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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鬼獵人》:寫給厭世者的寓言
2016/03/04 14:47:52瀏覽4879|回應0|推薦25

 

[心結] 生活好累,死了算了

  

近日,李奧那多終於獲得小金人的電影《神鬼獵人》(The Revenant),他飾演的皮草獵人格拉斯,卻能在身受重身、被同伴拋棄,在生死邊緣和大自然、人性爭鬥種種絕望的困境下保持求生的意志,直至獲救。

對於一心想自殺的來談者,如此強烈的生存意志何以可能?

 

§ 從焦慮的妻子談起

尋求諮詢的來談者,他們面對生活的焦慮,雖看見焦慮,卻沒有從焦慮中看見自己。所以焦慮被無限的放大,倘若生命如白紙,而白紙上明明只有一點墨汁,卻為了這一點墨汁抹煞了其他生活未被污染——快樂的、有所成就的、飽含希望的——的部份。

有些人則在焦慮中看不見焦慮,只看見自己。他看見自己不斷的在受苦,那苦難永無止盡,他是世界上最需要關懷的人。但他看不見問題,也不願意處理問題。

前者會花很多時間處理問題,哪裡髒擦哪裡,卻忘了處理被問題困擾的自己;後者會花很多時間滿足自己,卻不願意真正把精力投入於真實的問題上。

以戀愛的個案為例,前者就像一位先生老是結交小三的太太,她花了很大的工夫攻擊小三,卻花了很少的時間去檢視自己和先生的關係;後者則是不去處理先生外遇的問題,而是將問題全部歸咎於自身,好像只要解決自己的問題,老公就不會繼續在外出軌。

面對前者,諮詢師盡可能幫助他看見生命的核心,是在自己看待外在事物的觀念上;面對後者,諮詢師協助他找出與問題之間的連結。兩者殊途同歸,都是幫助來談者把視線展開,來回的檢視自身與問題,讓來談者瞭解問題不會因為自己的忽視而消失,也不會因為把問題拋開,就讓問題和自己切斷了瓜葛。

當問題持續不加以處理,選擇就會隨著問題的擴大,提高痛苦。當痛苦提高到一個程度,能夠解決的問題選擇貌似越來越少,直到只剩「結束生命」的選項。

  

§ 生存意志哪裡來

實際上,不只婚戀的失意會讓人萌生死意,學業壓力、工作不順遂、親子間的矛盾、負債累累的生意,許多事都可能將一個人的生存意志逼到死胡同。

對於一心想自殺的來談者,如此強烈的生存意志何以可能?

或許我們可以在另外一部作品中找到答案,1996年出版,2007年被拍成電影的《阿拉斯加之死》(Into The Wild),此書是我和學生討論生命哲學時,我經常使用的讀物。

《阿拉斯加之死》的內容並非虛構,而是來自真實新聞的報導文學。記述美國一位對生活有著遁世寄託,或者從哲學角度來說,「犬儒主義」的大學生克裡斯多夫,他為了實踐自我追尋、脫離物質束縛的理想。選擇離開大學,隻身一人走進蠻荒的大地,最後因為誤食有毒植物,孤獨的死在阿拉斯加深處。

 

 

§ 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

當學生們對此書進行課堂討論,他們的反應大體呈現今日社會的三種生活意識:第一類是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克裡斯多夫的遭遇並未使他們失去對理想生活的仰望,以及對物質社會的鄙視。第二類是實事求是的現實主義者。在他們眼中,克裡斯多夫的死亡是他自找的,因為他的想法不切實際。第三類學生是不聞不問的隱形大眾。這些學生佔多數,他們內心有些想法,但始終處於萌芽階段,就像永遠開不了花、長不了果子的樹,他們對生活沒有太多想法,只想隨波逐流。

學生的不同反應,無礙於我們解讀面對生死的態度。

生死抉擇無關乎一個人樂觀或悲觀,理想主義或現實主義,因為一切的核心都根源於與生俱來的人性。

即使處在絕對的困境之中,即使命懸一線,生命的意義與人類的本性都不會因為我們意識模糊變得不同,相反地,越是在沒有選擇的時刻,我們越能瞭解自己的美善及醜陋。

心理學家阿德勒在《瞭解人性》(Menschenkenntnis)一書中揭示,「若要解決存在的焦慮,必須重新讓『個人』與『人性』重新合一。」

當一般學生沒有真正面對生死訣別之境,沒有真正的在工作中翻攪,他們對理想與現實的看法,其成份多為想像。而一個人能否堅持理想,或在現實中屈就,只有走出教室,走進生活才能看見答案。

 

 

