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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11 17:46:15瀏覽453|回應0|推薦1 | |
當與不當之間-------- 訪吳聲吉老師談竹中的音樂教育
民國六十年代的竹中人,永遠也不會忘記上下課之間全班練打拍子的景象。 當......當當…..當…..當當…. 音樂,是竹中人的驕傲;談到竹中,沒有人不會提起辛志平、美術、體育與音樂;而其中,音樂絕對是最引人入勝的話題。校友們談起音樂課,總是眉飛色舞,暢談自己如何如何歷經煎熬、又如何如何苦盡甘來,進而影響了一生的生活方式。 然而,音樂也是多少竹中人心裡的痛;為了體會八分音符與十六分音符之間的差別,手掌都要拍腫了;「如坐針氈」這個成語,許多人是在音樂課上體認到的。兩位老師,一個叫「無升級(吳聲吉)」,一個叫「蘇升庸(蘇森墉)」,註定了竹中人多仄的音樂課歷程;多少人溜連徘徊在「當」與不「當」的鬼門關之間,沒熬過的,就成了每年近三百個留級生的一份子。 雖然事過境遷,但畢業四十年後,我們應怎麼看待這個歷程?尤其是,當年主導音樂教育與掌握生殺大權的老師又怎麼回顧這件事?這恐怕是大家極感興趣的事。蘇老師已於2007年過世,吳老師成了最能夠回答問題的「當事人」! 一個秋天的午後,來到新竹竹中田邊吳老師的家。 「我知道我臭名滿天下!哈哈!」 學生還沒開口,老師就忙著替他自己定了調。腳上拖著木屐,臉上堆滿笑容,眉宇神色開闊明朗,像他家周遭清翠寬闊的田園風景。他像大哥招呼小老弟般引我入座;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不禁又讓我回想起當年音樂教室冰冷堅硬的的板凳。 我沒感到拘束,接過吳老師親切的眼神,對著我當年未曾直視過的吳老師的眼睛,請他談談如何成為新竹中學的老師,又如何發展出那樣的音樂教育方向。
「我就讀新竹中學參加合唱團,度過了三年快樂的時光,期間受到蘇老師的薰陶與影響,所以才會決定報考師大的音樂系,以及回到新竹中學任教。而蘇老師成長於中國五四運動後,受到人文思想蓬勃發展的影響,有著深厚的人文內涵。當時蔡元培主張以藝術代替宗教陶冶性情,但是一般大眾只停留在調劑心情的層面。因此,蘇老師認為要陶冶性情必須發展音樂的實體,要充實本體才能有實用的可能。所以必須要充實音樂的知識與技能,才能得著性情的陶冶與塑造。即使時至今日的社會仍對此概念無法落實,學校教育也只是淪落為升學主義的產物,藝術與人文教育的培養仍舊不被重視。……. 「….因此,蘇老師特別希望在高中教育建立學生在音樂上的知識與技能。於是,他要求學生第一步就是會讀五線譜,這也是音樂知識技能的入門功課。而讀譜的基礎就是節奏的正確性。蘇老師認為節奏(節拍)是音樂的最基本元素,所以要求學生練習打拍子,就是這個原因。除此之外,更要求每班組成合唱團參加班際比賽,透過合唱比賽展現學生音樂技能的成果,這樣的風氣也造就了新竹中學能獲得十次全省合唱比賽冠軍。我依循蘇老師的教法,因此奠定了這樣的教學型態。」
「要『當』掉那麼多學生,是政策性的決定嗎?」我問。 「『當』學生不是我們的目的。那麼多學生被當,要從當年新竹中學的發展談起。民國五十年我就讀新竹中學時,因為省辦高中的緣故,學校的班級數從精簡的三個班級增加到十幾班,擴班後學生的平均素質大幅降低,所以辛校長提出一項單行法-『各科沒有死當的規定,學生都可以參與寒暑假的補課以及兩次的補考』。因此,在第一次補考前,老師們並不在乎及格人數的多寡,而是用較嚴格的標準當掉所有不合格的學生,但是經過兩次補考後,最終被當的人數卻大幅減少。所以這也成為老師們評定成績時普遍的想法。音樂課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與其他科目採取同樣的做法。」
