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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第十七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小說組決審紀要】(下)
2020/08/10 15:22:50瀏覽1871|回應0|推薦0

【2020第十七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小說組決審紀要】(下)  
  
2票作品討論

〈獨白課〉

蔡:
這篇很可愛,是一個獨白劇。主角在回家路上不斷遇上老師同學,他從這個過程中尋找自我,到底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是孩子的一種追尋,也表達他在追尋過程中的困惑。故事中反省性很強,又有一種孩子的天真和自戀。

林:
完全同意素芬。剛開始讀會覺得彷彿蓋房子的竹架沒拆乾淨,但後來會一一原諒他寫的不成熟的東西,因為他的可愛就在於稚嫩。從「我要怎麼介紹自己」,到提出「我希望成為更好的人」,像一部勵志片。

陳:
敘事方式沒有那麼刻意要去營造劇情,雖然用一個屁孩的方式在講話,但這種風格滿切合他的主題。

胡:
我對這個作品沒有感覺的原因是,它有點像一支三分鐘的MV,描述一個人參加一場試鏡的心境。這個書寫要好,就要在形式和內容都有風格,但我沒有讀到。

童:
這篇我有很強烈的既視感,非常像同學們在考戲劇系的時候繳交的面試資料。如果把所有的資料都排在一起,你會知道這樣的想法本身並不特別。我會覺得這篇作品缺乏小說意識。


〈獵場〉

童:
這一篇讓我對高中生的技術心生敬意。在十多歲能夠把小說的虛構元素操作到這個程度,使我願意在細節上接受它可能有的紕漏。這位作者確實在用自己的方式思考虛構到底是什麼。

整個故事的敘事場景非常簡單,兩位角色在一個他們稱作獵場的鐵皮屋,也許在從事援交,再往前追溯到主角父母離婚另組家庭的過程。一方面暗示了主角其實是個父親控,另一方面又非常隱約寫性侵或是性方面的關聯,隱約程度恰如其分。如果我們仔細去檢查它的句子構成,會發現主題在描述過程中得到充分暗示,包括爸爸是獵人、包括藏不好會被殺死。實踐到這樣的地步,我個人滿推薦這篇作品。

胡:
主題非常困難,所以作者不可能有那麼強的控制力,我們確實可以在裡頭看見他失手的地方。但從他介入的美學形式,包含語言的使用,都是思考過又沒有過度匠氣的。

這個題材非常容易寫得很濁、很俗,充滿體液跟血、怨恨,以及自我展示傷口的氣氛,但在這篇裡全部都沒有。對性的思考也沒有落入簡單的是非對立。它的批判性就建立在它沒有用二元對立的方式去看人和性的關係、家庭和性的關係。

陳:
我可以支持這篇,但對劇情有疑慮。語言上我認為沒話說,但性交易的橋段寫得有點夢幻。不過,如果不從寫實的角度來談這篇作品、把內容純粹視為象徵,它的設計和它要比喻的東西已經很完善地寫出來了,描述的劇情也足以乘載它要談的東西。作者始終沒有把痛苦點破,用一些很淡的句子讓人感到恐怖。

蔡:
我認為這篇寫法比較虛無飄渺,想像性高過真實性。當然也可以說是以迴避的手法來寫直接發生的事,但如果這麼解讀的話,有些部份又寫得太清楚了。例如有段描寫一個父親的形象位置,以小說的設計,這應該是要被讀者讀出來、而不是主動去解釋父親在她國中以前扮演什麼角色。

林:
剛剛我們談小說的虛構性,我會在意的是一篇作品就算在技法上有稚嫩的地方,也仍要有堅實的現實基礎。這篇我感受不到這份現實基礎。爸爸是個卡車司機兼賣色情光碟片,會和主角有怎樣的衝突?這位父親有怎樣的失敗?只文藝腔地敘述如「擺放全家福的照片,像一座燈塔」、「我朝著他游過去儘管恨之入骨」,說服不了我。作品對性的態度是什麼?經營性交易所為何來?這些不能夠用虛構涵蓋過去。

陳:
它的缺點也是它厲害的地方。通常作品會把因性的侵犯而導致尋找性的意義這件事明確寫出來。沒有講出來讓我們有想像空間,但也無法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傷痛,導致父親變成客人、客人又像是父親?敘述上看起來只是父親不在家、後來外遇,但實際上最大的問題並不是這個,而是父親對她做了什麼。

