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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波多
2011/05/20 22:21:15瀏覽2072|回應0|推薦18

Portugal Porto   

 

                                

那時候我打算去葡萄牙了,在西班牙待了好一陣子了,我想那時也該是時候離開西班牙,我問了旅社的老太太,只是那杵著柺杖的老太太並不諳英語,其實那早就是預先知道的事實,在歐陸旅行其實會講英語得不算太多,這總是有些吊詭,因為在台灣所有的父母似乎都覺得,學習英語是一件極其重大而且絕對不能輕忽的事件,但是在歐陸卻不盡然如此,他們也了解學習他國語言的重要性,但卻不是那樣一定的熱切與期待,我總覺得學習外語是一件自然而然的行為,與其當一個小童朗誦著英語,卻不見得完全了解其真義時,還不如讓他讀經。

 

老太太顯然無法與我溝通,我只好順勢拿起紙筆畫了一輛火車並且作火車行進的動作,她看了恍然大悟,接著對我說了一大段的西班牙語,我只能苦笑地攤開地圖,並示意要他告訴我火車站的所在地點,但是他卻忽略我的請求,她只是一直說著autobus這個字,後來我憑著自己對語言的一點理解,終於意會到原來她說此地搭巴士前往葡萄牙的里斯本比較方便,她指著地圖告訴我去車站的路徑,我直說著西班牙語的謝謝Gracias,那是少數我會講的西班牙語,就在那日的午後我趁著陽光慢慢地走向車站,那時Sevilla美麗的街景依舊散著濃綢西班牙味,冬日的氣氛依舊滿布著陽光。

 

我先到了火車站去詢問往葡萄牙的車班,火車站的售票員有些吃力但是很客氣地像我解釋,他說從Sevilla往里斯本的火車不多,要等好幾天,他詳細地解說著到里斯本的火車時刻,我沒有多想,當下就決定依照老太太的建議搭乘巴士到里斯本去了。

 

翌日的一早九點我正式告別了Sevilla,巴士緩慢的駛出了Sevilla之後就開始在Andalucia(安達魯西亞)的丘陵和原野間蜿蜒,我坐在巴士上層的第一排位上,同座的還有兩個西班牙男孩和一個西班牙女孩,他們都很友善的和我攀談,儘管語言有著障礙但會心的微笑抵得上複雜的溝通,他們也都是要往里斯本的,後來在中途小鎮上車的一個中年男子也加入我們的行列,他會說流利的葡萄牙語,也會說一些英語,人也很客氣,車子在中途停歇時他還買了飲料請我們幾個人喝,拉丁民族果然比較熱情,這或許是因為他們享受了更多的陽光的原因,那位先生說他的家在里斯本,他正要回里斯本過新年,過千禧年,那個對基督教世界意義重大的千禧年。

 

西班牙境內的Andalucia(安達魯西亞)風景美不勝收,從Sevilla到里斯本的那段巴士旅程是我見過最美的公路風景,我坐過太多的巴士,不管是長程或是短途,我總愛看著窗外正在流逝的風景,從安達魯西亞到葡萄牙的風景是我見過最難忘懷的,冰島的巴士之旅也令人迷倒,但那樣冰封的月球表面風景不如這段的旖旎,寮國的破爛巴士之旅望見了美麗的稻田,但是那一段也比不上這段的多變,那時我看著窗外的橄欖樹田填滿了原野,鸛鳥就在電線桿的鐵架上築巢,路的沿線,山區的小村是紅瓦白牆的粧綴在田野間,教堂的高塔也成了鸛鳥的棲息處,我原也以為那種風景只出現在卡通當中,偶爾橄欖樹下的公牛懶散地擺弄著尾巴,那是標準的西班牙的農村景致,或是路途上的小厝門前的老婦人和黃狗,他們正巧彼此默默曬著日光休憩著,彷彿路途上有一種調勻的音調正抒寫安達魯西亞的詩意,那時陽光刺眼,冬日的暖陽夾著清氛在原野間奔跑,連綿的丘陵迤邐在遠方,遠方的小村在淡青色的光景裡沉吟著,青天裡有白雲盤踞,微風捲起了一種無憂的逍遙,連車上的西班牙朋友都唱著歌謠,路過的小鎮像是困在時光流裡,像是蚊蟲被封禁在琥珀裡一般,若非有現代的電線桿襯托,若非有現代的交通工具駛過,不然那些小鎮與百年前的樣子幾乎無異。

