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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23 21:13:22瀏覽998|回應2|推薦2 | |
紀念白瑾老師 (這雖然是為紀念大學時代的恩師而寫,但其實是一個時代的切片,換了名字,許多地方還是適用於紀念其他的老師) 白先生走後的幾天,我們回到了白老師四維路的寓所。 我們走進他的房間。 眼裡看到的,是一張雙人床,無聲無息的坐落在房間裡。Anna已經整理了床單,平整柔軟,看不到任何躺過的痕跡。但,我們都知道,多少個夜裡,白先生曾在這裡翻滾,為思念他摯愛的妻子、為擔憂工作夥伴的去路、為一波又一波襲他而來的病痛。白先生走了,一切總算歸於平靜,就像這張已然回歸平整的床。 這是一個多仄年代、更是一個流離的歲月。是幸與不幸,時間的巨流,將白先生帶到了台灣。一個北京小孩,操著一口京片子,在台灣上學、長大;也跟著台灣成長的軌跡,出國、留學;更在台灣飛躍的年代,帶著滿腦子的新思維與滿肚子的理想,回到台灣,為深根建築教育擔任鋤犁的工作;一個北京人在台灣,那時,愛不愛台灣,根本不是問題。晚年,卻常為未盡改革的建築環境感嘆,就像許許多多當年的理想主義者,為台灣多變的社會還未能看到柳暗花明的一刻而感歎一般。白先生走了,好像一個時代也跟著走了。 看著白先生躺過的已然平靜的床,我們的心情,卻不是容易平靜的! 那是戰後自由主義的年代、也是一個嬉皮的年代、當然更是「左」的年代,這一切所代表的是對舊思維的反叛,與對舊禁箍的衝撞。白先生身歷其境,接受了近代文明中最具顛覆性的浪潮的洗禮。白先生帶著這樣的思潮,回到台灣,投入建築教育的行列;可以想見,白先生帶來的衝擊會有多大。被他帶過的學生都知道,不論是設計觀念、下筆高度、社經思想、視野角度,白先生都是從大處著手。對於習慣因循複製的台灣學生,是一種新的學習方式。白先生常恨鐵不成鋼,總像拿著一根棍子,往眾人頭上敲。有些人被敲醒了,心智大開;有些人卻不幸被敲昏了,久久不能醒來。這也就是為什麼白先生的學生群中,有如此多樣的原因。 白先生最被「傳頌」的,當然就是撕圖紙、踹模型的「事件」了。我們作為學生的,也常常談起白先生的功過。「威權」,似乎是從21世紀回顧此事時會給的評價;但,當「教育該如何作」至今仍是未知的答案的時候、當現代的教育充斥著「鄉愿」作風的時候,對白先生這樣年代的這樣的作法該給什麼樣的評價,應還是個問號。如果從實證的角度,白先生帶出了不少優秀的徒子徒孫,這好像又解釋了什麼。 威權的年代已經遠了,白先生的年代也走了。面對未知的未來,站在新舊年代交替的十字路口,我們真不知是該抱著緬懷還是另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作為學生,我們有許多該向白先生學習的。但有些東西不見得學得來,那需要深厚的文化底蘊。譬如說,「品味」!腳踩休閒鞋,身著卡基褲、天藍色襯衫,左手端著馬克杯、右手揮舞雄師簽字筆,這固然是白先生60年代的專業者的外在品味,但他真正的品味是,知道什麼是「好東西」。自幼承受北京的文化薰陶,及長遊歷各國、看遍世界知名的設計作品,以及與麥琪的異國婚姻,讓白先生融貫東西,舉手投足都充滿了文化味。要幫白先生作設計,可沒那麼容易,那需要先通過他「品味」這一關。因為如此,白先生帶出來的案子,有一定的文化底子。 但也正因為如此這般的「品味」,注定了白先生「吵」不完的人生。當年做信義計畫區規劃簡報,曾當著李登輝的面發脾氣;數十年後,一樣屢屢在業主前面拍桌子。我們常勸他忍忍。但當我們也想要向對方拍桌子,尤其是對公部們的官員時,我們才驚覺白先生的脾氣竟是其來有自。當無話可說時寧願揮揮衣袖,一走了之無所求,這就是文人。這樣的年代、這樣的風骨,也已經遠了。 白先生也是建築師。 但,該怎麼定位白先生,我們幾個同學討論了很久。儘管白先生有豐富的規劃與設計作品,但建築師只創作作品,建築教育家卻是創造了許多的建築師。我們希望將白先生當作是永遠的老師、永遠的教育家;而他自己的表現不正也是如此!。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決定,我們很高興,如果說白先生對我們的思想有什麼啟發的話,我們可以說,我們至少學會了從更高的角度看事情。 白先生常掛著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背後,其實是深藏著一顆溫暖的心。他常會拿著咖啡杯走到你旁邊來,跟你談八卦、談電影、談現代舞、談趙無極、談林懷民;他也會跟你坐在路邊攤,要根菸,品評路上走過的正妹;他的舞技一流,很瘋狂,常讓我們退避三分。表面上很冷靜,但你永遠無法猜測他心底裡隨時燃起的熱情。他打開的,不只是我們建築思想的門,更開啟了我們多面相的生活方式。 說「感謝有你」太庸俗。但是白先生用他的方式,打開了許多人心智的大門,認清自己、認識世界。打開的那一會,雖然不容易適應,甚至有些苦澀,但看到了明亮的世界,讓我們及早知道蒐尋自己的方向。這比任何其他的啟發都來得重要。 紀念白先生的逝去,是紀念一個年代的逝去;歷史就這樣又多了一頁。 我們不知道我們未來能做得好不好,但我們都肯定白先生完美的走完了他的這一段路。 白先生沒有子嗣,他的學生就是他的子嗣;與學生們雖然沒有血緣的傳承關係,但白先生思想的香火,卻已經由學生們一波又一波、一屆又一屆的延傳開來。白先生走的時候已經看到了他已然燎原的星火,他應該是心裡無憾的! 淡江建築第十二屆同學一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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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