胡:
對父親的恨有一個滿核心的鋪陳:父親長期不在身邊,她想要搞清楚有父親的生活是什麼。

我們都說不出這個父親對主角做了什麼行為,但我認為這是這篇的優點,留了一個東西讓讀者填補。小說寫到父親從不會踐履他的承諾、輕易失約,還在外面另組別的家庭;應該要給她贍養費,但一直拖拖拖,最後用「補繳」這個詞,彷彿是一個制度性的不得不然,對於一個女兒來說是很傷心的,這其實有足夠的線索讓我們去理解恨父親這一點。

作品中所謂「爸爸也可以自己找」的意思是,「我」要去找別的叔叔;「我」會跟別的叔叔,演繹出跟爸爸類似的關係。就我的理解,一個年輕人,跟父親有過這樣的矛盾,她會走回這條路其實是合情合理的,因為她必須要不斷不斷地重回那個現場,去理解爸爸到底在對「我」做什麼。當然我也同意作品裡頭有很多細節有問題。

童:
細節上還要在琢磨是肯定的,但我對這樣的小說寫作還是會產生一個特別的心情,是因為它有可能可以推翻我們既定的成見。我們會將性當成生命中的一件事,這意味著我們將生命分門別類,每件事的範疇和邊界都很清楚;但這個作品幫我們描述比較前緣的青春生命經驗,在這個階段,性不是生命裡的一件事、而是浸潤幾乎全部生命的那件事。

主角通過性的感覺,通過性所得到的聯繫,就是她所能感受到的生命細節。如果能夠接受這個邏輯,這篇小說就像很多特別的小說,它的情感邏輯其實就是它的現實基礎。它並非在這裡建構現實的問題,而是在處理一個我們一般認為無疑的問題了。


〈橘子〉

陳:
用橘子來隱喻很多複雜的東西,這是我覺得厲害的地方,開頭結尾都寫得非常好。但有一個比較危險的處理是,貓到底有沒有死/女朋友到底有沒有死?媽媽到底有沒有死、殺她的是誰?

小說從頭到尾瀰漫的氛圍以及敘述方式,會讓我把它放在一個小說的現實裡頭:這個現實可能脫出了我們所知道的現實。也許看起來像死亡的東西,其實都並不是死亡。小說中看起來很日常的東西,都包含奇怪驚悚的成份。

我會思考,某些細節到底是作者不會處理,還是會處理、但是把它弄得很隱諱?無論如何,其中又有一種美感,例如「她的血液還在流動,但是她的頭髮不會再生長。」我覺得年輕作者寫出這樣的東西是美——他們還不知道現實是什麼,但會找出一個東西來比喻現實。

童:
我同意陳雪說的,純粹是美感問題。我選它是想要幫風格化的寫作和相對比較健全的情節編排方式找一個範本。這篇有點像最後忽然發現主角殺人的村上春樹小說,情節沒有任何因果關係,但它最後證明一件事,就是這位作者就是很帥。(眾委員笑)他有能力調動一些非常類型化、風格化的情節,把它們組成很幽暗的作品。

林:
我提供一個線索,我不知道大家記不記得2015年有一則社會新聞,台大澳門僑生虐殺一隻叫做大橘子的貓?我覺得這篇作品是依照那個大橘子事件去想像出來的。但就因為是純粹幻想、設計出來的東西,裡頭有很多漏洞。要處理和不要處理是一個問題,但會處理和不會處理又是另一個問題。

胡:
剛剛我們討論〈獵場〉,我覺得它很輕盈地給出暗示,我有收到,但這一篇的暗示我就都沒有收到,可能因為不是我的語言,我的美感經驗吃不到這個。

林:
不管是殺貓和殺媽媽,都完全沒有動機。

胡:
確實是在寫一種非道德的事件,所以沒有動機。〈與我孤獨〉也都沒有動機,我們只看到一個承受者。

陳:
它把死亡當成一種美?殺貓的動機,是為了保存,讓它永久⋯⋯這個真的只能用美學理解。

蔡:
這一篇我把它當成驚悚類型來看,因為製作標本等等行為都沒有理由,重點是氣氛和手段,而非要表達什麼。


〈中繼站〉

陳:
這一篇又跳脫剛剛寫實不寫實的討論,這篇很寫實。這次很多作品都在思考意義啊、人生到底是什麼,而這篇用抽菸做一個象徵,很輕巧地寫一個似乎正在吸毒的大人,說著自己從亞馬遜回來之類很扯的話,反而吸引到主角這位徬徨少年。