「辛校長是否參與教學決策?」 「完全沒有!他從來不過問!『當人』絕對不是他的意見,他甚至還在省議會被質詢為何要當人!.....….事實上,許多人留級原因也不全在音樂,英數主科加上音樂、美術等其他副科也是留級的主因。」 在那些「當人」的歲月裡,兩位老師承受的壓力是可以被理解的。 民國六十四年,辛校長退休。史校長繼任後校風開始轉變,「跑班」制度不再,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一部分;而由於受到升學壓力普遍的干涉下,藝能科老師的自主性做法受到限制也是必然的趨勢。 吳老師於民國七十年離開新竹中學。表面上他似乎是為了到義大利學習聲樂而離職,但背後的原因,應該多少與教學環境改變相關吧。吳老師談起離校前的某一年,當時他讓全班以八十分高分過關以「呼應」社會的期許時,笑得特別大聲,頗有「滄海一聲笑」的味道。
「您如何回顧或是評價您那幾年的教學?」 我這樣問似乎不太禮貌,但我知道吳老師很願意面對這樣的問題。 「教學是一門藝術,當年我還是非常嫩的菜鳥,況且師大音樂系並沒教會我做個好音樂老師的概念與技能,所以掛一漏萬在所難免。我也知道我的教法很『威權』,因為在那個受威權教育的年代,塑造了這樣普遍性的威權式教法。直至我離開新竹中學到了新竹師院任教,回首在新竹中學的教學更備感愧疚。」
「您目前還有何種生涯的規劃?」 「2001年自新竹師院退休後,本想卸下音樂教育的重擔,但是2008年為了在蘇森墉老師逝世週年的紀念音樂會上演唱蘇老師編作的歌曲,歷屆校友臨時組合匆促上台;藉著歌聲,我們重溫少年十五二十時的青春情懷,於是有人提議成立常態性的合唱團。我也覺得這四五十年來在歌唱方面的心得與經驗棄之可惜,加上同行的同事極力鼓吹我把握這個機會,因此竹友男聲合唱團就此誕生。竹友男聲合唱團是一個自發性的合唱組織,團員中除了一些受當年音樂教育影響而參與的校友外,也有慕名而來的愛樂人士。我們的成員都是無酬義務性的參與,連指揮與伴奏都是無給職,六年多來雖然經費拮据,但是我們這一小群傻乎乎的美聲合唱追求者,秉持蘇老師開發本體的信念,仍努力不輟。近年在東方氣功的啟發下,更確實地下了深刻的工夫,所以在呼吸與歌唱的連結上大有斬獲,期望在業餘的努力之下,能接近職業的合唱水準。竹友男聲透過真善美的追求,開發音樂實體,追求美好的歌唱,進而降低內心對物慾的需求,陶冶崇高的性情,增進心靈的健康,帶給這個社會正面積極的影響。我們也呼籲有相同信念的朋友能加入竹友的行列,無論是實質的參與歌唱或是在經費上的支持對於竹友都是一大助益。竹友男聲這個充滿自主性的合唱團除了實踐了我當年未能實踐的理想外,更延續了蘇老師對音樂的『執著』。」
「執著」,吳老師在言談中提了好幾次。他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我隱約可以體會,他之所以到新竹中學與蘇老師共事,之所以離開新竹中學,之所以籌組竹友男聲合唱團,其實都是對音樂的「執著」使然吧! 但談起往事,在他言談之間顯現的安然與自信,卻似乎又說明著什麼。
吳老師還是一樣堆滿笑容的送我到路邊。 對於同學們對他可能的評價似乎已習以為常;也或許,另一批同學的肯定,支撐了他的自我評價;更或許,「執著」於音樂,讓他願意為音樂「橫眉冷對千夫指」。
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在今日「教改」被喊得漫天嘎響的時代裡,回頭看吳老師的「執著」與「威權」,當然會受到質疑。「音樂很重要,但需要我們用歲月的代價來學習嗎?」相信不少人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但是,即使到了今天,還是有多少名校,強調傳統,甚至制服都不變;強調由上而下的教學,學生沒有太多的選擇餘地。這樣的教育方式,歷來不也出過數不清的人才。這樣威權與灌輸的教育方式,當然會有盲點,會造成某些被扭曲的角落,但每種教育方式,不也都會出現類似的問題。教改十餘年來,所呈現的問題不比教改前的少。 人類社會中,競爭勢必難免,每個人都有強弱之處,居於弱勢的時候,學會如何自處,外界懂得如何看待,或許是彌補陰暗角落的進步方式………。 我個人無意評價蘇吳兩位老師的作為方式,但,我們都必須說,在現在與未來,恐怕再也難以看到像他們這樣的老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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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