 

到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交界,原先的丘陵傾成了牧野,平疇上是遼遠的油菜花田,綠芽的嫩澤閃著晶瑩的日光,油菜花染黃了綠野,那約莫就是數大便是美的絕美詮釋,倘若徐志摩見到這般的景象也不會反駁我的說法。到了葡萄牙境內我們必須在那裡轉搭另一班車,在邊界上的車站我也兌換了葡萄牙的貨幣,車站的女孩說很少見到東方人搭那班車到里斯本的,在他的記憶所及,似乎只有一個日本人在很多年前一樣在邊境出現過,其餘就再也沒有東方面孔的紀錄了,那時我們等著該出現的巴士,但那巴士卻一直沒有出現,不過同行的同伴卻還在小店內喝著啤酒,他們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巴士的事情,情況有些詭異,我忍不住地向他們打聽為何車子還不來,那中年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對我說

 

「你大概不知道西班牙和葡萄牙之間有一小時的時差吧!」

 

我的確是不知道,難怪旅客們都悠閒的等在小店裡,小店的附近開滿了酢醬草的黃色小花,來往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車子很多,邊界對於歐洲來說多半只是個名詞罷了,那天是千禧年的前一天,天氣晴朗,青天裡偶有白雲的芳躅,我和他們斜靠在微風裡,就坐在小店的屋簷下享受著陽光,或者踱步在酢醬草的花叢裡,看著婆娑的微風撫摩著橄欖葉,山坡上的橄欖樹和著調諧的旋律在空谷裡迴盪著,

在那碧綠的道旁,傾聽著橄欖樹的天籟,多麼可愛的風景!

 

到里斯本約莫是下午的六點,那實剛好也是里斯本街燈燃起的時候,千禧年之前的一切似乎格外的安靜,我們幾個在里斯本車站內握手道別並互道新年快樂。下了車之後我便打了電話詢問里斯本的青年旅社是否還有空床,不出所料的,青年旅社在那幾天裡都是客滿的,似乎有許多學生趁著假期在歐洲遊蕩,我在車站內看著時刻表,只能去Porto了,只是前往Porto的巴士幾乎已經沒有班次了,而且搭巴士去又比較慢,車站櫃檯的先生建議我搭火車去,我招了部計程車告訴司機到火車站去,司機問我是去南方還是北方?原來里斯本的火車站有兩個,

 

「去Porto!」我說

「那就是北方囉」司機爽朗的回了我

 

Porto在葡萄牙的北方,是北方的大城,那裡也有著名的葡萄酒,只是我不飲酒的,所以對於那裡的葡萄酒也沒有太深刻的印象,葡萄牙的感覺比西班牙更溫暖,不僅在天氣上如此,在民族的天性上也是如此。葡萄牙的火車坐起來也頗為舒適,只不過車上的怪人多了一些,有個黑人老講著手機旁若無人一般,另一個白人老愛和其他人搭訕,坐在我前面的女孩倒還好,我們彼此微笑以對,火車的沿途偶爾見到小城裡的耶誕樹,掛在樹上的霓虹燈泡還閃閃發亮著,二十世紀末的最後一個耶誕節是意猶未盡的在發亮著。

 