主角對他的家庭,對他媽媽和另一個奇怪男人在一起這件事非常不滿、痛苦,他的解脫就是他聽這個大叔說一些光怪陸離的事情,這是小說打動我的地方:講家庭悲劇,卻又不直接講一個家庭悲劇。主角唯一的寄託是一個不知道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的陳叔。他最後甚至想:搞不好陳叔說的是真的。

胡:
我對這篇作品的評價很高。這次所有作品中,這位男主角形塑得非常生動,而且生動的方式是非常台灣式的、下階層的憂傷。比如有一段,主角媽媽竟「像是安錯了神經忽然問起他的事」,卻又不記得他什麼時候要考試;主角回答七月一號才考,但今天是畢業典禮,媽媽就很驚訝主角怎麼沒有跟她說;又問以後就不用去學校了嗎?主角說上上週模擬考完就沒有再去了⋯⋯荒唐之餘,他又對媽媽說:媽我很好,別操心。

其他幾乎所有作品都用心理描繪的方式來說憂傷,這篇是很少數用對話來說憂傷的作品。

和陳雪稍有不同的解讀是,我認為主角是非常想長大的,他不得不長大,因為沒有人幫他想未來。他在成長過程裡找到了一個無聊的儀式,就是買包菸抽。主角可能也知道陳叔在鬼扯,但那就是一種中繼的狀態:我如果不能夠穩住自己,我就會變成一個被送去監獄的少年。在和陳叔的互動裡頭,好像得到了一點點「我不要變成像他那樣,但我可以變成什麼?」的領悟。

蔡:
後面轉折太快,彪叔看起來人也不壞,家庭為何導向這樣的結局?前段和後段完全是不同的東西。前半部主角和彪叔的對話比重很長,母親忽然宣布要和彪叔結婚之後的家庭感,和前面失落感卻出現落差,要串有點勉強。

童:
這篇作者或許應該和〈橘子〉的作者開個會商量一下(眾委員笑),因為〈中繼站〉有生活中真正粗糙的、切實的哀傷,這是橘子沒有的,可是〈橘子〉那種率性不解釋因果的寫作方式,應該比較適合〈中繼站〉。細節審酌上,〈中繼站〉的作者會有點下不定決心,要不就解釋清楚,要不就不要解釋了。

其中最大的懸疑反而不是剛剛提到的角色,而是那個一直睡覺的妹妹到底怎麼回事?

陳:
那個妹妹到底幾歲啊?

林:
後來又出現一個嬰兒座,為什麼?

胡:
會不會是刪字刪錯?妹妹可能很早就生小孩,那是他妹妹小孩的嬰兒座。也可能是彪叔和媽媽生的小妹妹。

蔡:
後面的關係真的都沒解釋。

童:
他有一個關鍵的細節:「唯一在考試過後問他成績的人,是那個把手下小姐搞大肚子、讓女友繼續賣酒陪笑的男人。」這個男人應該是彪叔,但我們的困惑是手下小姐和女友是不是同一個人?媽媽到底在做什麼?真的不如就用〈橘子〉的寫法。


3票作品討論

〈面海〉

陳:
我很喜歡這篇的氣氛,但我的疑慮是故事到底發生在哪?不往寫實看的話,會覺得還滿有意思的,不過忍不住會被一些東西打斷:人名、氣候,場景有中藥行、有廟,這些都是很清楚標明某一種文化的物件,可是作品的氛圍感覺卻像是異國島嶼,和台灣很不同。

在城市裡工作的主角回到這個地方,描述看到的風景與生活的點點滴滴。最後那片海,對照他回到城市之後依然把那片海攜帶回來的狀態,都寫得很好。

假設空間是澎湖或蘭嶼,或澎湖的一個小離島,或者金門,其實都會給我不一樣的內容;如果是蘭嶼,不會有中藥行。找不到參照點,但我可以假想它是融合了各個小島特徵的架空島嶼,有特殊的文化,過著簡單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成為角色的想望和寄託,也是可以成立。

