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是今年火熱的新興行業。

前兩天做了人生第一場直播，那種感覺很迷醉，就像你喝得要多不多，意識一半清醒的情況下，事後回想發現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像一場夢。又像記憶中的第一個吻，你記得很清楚，但又覺得特別不現實，好像那時時刻的自己活在電影裡，自己只是觀眾。

直播，除了「直接播送」，還有「當下」的意義。這是直播的特殊魅力，因為是當下發生的事件，不像已經錄製好的節目，理當沒有經過剪輯。還能即刻與觀眾互動，一反傳統單方面傳播的節目。

直播背後，潛藏著什麼樣的心理作用，又如何影響我們的生活。對此，我想起一部老電影《艾德的私人頻道》（Edtv）。

§ 劇情簡介

艾德是個中年屌絲，意外成為電視臺真人秀的主角後，迅速竄紅。為了錢，他接受電視臺24小時的錄影，把生活變成節目。但在這個過程中，他的生活漸漸失去了自由，人際關係也隨之產生劇烈的改變。

§ 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 在短暫的刺激中尋找長期的內心寧靜

中世紀哲學家St. Augustine對時間提出一個概念，他說，沒有所謂的「過去」和「未來」，只有「現在」。過去是已經發生過的現在，未來是即將到來的現在。

這段話是他寫在《上帝之城》這本書中的，某個角度來說，上帝就像我們在電影《星際穿越》中看見的，五次元人的存在，可以跨越過去與現在，時間對他們是另外一種概念。

在上帝的眼裡，人類是渺小的，人類能掌握的只有現在。

所以人總是後悔，因為過去無法改變。

人又總是充滿希望，因為憑藉當下的每一個努力，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過去，這似乎只是一個美好的假設，人們的平均壽命沒有現在長，三十歲彷佛人生就已經走完百分之七、八十，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死亡。

做直播的感覺就是這麼不可思議，當下你感覺不到死亡，因為你和所有的觀眾同在。觀眾的回應，讓主播應接不暇。

你忙著回應人們，忙碌到沒有時間去體察當下。就像當你為工作忙碌，你就沒有心力去感受家人、外在環境，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有多累。

於是當我們在逃避時間的追擊時，我們消耗每一個當下，然後我們就沒有感覺，也就沒有恐懼。

直播的當下，你會覺得很刺激、很興奮，但在那之後，某種內心的空虛會蔓延開來，因為在那個手機螢幕的小框框之外，有太多的秘密，那些才是我們真正想和其他人分享的東西，希望其他人看見之後還能接受我們的東西。

我們就像艾德，我們想要的，或許不是讓最美好的自己被看見，而是讓最脆弱的自己能被對的人包容與接納。

◎ 在別人的生活中找自己的答案

直播帶給我們「延遲」的效果，就像期末考之後，你才開始努力讀書。然後到了公佈成績這一天，你懷抱忐忑的心情死命抱著書本，但已經寫過的答案不可能修改，你的成績在你寫完考卷當時便已決定。

在拿到考卷以前，我們可能會幻想無數結果，好比老師誤把成績打錯，讓你平白無故撿到高分。

這和人的一種思維謬誤有關，叫做「無限猴子推論」。有些人覺得，如果有一隻不會死亡的猴子，然後給他一台不會壞掉的打字機，然後給他無限的時間，即使亂打一通，按照概率來說，終究有天猴子能打出一本，和世界上另一本書完全一樣的書。

譬如我們希望猴子打ABC，給牠一把有26個英文字母的鍵盤。那麼即使亂打一通，而猴子打出ABC的概率應該是1/26 x 1/26 x1/26。

然而，研究人員發現這個推論是荒謬的，因為猴子往往只會重複打幾個字母。

這和我們的人生是不是很像呢？我們幻想只要換一種方式努力，人生就會有無限的可能，但往往我們只是換湯不換藥。譬如你總是無法完整讀好一本書，於是你經常更換不同的書，花很多錢買新書，貌似你讀了「好多書」，實際上沒有任何一本書真正成為你思維的一部分。

又像一位用情不專的男人，總是幻想自己會對下一任妻子忠實，但只要他不改內心的感情觀，這些改變是徒勞的。

我們通過直播參與他人的生活，但誰來參與我們的生活？

當然直播也是彼此互相關懷，參與彼此生活的方式，只是在這種方式中，我們到底隱藏了多少真實自我？

我想起哈佛心理學家Mary Pipher說過的話：「你每天看的脫口秀演員，你沒油的時候，他會來幫你嗎？你每天關切的電影明星，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會陪妳一起度過嗎？」

艾德以為有了錢，生活就會變好，但他最後發現，唯有他自己學會正視自己的生活，生活才會改變。

他以為成為明星後，自己就能得到關懷與愛，但最後他發現，被愛始于愛人。或許和家人有矛盾，女朋友其貌不揚，但他們和自己的連結是真實的，我們能在他們面前真實袒露一切。

§ 遇見框框之外的自己

電影最後，艾德毀約，關掉直播，就像一位百萬粉絲的大V把自己的微博刪除。貌似他失去了很多，失去了曾經打造的一個帝國。

在我們惋惜之際，也許大V正重新回歸生活。放下打鍵盤的手，擁抱家人。卸載與合作廠商的溝通軟體，免於通知推送的轟炸。

生活有許多框框，我們試著經營好每個框框中的關係。但有時我們發現自己也在別人的框框裡，我們看不見框框以外的他，那時我們才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才明白自己和那個人的距離。

直播帶來的喜怒哀樂，就讓它們留在框框裡。

真正能帶領我們走在堅實土地上的喜怒哀樂，往往在框框之外，在你的，以及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