§ 生存的想像練習

我曾聽聞一位醫生分享親身經歷,行醫早期碰到癌症末期的病人,他會先徵詢家屬的意見,以決定是否要直接告知病人來日無多的實情。他發現即使是家人,也不見得瞭解病人的情況。有時家屬告訴他病人生性樂觀,建議他可直接告知病人病情,結果病人卻選擇輕生。有時被家屬視為個性悲觀,或者軟弱的人,卻在得知病情不可能更壞的情況下,選擇繼續接受治療,反倒延長一段生命。

萌生尋死的心是一件壞事,現實生活的痛苦,有時確實難受的可怕。我記得第一次失戀,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好像剩下的人生得在嚼蠟般的滋味中度過。

還記得第一次被黑函攻擊,身邊原本以為親密的朋友紛紛露出另一張面孔,你發現自己的人際交往竟然是一齣虛情假意的戲。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失去對人的信任,害怕並逃避社交場合,任何人對我不經意的一瞥,都會讓我覺得自己被鄙視。

死亡曾經是我的選項,但我沒有實踐這個選項,而是選擇依循阿德勒的指引。

我反思我自己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並一一對照與普遍人性之間的異同。然後我反思那些讓我痛苦的人是什麼樣的人,以及他們個別想法、行為和普遍人性之間的異同。

然後我發現大家儘管各有不同,但在人性的部份其實差不多,我們都難免八卦、說他人的閒話,有時我們以為自己的嘴巴傷害不了人,實際上卻是缺乏同理心,輕忽了人際相處的分際。

更重要地,我們都希望自己活下去,我們都不想死。通過這一點,我更清楚自己需要的不是死亡,而是救贖。

這是處理所有絕望的,以及自殺的來談者時很關鍵的一點。

讓一個人面對人性中的求生本能,清醒的、坦承。軟弱且自卑——而非故作堅強——的承認:「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著」、「只是我一時想不出辦法」、「幫幫我!」

回頭看電影,克裡斯多夫在死前留下的日記明白表示他不想死,格拉斯也不想死。

堅不受死的本性,即使活下去的過程卑微而狼狽,那還是最切合人性的選擇。

 

 

§ 比活下去的勇氣更重要的是「活下去的本性」

當死亡成為一個人主要的選項,很大一部份來自於我們現代社會各種道德教條,禁錮了我們思考延續生命的方式。

人類社會教育我們要體面的活著,但不表示活著非體面不可。

人性包含追求幸福、逃避死亡的本性,但追求幸福與逃避死亡,需要我們對生命更寬廣而富有彈性的思考。

當我輔導課業壓力極大的學生,與蒙受伴侶外遇之苦的來談者,或是中年失業的長者。他們都把自己生命的意義建構在別人口中「正確的」價值觀。

當他們打破了自我設限的陳見,死亡的念頭頓時煙消雲散,隨著觀念的拓展,他們生命的選擇一瞬間豐富起來。

這也是為什麼有些人明明在各方面都比一般人強,卻看不見自己擁有的,進而選擇死亡。有些人能活得簡簡單單,卻充滿生命的熱情。關鍵不在擁有多少,而是我們能不能夠更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麼,又能夠要什麼。聽聞別人告訴我們的好,同時也能看見常人忽視的好。

電影《一路玩到掛》(The Bucket List),兩個瀕死的老人之所以到處找刺激,也是因為如此,在拓展了生命視野的寬度後,我們會發現自己的渺小,自己的脆弱,卻也從中理解什麼才是對我們來說真正重要的,以及不重要的。找到我們自己的規則,放下我們聽從一輩子的,別人的規則。

格拉斯最後沒有手刃仇人,他想起西庫克那句話「復仇是造物主的決定」。生前,沒有人能夠原諒他,沒有人能要他做不一樣的選擇,但他選擇從過去的規則中解放,拓展了生命的選項,於是他才能再次看見妻子的微笑。

面對生死,只有我們能夠解放自己。那不是再次告誡自己死亡有多軟弱,或是灌食自己無數壓根不信的雞湯文。唯有在我們脆弱與卑微的時刻,承認我們就是如此,但這沒有什麼可羞恥的,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同樣脆弱與卑微,同樣在生命受考驗之際萌生狗屁倒灶等求生念頭。

那些念頭連帶的方法可能讓我們變得不夠體面,但當我們看見自身潛藏在陰影中的半身,我們能夠發現更多想好好活下去的自己,使我們的內心找到真正堅實的夥伴。

正是在陰影中,而不是在常人以為的光明中,生存意志的火炬未曾熄滅。

  

[解語] 接納自己的卑微,接納人性的軟弱,才有觸底反彈的力量


( 休閒生活影視戲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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