蔡:
描寫景物非常生動:靠岸的家鄉,沿著山坡的房子,商店都改自住家只掛了一個小牌子,這些細節都非常靈活。我不覺得需要找到一個特定的地點,小說如果有帶領我們往情感的目的走,其他東西都是可以虛構的。

我認為故事重點是主角和「娃娃」的感情。為什麼娃娃只在小說中出現一段?回到家鄉之後,娃娃沒有出現,後來在除夕傍晚主角帶著狗去看海⋯⋯它有些東西沒有寫出來,我覺得那個沒出現的娃娃才是面海的目的。

林:
我一開始也會去想要把離島把它具體化,但很快就放棄。作者寫一首回鄉的安魂曲,娓娓道來,用上好的鏡頭,某方面讓我想到電影《雷恩的女兒》。唯一疑慮是,這篇小說好像只是一個開頭、沒有寫完?整篇小說其實沒有故事。

童:
作者打定主要要寫一個沒有事發生的描述,這是相當難的。但我看完之後,還是覺得省略的狀況有點嚴重,嚴重到讓人不確定這樣稀薄的回憶本身、我們針對回憶所想的事情是不是讀者自己的附加。

例如過年回家,其實主角自己也不是每一年都回家,距離上一次他來到這裡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這個人作為小說的主角,他全部的經歷留白,會讓人有點擔心。

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是蔡素芬老師提到的,對兒時同伴娃娃的回憶。我們很自然會想像結尾是對娃娃的哀悼,但這在小說的技法上這是一個最不需要花心思的描述,因為在這裡出現的景物自然都會產生關聯的意義。如果是一首回鄉的安魂曲,我認為很多細節需要增生,很難想像一個人童年的細節就只有一個娃娃的回憶。

胡:
這是接近散文式的小說,文筆變得格外重要。我認為作者文筆確實滿好。大部份的篇幅都在寫景,通過景帶一點點心裡的東西,我讀到的是一個返鄉的人的第一天,但真正的重點好像是第二天和第三天。


〈活蛤與火鍋〉

童:
這篇和〈獵場〉是參賽作品中我個人最極力推薦的,它們表現了兩個寫作上的可能方向。相對於〈獵場〉的氛圍經營,這篇用最明白的文字、嘗試最大限度呈現出角色所經歷的事情。

對於剛剛開始的寫作而言,這是一個很好的思考方式,原因有兩個:一是證明小說不僅只是文字藝術、修辭的問題,還有作者可以呈現深思、賦予觀點的空間。二是這部作品在主題聯繫上比它表面呈現得要成熟很多:講述兒時被哥哥性侵、或是在性遊戲當中被侵犯的狀態,而這件事情因為家庭體制而無法伸張,對此的省思也是小說標題的來源。小說明白地將這一點呈現出來,而不去渲染它的戲劇性。

陳:
用活蛤和火鍋來象徵「性」,寫到「食,性也」;很生活化的過年圍爐場景,主角的哥哥說丟到火鍋裡面的蛤蜊都是活的,乍看之下會覺得這怎麼會對主角造成這麼大的創傷,實際上很隱約地講這個家庭不只是性,而是不管什麼事都覺得「很正常」,所有「不正常的事」,父母都要她接受。

有一些句子很知識性,但作者對食、性、愛等等人生的體悟是超越同齡人的,所以才能用好像僅是吃喝拉撒的事來切入。在她筆下火鍋充滿殺戮氣息。要把什麼東西丟進去煮熟吃掉,引申為人對生命的一個選擇。

雖然剛剛淑雯有講到「共犯結構」這類詞彙的使用,但我覺得作者在這裡沒有要藉此應證複雜的東西,就是在講這個家。她用很多篇幅、很複雜地告訴讀者她的痛苦,卻沒有把痛苦直接講出來,這是厲害之處。

文筆沒有什麼很漂亮的字,但效果很準確。很多對話和敘述都讓人震驚。

胡:
所有的人都認為把活蛤丟進火鍋煮熟來吃很正常,事實上這對蛤蠣來說是非常殘忍的,但因為大家都視為正常,所以我們不去問蛤蜊的感受。這平行類比了人對性的態度,也指出了一種雙重標準:性也很日常,其中卻也很有秩序。當有人要去追問這個秩序的問題,就會得到「只要在正常的範圍內,都不要去計較」的回覆。

