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怡（佛光大學社會系二年級）

這篇作品寫校園生活中，身邊常會見到、而我們社會也需要多一點這種善良的「傻子」，它和徵文的主題十分切合。 ──廖鴻基 這篇寫的雖是小事情，但題材特別，寫法也不是直白表述，而能夠迂迴表達某種價值，值得嘉許。 ──周芬伶

班上難得安靜，平常明明吵得我老聽不清楚自己說話的聲音。坐在靠牆的位置，我讓手臂貼著冷冰冰的瓷磚，帶著小小的罪惡感撇開頭，這時，那個傢伙的聲音傳來。

「我自願。」

尷尬的時間結束得很快，應該使人高興。

打掃時間，我迅速擦完走廊的木頭置物櫃。擠進人擠人的教室，小心翼翼地避開被厚外套、書包和各種雜物淹沒的桌椅。椅子在桌上搖搖欲墜，穿梭在空隙間讓我有身處叢林的錯覺。感覺身體都快打結了，才看到我的死黨蹲在教室的角落，熟練的揀選沒有被「處理」好的瓶瓶罐罐。沒有壓扁的保特瓶，裡面的油汙沒被沖乾淨的餐盒，有些根本沒沖過，甚至留著沒吃完的殘渣。

「噁！這個裡面的炒麵壞掉了吧？」我走上前，用腳尖挪動一個裝著滿滿的炒麵的紙盒，想要遠離那股可怕的腐臭味。「那個先放旁邊，我等下再來弄。」她抓起紙盒用橡皮筋綁起來，推到遠處。

這個傻傻的傢伙，又跑去當環保股長做什麼？

「要我幫忙嗎？」我蹲了下來，捏起一個寶特瓶。

「先給我一下。」她示意我將手中的寶特瓶拿給她。我疑惑的把保特瓶遞過去，只見她旋開瓶蓋，站起來，猛力一踩。

「啪！」

周圍打掃的、聊天的人都轉過頭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她若無其事的把保特瓶丟進塑膠籃。

「怎麼了嗎？」或許是看到了我的微笑，讓她感受到氣氛的變化。

「沒事。」我還是忍不住想笑，想著她怎麼總是如此遲鈍啊。

我和她一起倒完資源回收品後，一起把用來裝回收物的塑膠籃扛到回收廠，我拿著藍色的，她的是黃色。

回收廠在活動中心旁邊，離我們教室所處的光復樓有一段不短的距離。應該來不及在鐘響前回去了，我心裡想著。雖然知道下一堂課的老師很討厭學生遲到，卻依然沒有加快步伐，這是倒資源回收的唯一特權。

接近放學時的天色異樣美麗，太陽不再高掛天邊，而是浮在城市的邊緣。如果剛上完美術課，從五樓陰暗的教室走出，必被那豔紅蒼穹所懾。可惜現在我們在一樓，不能俯視漂浮的太陽。牆上的黃色瓷磚散發淡淡的金光，我們彷彿置身奇幻異境。

但瓷磚其實不會自己發光。

「欸，你怎麼又去當環保股長了啊？你已經連續做兩次了，這樣很累欸。」

「唉喲，我已經做習慣了嘛！我從國中的時候就一直都是當環保股長的啊。而且整理這個其實也不會很麻煩。」

「從國中就開始嗎？你也太強了吧。」

「很厲害吧！」

她露出得意的表情，雖然我不知道那是為了說笑而故意做出來的，還是她真正的心情。

「你在炫耀嗎？」

「有好東西就要跟好朋友炫耀啊。」

我笑了：「幹嘛學我講話，沒創意。」

「都是你把我帶壞了！」她假裝責怪我。

「那個誰，她不是副環保股長嗎？怎麼都沒看到她？」我又問。

「噢，她有做啦，我們隔一天輪流一次。」

「是嗎……」

「其實你只是不想打掃而已吧？」我開玩笑的說。

「哎呀，被你發現了。」

「你這個懶惰的傢伙！」

「哈哈。」

我們沉默地走回教室，緩緩的……

我們只同班了一年。兩年後，我們在同一個夏季升上了高三。

黑板上羅列著班長、總務股長、各種股長和各科小老師等等幹部名稱。導師站在講台上說話。

我的腦袋沉甸甸的，剛才的小考成績還在腦中揮之不去。耳邊隱約傳來老師的聲音。

「……高三的衛生股長很可憐，她要知道去哪裡抓人回來打掃，我們班真的太髒了，這麼髒要怎麼專心念書……」

我迷迷糊糊地打著瞌睡，不知過了多久，班上突然又是一片安靜，把我嚇醒。

冷氣運轉的聲音有點吵。

「有誰自願當衛生股長嗎？」

一片鴉雀無聲中，有隻手緩緩舉了起來。

瓷磚不會自己發光，它只是反射太陽光而已。

總是有人去做這些毫無回報的事，而總是會有那麼一兩個人會被這些怪人的行為影響，開始也變得不正常。

我有時站在樹蔭下躲避毒辣的陽光，有時撐著傘站在雨中。掃區中同學的身影一個個消失，只有一兩個，揮汗如雨地堅持著。

我不是個嚴厲的衛生股長，就算抓人去打掃，過沒多久他們就會故態復萌。有時覺得無奈，有時生氣憤怒。但是，有時候天空十分美麗，或者比平常多了幾個人來打掃，就覺得「啊，真是開心的一天」。有時遠遠地看到抬著資源回收的同學，我就會多看一眼，看她們步伐輕快地穿過操場，心也輕快起來。

瓷磚雖然只是反射太陽光，但曬過太陽後，摸起來溫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