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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哈洛‧卜倫的《史詩與英雄》之〈惠特曼〉
2022/05/06 05:13:16瀏覽282|回應0|推薦8
Excerpt:哈洛卜倫的史詩與英雄之〈惠特曼〉

荷馬、維吉爾、彌爾頓寫的那一脈「史詩」,如今是再也找不到有哪一類體裁的文學創作明顯扛得起這稱號了。我寫文學評論的年歲很久,針對好幾部「英雄史詩」(heroic poem) 寫過評註,都沒收進來。其中有雪萊寫的〈普羅米修斯解脫〉,濟慈寫的兩份〈亥伯龍〉殘篇,丁尼生寫的〈王者牧歌〉,還有威廉‧布雷克寫的三部感悟「小史詩」:〈四天神〉、〈彌爾頓〉、〈耶路撒冷〉。
但我發覺這一卷文集自有其脈絡,不落痕跡便貫串了首尾。開卷是〈雅威典〉(Yahwist),或簡稱「作者J(J Writer),其作者或男或女,以古希伯來文寫下恢宏的散文史詩,乃後世所知的〈創世紀〉、〈出谷紀〉(出埃及記)、〈戶籍記〉(民數記),這三卷羊皮覆寫本上頭時代最老的那一層。這之後還有五部恢宏的散文史詩:《白鯨記》、《戰爭與和平》、《追憶逝水年華》、《魔山》,《尤里西斯》。繼這五本巨著之後,便是兩部美國出品的短篇史詩,《荒原》,還有《大橋集》。
——
哈洛.卜倫,〈導言〉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35793
史詩與英雄:從作家到角色,大師帶你讀20部經典巨作,深入角色核心與故事精神
The Epic
作者:哈洛.卜倫
原文作者:Harold Bloom
譯者:宋偉航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
出版日期:2019/10/07
語言:繁體中文


Excerpt
〈我自己的歌——華特惠特曼〉(公元1819年~1892)

華特惠特曼的詩歌在自己生命投下的影響,堪稱絕對無疑,很難找到還有誰比他的作用更純粹的了。雖然成長於困頓難堪的家庭,幾位手足的命運還那麽坎坷,惠特曼竟然為自己造就如此的人生,堪稱奇蹟。
一八四九年,惠特曼年已三十,放掉了記者的工作,回到家人身邊。他在日常讀書、寫作之餘,也和父親、兄弟一起做木工糊口。他在一八五四年寫下的幾本劄記,已經看得到《草葉集》(Leaves of Grass) 的雛形,雖然老惠特曼對此不表贊同。一八五五年七月上旬,惠特曼自費出版《草葉集》第一版。七月十一日,惠特曼父親過世。十天之後,愛默生回信給惠特曼,對惠特曼送給他的《草葉集》大加讚揚。
惠特曼和愛蜜莉狄金遜至今仍是美國詩人最偉大、最難懂的兩位。十九世紀如此,到現今二十世紀依然。狄金遜的難懂是不容易明瞭:她的心智是英詩自莎士比亞、布雷克以降最強大、最獨特的。惠特曼倒沒有非比尋常的腦力,頂多與丁尼生相埒。不過,惠特曼就和丁尼生一樣,是運用比喻的天才。他在美國詩歌的後人,形色繽紛,有華理士史蒂文斯、威廉威廉斯、以斯拉龐德、TS艾略特、哈特克雷恩、約翰艾許貝里、阿契艾蒙斯,等等。但是他們都繼承了惠特曼細膩幽微的修辭特長,都有惠特曼 (就像史蒂文斯所說的)「避開『如同』,不用的精妙手法」[W. Stevens, An Ordinary Evening in New Haven, XXVIII, line 16]。
惠特曼游走於種種喻說的手法,無不如魚得水、精妙巧捷,這與他的生平有明確的關聯。他自學有成,正規的學校教育止於十一歲那一年。之後他去當報社的印刷學徒,一路往上爬到印刷工與編輯的職位。惠特曼一八五五年出版的《草葉集》,排版還比較像十九世紀的美國報紙,不太像一般的詩集。威廉布雷克也是自學成才的詩人,年輕時給雕版師傅當過學徒,所以布雷克著作的版型始終留著雕版繪飾抄本的情調。惠特曼直到晚年才讀到布雷克的創作,對於兩人看似多有類同實則有深刻差別,大感興趣。
《草葉集》這標題取得十分巧妙,富含多義。首先,這標題用了十九世紀印刷業的行話:“leaf”() 除了有紙頁的意思,也指一捆紙頁扎成「紙冊」;“grass” 則是印刷廠信手拿來塞版面、用過即扔的那些東西!。惠特曼有時雖然用語愛作直白,但他拈出這又草又葉的書名,幽藏的隱喻卻再費解不過,乃他畢生之最。
「草」在古往今來的西方文學始終是重要的詩歌想像,喻示個人生命易遭摧折,從荷馬以降始終不輟,一路到維吉爾、但丁、彌爾頓再到雪萊,之後還有史蒂文斯說的「葉的假想」(the fiction of the leaves)W. Stevens, The Rock, lI, line 36〕。草在《聖經》〈依撒意亞〉〔40: 6-7〕、《聖咏集》〔103: 15-16〕裡也都是人的血肉。所以,《草葉集》應該可以看作是凡軀必朽最突出的意象兩相加乘。