從這個主角的角度來看,「我還是可以活下去」。換言之,「我」也知道正常的秩序是什麼,「我」也可以活下去,但「我」很難活得好。而要如何活得好呢,人和人之間有什麼微小的責任呢?就是試圖去做減少別人痛苦的事。這是一個腦袋很好,也很複雜精緻的作者。

文筆有一些不均勻的感覺,有些段落很乾淨,有些段落很濁,很像在練習化妝。

童:
淑雯剛剛說的不均勻,放在這篇小說上是我可以接受的,原因是這篇作品很像某種日本小說,比如向田邦子寫過蛤蜊吐沙——有人插了一個鐵器上去,讓這個蛤蜊能夠更順暢地吐沙,這類意象的衝突、鐵器的堅硬與生冷和柔軟蛤蜊的區隔,當這些細節進入心中的時候,讀者其實能感覺到寧靜意象中的衝突。為了要呈現這一點,又要在有限的字數中展現,所以我們會有一種不太和諧的感覺。但好像也只有這樣才能體現那個非常幽微的世界。

這篇的意象聯繫是跳接的,例如火鍋店的菜單表面流動的光,使角色想起了浴室的燈泡,我們要把這兩個場景在腦中兌換,才會看到其中主題過渡的方式。

這個女生最大的困難不是哥哥給的性的障礙,而是發現這整個家庭就是一個更大規模的性的訓練場。「她如果要帶男生回家,一旦深入一想到與男性交往的樣子,例如帶回家吃飯等等,這件事情就好像宣告自己有性的能力。」對於一般女性而言很尋常的事情,主角因為在這個家庭中所受到的性整治,而無法不看到這個世界一切都閃著性的光澤,是這個對她構成性的艱難,而不是她的內心創傷。這個作品已經超過高中生規格了。

蔡:
性侵相關的題材,我自己讀到頗為疲憊。有很多這方面的閱讀素材。作者用蛤蠣和性做連結,對我而言是一種一廂情願的連結,我讀起來那個密合度不夠。此外,她和哥哥的關係是半推半就,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不見得是被動的。也許她的性啟蒙是來自於哥哥,但那是一道傷疤嗎?不一定是。

後面安排的相親,對話有點牽強。例如主角不吃蛤蜊,相親對象回應說:「我不是那意思啦。就只是選擇做不做而已。」我認為這是刻意導回小說的命題,因為平常應該會用「吃」這個動詞?當然這是精心設計的,但我覺得這位相親的男性也太過工具化了。

林:
我的疑慮之處是剛剛提到的帶有「練習化妝」的語言;原因可能是她強加了很多不是小說的用語,比較學術化的、社會學的。「文化脈絡」、「共犯結構」、「支配」、「奴隸」、「異化」、「自主權的侵奪」、「作為客體存在的本身」……小說裡頭要用這些東西的時候,對小說是好還壞,要具體思考。

我和素芬一樣不覺得是哥哥侵犯主角。這也是大家剛剛一再討論到的問題:你到底要不要寫?沒寫的東西是不處理,還是沒有能力處理?我唯一讀到的是他們一起讀色情漫畫,這冰山下面是什麼?我傾向素芬的說法。

火鍋店的相親,設計和強作解人的意味太重了。如果能夠只停留在「現階段的我」對性做的種種省思,就很足夠了。後續這些非小說用語、重鹹的作法,對這篇小說造成某種程度的傷害。


4票作品討論

〈歿年〉

蔡:
可以感受得到小說經營的,一個停滯的小鎮氣氛與虛無感:但這些所有事情、對小鎮的體會,都是兩個人的對話講出來的,這部份少了豐富性。對話中把廢棄停滯寫得很好,但情節用講的來表達,太清楚、太簡單了。

童:
這篇作品的小說化處理相當特殊,用寓言體的方式寫一個荒廢村鎮比現在更荒蕪的未來。故事已經進入一個敗毀的回憶階段,這是小說啟動時兩位主角相約在童年時常逗留的遊樂場的原因,顯示小說的發動和組成上有作者通盤的思考。