Porto時已經是十一點四十分,人們多半在狂歡,白霧中只聽見遙遠的歡鬧聲,人們縱酒狂歡的聲音也從不遠處的酒吧里傳出,我和其他的旅人排著隊等著許久才會到的計程車,世紀末的夜晚是大霧綢繆的清冷冬夜,十二點整港邊響起了煙火的聲音,霧太濃了,看不見在黑夜裡的火花,只聽得陣陣沉悶的聲響在霧裡織造著世紀初的喜悅,街上的汽車不約而同的鳴起了喇叭,2000年的第一天,

Porto是化不開的濃霧揉和著此起彼落的聲響在夜裡盛放著。

 

我零時四十分才等到了計程車,那之前我也只能呆呆地等著計程車前來,葡萄牙人倒也不計較在冬夜裡等計程車,他們彼此互相交談,互道2001年如意,整城的人幾乎都在狂歡,就連計程車司機也不例外,那位計程車司機就開心地用不太靈光的英語與我互道平安,青年旅社在市郊的海邊,抵達那裡時大廳裡不出所料的正有一場跨年party,大家似乎都喝醉了。我住的那間房只有我一個旅人,洗澡後我便安穩的入睡了,許是前一天的勞頓讓我身心俱疲,那一覺便睡的很安穩,隔日早上十點半我才醒來,原本以為已經錯過了早餐,結果才發現自己還是較早吃早餐的旅人,在我用餐後,那些在前一晚狂歡到天明的人們才睡眼惺忪地走了進來,好像在葡萄牙的旅人也和在西班牙的旅人一般的悠閒。中午時分我搭著往市區的公車到市區閒晃,陽光普照,公車沿著海邊前進,大西洋在陽光的嫵媚下是魚肚的白色接著遠遠的天,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天,天公是作美的。

 

Porto城裡的建築喜歡用磁磚粧點,用磁磚作畫是葡萄牙建築的一大特色,幾乎每個火車站上都有一幅用磁磚貼成的畫,即使是偏僻的小鎮也不例外,畫的內容多半是描繪帝國時代輝煌的歷史故事;在Porto的大街小巷裡穿梭是件有意思的事,Porto的貓多,小巷裡的貓就懶洋洋地躺在牆上曬太陽,或者等著老婦人

的招呼準備吃牠們的鮮魚大餐,小巷裡看似安靜其實卻不然,那些貓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在小巷裡追逐起來,港邊是Porto的精髓所在,從港邊可以望見整個城市,Porto有許多橋,橋多半是懸空地架在兩城之間,Porto剛好是被海港劃過的兩城,黃昏裡橋被點亮,海水映著凝靜的橋影,暮靄的雲影在如鏡的海面躑蠋,

霞綺攜帶黑幕前來,星晞吐露在冬暈裡,港邊在黃昏裡聚著許多人,三五成群的聊著,葡萄牙人很健談,三五成群的人們仔細地觀察會發現他們其實之前並不認識,他們多半就是剛巧在港邊認識的,港邊還有一些露天咖啡座,人們就在那裡啜飲著咖啡或是啤酒,那多半就是葡式的閒情。

 

那一夜,房裡多了一位德國房客,他原是東德人,我們聊起了德國統一前後的社會狀況,他會說流利的俄語,他說統一前的東德人人都得學俄語,他也說起以前在東德,男子都得服三年的兵役,他說德東地區因為還在適應市場經濟,很多人抱怨起統一的德國反而讓許多德東人失業,他在德國國鐵上班,他說已經在德國國鐵工作了十八年了,統一之後的德國鐵路愈加的繁忙,他人很友善,臉上總是掛著微笑,最特別的是他的毛衣上也別上了一個黃色微笑的臉,他說是在上班途中向一個路邊的小販買的。

 

「失業率不斷攀升,社會問題不斷滋生,那天早晨一位女士向我推銷這個微笑的臉,那天我就心血來潮的買了」他說。

 

他一年裡有許多的假,只要是在歐洲旅行,他的火車票都是國鐵公司提供的,

 

