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案二:

        沒 有 痛 感 的 孩 子

宗義生長在一個貧困的家庭裡。父親是一個老榮民，領有退休俸，平時還在清潔隊裡任臨時工；母親則是一個中度智能不足的婦人，啥事都不會做，只會洗衣服。宗義在家排行老么，上有三個哥哥兩個姊姊，其中只有一個哥哥智力正常，其餘都有不同程度的智能障礙。而宗義屬於中度接近重度的智能不足。這一家子，住在山坡下，一間不到十坪大的違章鐵皮屋裡，生活全靠父親的退休俸和微薄的臨時清潔工資度日。

    宗義雖然智商低，卻長得相貌不凡，食量也驚人。方頭長臉大耳、身材魁梧，濃眉大眼、鼻若懸樑，再配上一張稜角分明的闊嘴，真可媲美桃園三結義的劉備的長相。每天都帶了一個大便當，菜雖簡單，飯卻不少。但再多的飯，宗義吃起來不消二十幾分鐘就清潔溜溜，一粒也不剩。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父親最大的負擔──黃口無飽期。而最令他父親擔心的是宗義似乎沒有痛感，縱使掐他、打他，他也沒有痛苦或不舒服的反應。也因此，宗義渾身上下總有不少的新舊傷痕，據說這些傷痕多半是宗義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弄傷自己或受傷流血所留下的。

    宗義剛入班，反應相當遲鈍，手眼協調能力尤其差，常常走平路都會跌跤。

記得當時教他走路教了兩年他依舊左右不分，腳跟就是提不高，走起路來他的手多半時候是不擺動的，即便是擺動了，也都是手腳同一側擺動；腳也是由身體帶動拖著走，常常引來外人的側目和指點。至於要他舉手，不論是上舉或是平舉，他都象徵性的將手的下半截半舉在手肘之間，手肘也不會伸直，僅僅把手伸出一點點而已。如果幫他把手拉直，只要協助他的手一離開，他的手又很自然的蜷縮起來；另外訓練他戴帽子也一樣困難，再怎麼分解動作教他，帽子一落到他的頭頂上，帽舌便被他拉向腦後去了，同時帽子幾乎是堆放在頭頂上的，一點也沒落實那個「戴」字。於是每天在走廊朝會時，如果老師沒來得及幫他戴好，他必然讓他的帽子向後堆在他的腦勺上，然後隨著國歌的韻律（他會唱每一句的最後一個字）帽子慢慢往臉部滑動，他也安之若素，絕不會用手去將它「戴」好，或再將它抓回頭頂上放好，他只一味的仰起頭來企圖頂住帽子，帽子便一直往臉部滑動，他也一直往後仰，整個身體便越往後倒，最後在失去重心，支持不住時，便「咚」的一聲四腳朝天的仰倒在地上，看到這樣的姿態和畫面，往往教人啼笑皆非。

    為了訓練他的生活自理的基本能力，老師每天都得絞盡腦汁，以工作分析法，將每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分解為很多個細步驟，再一步一步的教他，直到每一個步驟都會了，再連貫為一個動作。這樣整整教了三年，他才學會正確的「戴」帽子，舉手、腳跟提起來走路、穿衣服、穿襪子......等基本動作。另外，也加強知動統合訓練課程。

    就在宗義上四年級下學期的有一天，他突然連續兩天沒來上學，老師到他家去才知道宗義住院了。事情是這樣的：前天傍晚宗義和大哥（已十八歲，也是中度智能不足）一起到後山坡去玩，也不知怎麼回事，玩著玩著哥哥竟把弟弟舉起來扔到山坡下的一條大水溝裡（溝裡幸好沒水）。這一扔，把宗義的大腿骨給扔斷了，他並未哭泣，只是爬不起來，哥哥也沒走，只是坐在山坡上看著弟弟。等到晚上九點多，父親下班回來不見兩個孩子，便打著手電筒到處尋找，終於在後山坡下的大水溝裡找著了。父親把他抱起來，宗義卻無法站立，經檢查發現右腿已腫得像冬瓜一般大，於是才送到醫院去。據說，醫生幫他接骨時，並未打麻醉針，他也沒哭泣，只是有點不舒服似的扭動。

    第三天，老師帶著其他小朋友去看他，他的右腿已上了石膏固定，老師買了許多餅干和麵包去，而宗義一看到餅干麵包，像是餓壞了似的，一骨碌從病床上爬起來，老師問他好不好吃，他直點頭說好吃；問他腳痛不痛，他則搖搖頭說不痛。

    發生了這樣的意外事件，老師除了幫他申請學生平安保險醫療補助外，也募捐了一些錢幫他度過病假一個月期間，父親為了照顧他而無法上班的全家生活費。

    在這一個月之中為了宗義，老師看了許多醫療、復健及健康按摩方面的書，也去請教過中國醫術方面的醫生。其中有關按摩耳朵，可以促進知覺動作能力的見聞，最引老師重視與興趣。

    宗義復學後，老師便每天幫宗義按摩耳朵、用手指牽拉、彈捏耳根，一方面為他加強設計知動統合訓練課程。兩年後宗義已進入六年級，即將畢業，宗義那根像睡著了的知覺動作神經，像突然甦醒過來一般。有一天，老師依舊幫他按摩和彈捏耳根時，他竟大叫：「好痛！」並用手來擋。

此後小朋友拍他兩下，他也有了反應的問：「你幹嘛打我？」這真是一個令人興奮且不可思議的轉變，過去宗義語彙鮮少，幾乎都是用單字詞回答，現在居然會說一句話了。這突如其來的改變，幾乎令家長、老師認為是不可能且是天方夜譚的故事，竟然真真實實像奇蹟般的發生了，絲毫沒有虛構，他不僅會用一句話表達，而且語彙增多了，話也越來越多。

有一天上美術繪畫課──人形接力畫，老師要小朋友作作品欣賞時，問他為什麼喜歡那一張畫，他居然大聲的說：「我很醜，但是我很溫柔。」雖然這可能只是他背誦電視上的時髦話（那時電視正流行這句話），但卻給了我一個很大的衝擊和思考方向：宗義的轉變不管和耳朵按摩有無關係，但是天下沒有絕對的可能或絕對的不可能，「只要工夫深，鐵杵磨成繡花針。」一樣可以化不可能為可能，卻是千真萬確、無可置疑的至理名言呵！(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