……

華特惠特曼其人,相較於華特惠特曼這「粗漢」、美國詩人的原型,其間的關係複雜得嚇人,至今依然教評論家束手。惠特曼詩歌最為獨到的創意便是這樣子激發出來的;由此繪製出來的心靈圖譜教人稱奇。
這心靈被他劃分為三大組成,「我的靈魂」、「我的自己」和「真正的我」,也叫做「我自己的我」(the me myselt)。惠特曼式靈魂,是他未識的本性、氣質或是性格,出自愛默生說的「超靈」(Oversoul)。這個粗漢華特啊,美國終於有了的詩人,便是惠特曼在〈我自己的歌〉的標題說的「我自己」:

沃爾特〔華特〕惠特曼,一個宇宙,曼哈頓的兒子,
狂亂,肥壯,酷好聲色,能吃,能喝,又能繁殖,
不是感傷主義者,從不高高站在男子和婦女們的頭上,或和他們脱離,
不放肆也不謙虚。
(
趙蘿蕤/Song of Myself, XXIV, lines 492-496)

那個我自己,或者說是外顯的人格,是假想的。也就是說,那是神話版華特,奮發激昂要將世人一體概括起來:「靈感通過我而洶湧澎湃,潮流和指標也通過我」〔趙蘿蕤譯文/Song of Myself, XXIV, lines 501〕。但他真實屬於他個人的那個自己,可就大異其趣:

雖然受到拉扯,我仍作為我而站立,
感到有趣,自滿,憐憫,無所事事,單一,
俯視,直立,或屈臂搭在一無形而可靠的臂托上,
頭轉向一旁望著,好奇,不知下一椿事會是什麽,
同時置身於局內或局外,觀望著,猜測著。
(
趙蘿蕤/Song of Myself, IV, lines 67-71)

而〈在我隨著生活的海洋落潮時〉(As I Ebb’d with the Ocean of Life; 1860),真正的我在海灘嘲弄起寫詩的那個華特。黑暗的邪靈也罷,晦暗的兄弟也罷,「我自己的我」,在這裡可是與惠特曼用於人世源起的重要詩歌喻說同聲相契——他有這大四元,「黑夜、死亡、母親、海洋」。這般浩瀚無涯、融會一氣的隱喻,自此而後縈迴美國詩歌不去,在史蒂文斯和克雷恩的作品尤屬樞紐。至於別的地方,一樣有詩人是惠特曼的傳人,在他們的筆下因而一樣重要:英國的DH勞倫斯、葡萄牙的費南多佩索阿 (Fernando Pessoa; 1888-1935)、西班牙的費德里哥賈西亞羅卡 (Federico Garcia Lorca; 1898-1936)、智利的帕布羅聶魯達 (Pablo Neruda; 1904-1937)、阿根廷的波赫士 (Jorge Luis Borges; 1899-1986)、墨西哥的帕茲 (Octavio Paz; 1914-1993)

從一八五五年起,惠特曼以詩歌造就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歌〉孕生出〈一路擺過布魯克林渡口〉(Crossing Brooklyn Ferry; 1856),而〈布魯克林渡口〉又再促成他寫出精采的《海流集》(Sea-Drtf) 輓歌,以及哀悼林肯的〈最近紫丁香在前院開放的時候〉(When Liacs Last in the Dooryard Bloom’d; 1865)
惠特曼在一八五五至六五這十年間,詩才燦爛發光,但之後文思便告枯竭。此後他二十七年的餘生,迄至七十三歲生辰前兩個月與世長辭,可惜了這一路只見他絕世的才情經早年恣意揮灑、光芒萬丈,已然消耗殆盡。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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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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