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在陽台上盡了一盅高梁酒,這是去年暑夏,公司在金門舉辦文創活動時,李局長送的58度紅標高梁酒,輕啜唇間,緩緩輕嚥,高梁的嗆口與清冽,瞬間在口腔與喉頭之間如火山爆發開來,味蕾稍灼,酒盡之時眼角就微濕了。
2003年6月20日 天氣陰雨
闃暗微雨的深夜,與林導演剛從某電台下通告,一路行駛至公司前的忠孝東路上,等待紅燈時,身上的手機忽然急促響起,lee「國峻死了!今天下午上吊自殺的。」
自由時報的靜瑜在電話那端說的很短促,我聽得有點摸不著頭緒,妳說的是歌手黃舒竣嗎?
不是~是黃春明老師的兒子黃國峻‧‧‧。
妳是說黃老師的兒子,寫小說的黃國峻嗎?
掛了電話,在車上與林導演對視了一會,卻不說一語‧‧‧‧
當下我們紅了眼眶。
國峻是自學型的天才,他沒有讀大學也沒請老師之下,文學、藝術、鋼琴、小提琴、繪畫,樣樣精通,不僅通而且還精,除得過文學獎又出書外,他的薩克斯風尤其吹得好極了,鋼琴與繪畫更不輸專家。
有一次,黃老師到香港給他買小提琴,因為價錢不貴,黃老師索性就買大支些,回來後,國峻告訴他那是「中提琴」不是小提琴‧‧‧。
國峻驟然離世後,黃老師決定在台北士林家裡辦一場簡單的追思,只邀幾位親朋與國峻的好友。
那天家裡,小小客廳擠滿了許多朋友,大家輪流感懷他們所熟知的國峻,一位接一位,場面難免憂戚起來,黃老師當下便下來轉換氣氛,有時略帶自嘲,有時講幾句關於國峻與他之間的小祕密和小趣事,逗得大家眼眶泛紅、滿臉都是淚,一下子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憂傷、溫馨卻又笑聲不斷,眼淚還是不聽話的靜靜流下。
黃老師雖在痛失國峻的處境,卻仍努力營造讓黃師母與家人走出陰影、讓朋友放情宣洩與健康的釋懷。
追思會後
黃老師、繪本作家幾米、秀異作家袁哲生、名詩人許悔之和我,在樓上國峻房外木質地板上,大伙圍著圈子席地而坐,繼續談論著各自認識的國峻,輪到哲生時他帶著氣忿語氣說:這小子真是不應該,有甚麼事不能解決的,非得‧‧‧‧‧。
那天與哲生約在東區的一家蛋糕店,專訪剛出版新書與發片的林導演,因為導演之前做過麵包師傅,所以安插了一段導演親自作一個鮮奶蛋糕,那時哲生除了是作家外也是《FHM男人幫》中文版任總編輯,所以請他幫導演做4Page的專訪。
趁著導演忙著作蛋糕時我們跑到外面閒聊,我跟哲生打趣的說:「我每個月都期待著你寄來的男人幫,style與水準都不錯,但是那些女生可不可以再穿少一些呀~哈?。
哲生笑著說:「改天你來我辦公室,讓你看一些穿得少的」,我迫不及待的回:好呀!好呀!一言為定,說著..說著,這時哲生從他帥氣的軍綠外套口袋裡拿出小小捲煙器,從鐵盒中取出金黃色的煙絲並抽出一張薄白的煙紙,三兩下就捲出二支紮實的煙,一枝遞給我。我們在盛夏的午后抽著捲煙,聊著文學與他那本雜誌的風花雪月。
2004年4月7日 天氣晴,電視新聞上斗大標題寫著「作家袁哲生 汐止山區上吊身亡」‧‧‧。
哲生也選擇了跟國峻一樣,結束生命!。
在這辛苦的人生裡,存活的每一天就是一次圓滿,
所以遙想,
不就正是印證了當下我們存活的意義嗎?
下面有一首短短的小詩,讓人看了很心痛,讓人疼惜黃老師,
如果你是想做傻事的朋友,不坊先看看黃老師的這一首小詩。
【國峻不回來吃飯 】作者:黃春明
國峻,
我知道你不回來吃晚飯,
我就先吃了,
媽媽總是說等一下,
等久了,她就不吃了,
那包米吃了好久了,還是那麼多,
還多了一些象鼻蟲。
媽媽知道你不回來吃飯,她就不想燒飯了,
她和大同電鍋也都忘了,到底多少米要加多少水?
我到今天才知道,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
現在你不回來吃飯,媽媽什麼事都沒了,
媽媽什麼事都不想做,連吃飯也不想。
國峻,一年了,你都沒有回來吃飯
我在家炒過幾次米粉請你的好友
來了一些你的好友,但是袁哲生跟你一樣,他也不回家吃飯了
我們知道你不回來吃飯;就沒有等你,
也故意不談你,
可是你的位子永遠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