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瀝嘩啦下個不停，去年秋末的這場雨，下得無休無止，下得人心煩意亂，下得人悲愁難耐。秋雨過後，天氣明顯涼了。我們的朋友—小鬼，沒能過完這個秋天，帶著遺憾嚥下最後一口氣，永遠跟這個世界說再見。

和演藝圈的小鬼，有著同樣的綽號，我們的朋友—阿才，個兒高大挺拔，模樣不似小鬼，倒與唱台式搖滾的伍佰長得有幾分相像，粗獷的外表下有顆善良溫暖的心。

小鬼是妹妹工作上認識的朋友，後來仿效好萊塢電影「三人行」一起租屋居住，家人因而與其結識。認識阿才時，他的父母已過世，他的兄弟和家人都住在中部，只有他在北部的叔叔公司幫忙，有時還得張羅叔叔吃飯。

酷愛釣蝦、喝啤酒，十餘年前小鬼只要放假便往釣蝦場跑，這是他生活中唯一的娛樂，所結交的多半是酒桌上的朋友。他不僅愛釣蝦，也愛吃蝦，更常將釣蝦場上的戰利品帶回家。此外，他也是抽煙和檳榔一族。

不知何時開始，小鬼不再跑釣蝦場（省了不少花費）。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他和兄弟將共同繼承的土地開了家釣蝦場，每月可拿到一筆租金，加上在叔叔公司幫忙的薪資，對於無兒無女也沒結婚的他，生活過得還算寬裕。

讓人不解的是，除了抽煙、喝酒，小鬼生活簡樸，並無特別花費，他卻經常向叔叔借錢，有時房租還得向妹妹周轉。直到他辭世方知，那一筆筆10萬、20萬元的借據，錢才剛轉進來便轉到弟弟戶頭，錢是幫兄弟借的，至於是否歸還便不得而知了。

儘管許多人聞癌色變，人們總說：癌症是來得及說再見的病。它雖然難治或不治，卻不至於馬上要人命。但對於小鬼來說，卻幾乎來不及與親友說再見。他就醫時已是末期，並因腫瘤壓迫到聲帶而發不出聲音，早先他以為是感冒導致喉嚨沙啞，拖了兩三週才去醫院檢查，一切已然太晚……

認識小鬼前後超過20年，談不上很熟，每年總會見上幾次面。後來他們搬到東區，距我工作的地方很近，見面次數便多了起來，偶而會聽見他大力咳嗽，當時便覺得他咳得不正常，激烈的時候像是要斷氣，直覺告訴我：長期抽煙使他的肺出了問題，但他不以為意，只認為是老菸槍慣有的咳。

這樣的咳嗽方式持續了好些年…，小鬼不常感冒，但只要感冒便很嚴重，這些都是警訊，他卻選擇忽略。阿才的皮膚本就曬得黝黑，然在黝黑中還帶著黃，他眼睛的眼白部分也透著黃，或許是長年造成的肝損傷，但肝是沈默的器官，只覺他後來睡眠時間很長，倒無不適。

去年夏天，小鬼明顯瘦了，而且特別怕熱，動不動就聽他咳嗽。建議他去看醫生，他總當耳邊風。直到八月中一場嚴重感冒，看了醫生吃了藥，咳嗽好了，喉嚨卻依然沙啞，連診所醫生都建議他去大醫院檢查，體重也掉了很多，彼時吃東西已感覺卡卡。最後其叔強迫他去做了檢查，九月報告出來是腫瘤。

小鬼心地善良，見屋簷停駐的麻雀總會餵食，連猖獗的老鼠也不忍殺生，養了多年的狗更是照三餐餵養成小胖狗。他對身邊的人極好，每周固定買菜到叔叔家，只要回中部都會塞零用金給姪兒們，借錢給每一個兄弟，自己克勤克倹。

要說小鬼個性最大的缺點便是固執，可說是頑固到了極點。早在就醫前，他其實身體已不舒服，肩臂痠痛、食慾不佳，卻依然日日飲啤酒。當醫院檢查報告出來，肺和肝都有7公分的腫瘤，不僅肩背痛，胸口和右脇也悶痛，難怪睡不好、聲音嘶啞、喉嚨卡卡，腫瘤已壓迫多處，人也急遽消廋。

期間曾看中醫拿藥，疼痛狀況大為改善，他原想只吃中藥治療，中醫建議無需做切片檢查。拖了一個月，他到醫院做肺腫瘤穿刺切片，彼時已是肺癌末期，醫生認為：肝是肺轉移。讓人不解的是，其叔為其選住的醫院竟無腫瘤科，自然也沒腫瘤專科醫生，判讀資料和治療規劃得請外院醫生支援。

據說先前看報告時，醫師已告知腫瘤靠近血管，無法開刀和電化療，只能選擇標靶治療。沒想到等不及轉診其他醫院，小鬼便因穿刺後感染肺炎住進加護病房，到他不敵病魔辭世前後住院不過兩週，期間完全沒打過止痛藥。

小鬼沒有妻兒，住院期間也沒請看護，都是妹妹和朋友輪流照顧。一堆親友前來探望，只說如轉到中部醫院就有很多人可照看，自願來照顀的大嫂還得照看護工資友付，全被小鬼拒絕了。他走後大體要送回中部老家，親友中無一人願隨行，還是妹妹隨著大體車送他最後一程。

身後沒留多少現金，小鬼的遺產主要是土地和建物。病中無人聞問照護，死後爭奪財產權益的人倒是沒少，又一場家庭遺產之爭隨著小鬼喪禮後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