，對工作認真用心，生活中幾無娛樂，也不喜在外聚會應酬。過去週一到週六上班，週日上教堂禮拜，退休後偶而到兒子家住兩天，多半宅在家或上教堂，不然就到醫院當志工。

兄弟很早就移民美國，姑父只有位長相普通、沒結婚的大姐常來小住。沒想她竟在七十幾歲時找到另一半，還是個顏值和體格不錯、比她年輕些的老帥哥，兩人婚後就住大姐家，並約定將來房子過戶過先生。大家都懷疑這樁婚姻是買賣，沒幾年兩人便告仳離。姑父後來把次子過繼給大姐。

早年很少台灣女子不婚，為何姑父的大姐幾乎單身一輩子？直到前兩年謎底揭曉，原來她是「陰陽人」，身上有男女兩種性徵，當年沒錢也沒法進行變性手術，是家族裡不能說的秘密。難怪姑父這麼多年來像對待母親般的照顧大姐。

小學訓導主任退休，姑父的職業病是愛苦口婆心指正晚輩言行，我們總覺他嘮叨。晚年因病開始洗腎後，他對老婆的依賴加重，只要妻子離家時間稍長，經常電話追蹤催促返家，不堪長期身兼廚娘和洗腎看護雙職，二姑找來外籍看護，壓在身上的重擔終於可以稍稍放下。

從此以後姑父除了到醫院洗腎，絕少出門，幾年後身體越來越虛弱，只能卧床。辭世當天他才剛洗完腎，便無預警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