「什麼!那你只需要付食宿罷了,你們公司的福利真好」我說。

 

他因為工作和興趣的關係特別對火車著迷,總是搭火車旅行,他總是替火車拍照,歐陸的火車他是如數家珍的,他說瑞士的火車是最有效率的,「德國的火車也不差,我在德國旅行時也體會了德國火車的效率,我那時要從德國南部到海德堡,之間要轉五次車,結果竟是分秒不差的準時」我說,他笑著說如果你天天搭火車通勤的話,你對德國的火車印象可能會因此改觀,他說大城市之間的鐵路交通時常因為調度的問題而誤點,他也知道臺灣要興建高鐵,他說就科技的層次而言,法國的TGV要比德國的ICE更快,但是ICE坐起來要較TGV舒適,他說肯亞的火車很有意思,沿途是無垠的非洲大地,他也說起了印尼爪哇的火車,他說火車就在森林裡穿行,很有味道的熱帶雨林。那晚我們就一直聊著旅行的故事一直到夜半。

 

隔日一早我和他都正要出門,我其實並不知道要去哪裡的,我原本也是這樣旅行的,他說他知道從Porto可以搭火車到內陸的山城,然後可以再轉搭窄軌的小火車到更裡面的山上,那聽起來很吸引人,他也不介意我和他一道旅行,於是我們一起到火車站去,往內陸的乘客似乎不多,因為他抽煙的關係我們選了吸煙的車廂,印象裡的葡萄牙是海權國家,卻不知道她的內陸也是多山的,我們要去的地方距離西班牙已經不遠,沿途經常看見山巒起伏,湖泊散在山脈之間,山居歲月果真是清悠的,路過的小村,村裡的人家好像都是與世無爭的,火車是沿著河谷前進的,那天天氣晴朗,黛綠的半山腰偶有掠過的山嵐,溪澗的水勢盛大,偶爾聽見遠村寺塔傳來的鐘聲,那天是一月二號,火車最後在山城停下,我們得搭另一班小火車到更深的山裡。

 

小火車的模樣像極了一輛巴士反而不像是火車,即使內部的感覺也是這樣,那的確是很新奇的體驗,車上的乘客除了我們之外都是當地居民,司機和乘客之間彼此都熟識,幾乎一上車他們都能聊上一陣子,乘客裡很多是到城裡採買貨物的婦人,車上正聽著當地的廣播,感覺起來是一場現場轉播的足球賽,小火車以之字型往上慢慢地爬,沿線都是溪谷和山巒,路過的小村也都是小巧可愛的模樣,山裡的霧在半途之後逐漸轉濃,單節的小火車像是騰雲駕霧一般在山間飄渺著,像是一條小龍在蒸騰的氤氳裡吞雲吐霧,小火車的終點是個小鎮,濃霧將小鎮圍抱,氤氳在暈光裡織成一片朦朧,模糊是小鎮的本色。

 

我們步入了當地的咖啡店,當地人以一種打探的心情迎接我們,我們則與他們微笑以對,我一邊飲著熱咖啡去著沿路稍冷的寒氣,一邊與我新認識的德國朋友閒聊,之後我們在小鎮閒晃了一陣,霧像秋蘿般攀附在未經雕琢的小鎮,每個角落都是深沉的,深深的淒迷,深深的神秘;回程的路上天色已經晚了,冬日的陽光很容易的西沉了,我們一直是車上的兩個外國人,因為我們的外國人身分,加上我的德國朋友人又喜歡開玩笑,鄰座的葡萄牙人也都樂於和我們交談。

 

那晚回到了Porto後我們在麥當勞吃了晚餐,我和他都不是美食主義者,也不是那麼樣的在乎吃的問題,隔日一早我在八點離開青年旅社,離開之前我們握手道別,要不是認識了他,我也不會知道那個藏在葡萄牙山上的迷霧小鎮。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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