唯一可以挑剔的是,在寓言體的寫作上,細節應該要再減量,以避免不必要的附生義。所以,它的人物命名方式和很多時候細節描述的方式要再琢磨一下。

陳:
我猜想這篇會用兩個人的對話而不用客觀描述,是因為它是一個寓言,重要的是這兩個人看到了什麼。以夾娃娃機作為象徵。意象很鮮明;每個人都變成台主,好像每個人都在守一座墳墓⋯⋯這些不太日常的句子,把末日世界展現出來。有一些東西會比較over,比如說連神像面前都坐滿了醜兔子娃娃,但醜兔子也是一種象徵。結尾也沒有說教,也很好。

胡:
我覺得他寫的是小鎮生活的空洞化。重要的意象是破破紙和娃娃機。娃娃機是在一個地方沒有人要租的時候,在完全不用付裝潢費的情況下、一個月房租幾千塊,非常小的營生,背後就是生活巨大的空洞。

主角的工作是把他珍視的東西戳破:他其實很喜歡泡泡紙,但他只能戳破它;小鎮裡賴以營生的勞動也不成立了,連抽個菸都會被無所不在的黑洞般的現實沒收。最後他們要去找菸,到底找不找得到?寫得很細緻。

我會強烈建議作者把主角名字改掉,也建議把「假貨幣故作姿態」這個詞改掉,這在敘事是一個很大的瑕疵。

小鎮自欺欺人地好像有生活、生產,人們用沒有意義的貨幣去交換沒有意義的東西,再用沒有意義的東西去祭拜沒有意義的神,聯繫得很自然。

林:
這篇表現也超乎高中水準,光是形式就給讀者很大的詮釋空間。我一開始有做筆記,「這是一個台灣寓言」,其中所有的指涉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但這樣就沒意思掉了。

這兩個名字怪異得不得了的人物,會不會像是等待果陀的那兩個傢伙?

胡:
但這裡虛無不是存在主義式的,而是很現實的。

林:
是,不過形式上應該有師承。我覺得它在無意義中尋找意義,有其後的憤怒和執著。

第二輪投票
委員決議,第一輪投票獲2票以上的7篇作品,以及獲1票作品中〈女也〉、〈日常〉、〈稻田裡的郵輪〉3篇,共10篇作品進入下一輪投票;每位委員從10篇中選出8篇,累計得票高者進入最後一輪評分。


面海    (林、胡、陳、童、蔡)
女也    (林、童、蔡)
歿年    (林、胡、陳、童、蔡)
日常    (胡、童)
獨白課   (林、陳、蔡)
獵場    (林、胡、陳、童、蔡)
稻田裡的郵輪(林、胡、陳、蔡)
橘子    (胡、陳、童)
中繼站   (林、胡、陳、童、蔡)
活蛤與火鍋 (林、胡、陳、童、蔡)


委員決議,第二輪投票僅獲2票之〈日常〉確定淘汰,獲3票的〈女也〉、〈獨白課〉、〈橘子〉進行範圍投票,每位委員從3篇中選出1篇不支持作品,累計得票高者淘汰。


女也    (胡)
獨白課   (陳、童)
橘子    (林、蔡)

因〈獨白課〉、〈橘子〉票數相同,委員決議2篇再進行範圍投票,每位委員選擇1篇支持,累計得票高者進入最後一輪評分。


獨白課   (林、蔡)
橘子    (胡、陳、童)


至此,8篇獲獎作品確定。


第三輪評分
委員分別對8篇獲獎作品給分,各自作品排名依序給5、4、3、2、1、1、1、1積分,最後統計總分,決定獲獎作品名次:


面海    (林4、胡1、陳1、童1、蔡4,總分11)
女也    (林1、胡1、陳1、童1、蔡3,總分7)
歿年    (林5、胡5、陳4、童3、蔡2,總分19)
獵場    (林1、胡3、陳3、童4、蔡1,總分12)
稻田裡的郵輪(林1、胡1、陳1、童1、蔡5,總分9)
橘子    (林1、胡1、陳2、童2、蔡1,總分7)
中繼站   (林2、胡4、陳1、童1、蔡1,總分9)
活蛤與火鍋 (林3、胡2、陳5、童5、蔡1,總分16)


評分結果,由〈歿年〉名列第一、〈活蛤與火鍋〉名列第二、〈獵場〉名列第三,〈面海〉、〈稻田裡的郵輪〉、〈中繼站〉、〈女也〉、〈橘子〉同列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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