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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Richard Davenport-Hines的《巴黎1922,普魯斯特》
2021/06/22 04:30:22瀏覽524|回應0|推薦11
ExcerptRichard Davenport-Hines的《巴黎1922,普魯斯特》

這是一趟未完成或是永遠無法完成的追尋普魯斯特之旅。

翻開《巴黎1922,普魯斯特》,2008 年、2011年、2014年幾次閱讀的記憶隨之湧現。

在最初的閱讀過程,我一度懷疑這樣的傳記作品會有多少讀者有興趣呢?可能我已經預設了一些條件,適合的讀者必須熟讀《追憶似水年華》,同時也必須讀過幾本普魯斯特的傳記。然而,這或許只是自我閱讀經驗的條件反射。

這本書以1922518日的一場盛宴開始,以19221118日普魯斯特死亡結束,儘管這場盛宴沒有留下影像,而文字的轉述也都加油添醋、流於戲謔,但身為普魯斯特迷,我很高興有這樣一件軼事,更高深莫測、更不近人情的普魯斯特,在與畢卡索、史特拉汶斯基、喬伊斯這些高手過招之中,依然閃耀!



https://www.linkingbooks.com.tw/LNM/book/Book.aspx?ID=157100
巴黎1922,普魯斯特
作者:理查.戴文波特海恩斯 (Richard Davenport-Hines)
譯者:呂玉嬋
出版社:聯經
出版日期:2008/11/11

富麗酒店的一場晚宴
文/林載爵

1922
5月的巴黎,經過幾個星期陰暗、潮濕的日子之後,氣候又轉回溫暖,陽光普照。518日晚上,在巴黎歌劇院有一場音樂會,演奏的曲目包括舒曼的《狂歡節》、柴可夫斯基的《胡桃鉗組曲》和《睡美人》,最後壓軸的是史特拉汶斯基的芭蕾舞劇音樂《狐》(Le Renard),由尼津斯基(Ni-jinska)飾演狐的角色。為了慶祝《狐》的首演,音樂會後,在「富麗酒店」(Hotel Majestic)有一場晚宴。具名邀請的主人是活躍於巴黎社交圈的英國人席夫夫婦(Vio-let and Sydney Schiff),但真正作東的是俄羅斯芭蕾舞團的老闆狄亞格列夫(Serge Diaghilev),他與史特拉汶斯基有長期的合作關係,史特拉汶斯基從《火鳥》以來的所有芭蕾舞劇音樂都是受他之託所作,並由他所領導的俄羅斯芭蕾舞團負責演出。

晚宴的賓客有四、五十人,包括芭蕾舞者、畫家、作家、服裝設計師和一些時尚名女,最特別的是狄亞格列夫和席夫夫婦另闢一室,邀請了當時都在巴黎的畢卡索、史特拉汶斯基、喬伊斯、普魯斯特四人共聚晚餐。這場聚會是「現代主義」四大天王唯一的一次相聚。

如果從畢卡索1907年的作品〈亞維農的姑娘〉的視覺洗禮算起,到了1922年,現代主義已經發展了15年,中間經歷過史特拉汶斯基1910年的《火鳥》和1913年的《春之祭禮》的聽覺洗禮。1922年這一年有兩部偉大的文學作品出版,那就是喬伊斯的《尤里西斯》和艾略特的《荒原》,而普魯斯特的長篇巨著《追憶逝水年華》的前面幾卷也已陸續出版,聲譽響亮,備受讚賞。這些事件成為1922年巴黎文藝圈、社交圈的共同話題。現代主義的勢力如日中天,在這個時刻將這四大天王聚集在一起,確是無比大事。

然而,這是一場沒有交集的聚會。畢卡索並不樂意出席,他故意違背服裝禮儀,在前額上盤繞西班牙海盜的頭巾,面露不悅之色。喬伊斯在餐後的咖啡時間才進來,他因為沒有晚宴禮服故意遲到,進來時已經喝醉了,這樣也可以掩飾他的神經質,通常這也是他對不喜歡參加的宴會的表達方式。普魯斯特從麗緻酒店(Ritz)的房間半夜起床後才來參加,出現時已經是清晨兩點半。他看起來蒼白虛弱,病容奄奄,在這不久之前,他曾因為服藥而灼傷喉嚨。

四大天王並沒有太多密切的對話。沒人記得畢卡索說了什麼話,喬伊斯的回答都是極為簡短,普魯斯特很認真地想要談論貝多芬晚期的四重奏,史特拉汶斯基卻回之以:「顯然你崇拜貝多芬,但是我厭惡他。」氣氛在冷漠之間還夾雜一些緊張。沒多久,宴會結束。半年之後的1118日,普魯斯特去世了。

(
載自2006-05-08/聯合報/E7/聯合副刊。本文非本書收錄文字)


〈巴黎 1922,台北 2014(2014/9/9, Notes of a Proustian)

2014. 5
那些隱約在腦海中徘徊、醞釀的思緒似乎再也很難轉換成為更悠長、更蜿蜒、更像普魯斯特的文字。(To be proustian? 這是我喜歡他的原因?還是喜歡他之後的後遺症?)
曾幾何時,總是在三言兩語之間完成一段關於書本、關於生活、關於各種事物感受的描述或評論。

這是第三次重讀戴文波特海恩斯的《巴黎1922,普魯斯特》,因著最近找到的一本英文傳記 Sydney and Violet,在普魯斯特的晚年,這一對英籍夫婦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雖然普魯斯特曾經認為友誼對於寫作可能是種阻礙,朋友將佔據他的時間並讓他分心,但普魯斯特和 Schiff 夫婦通信頻繁,甚至還出席一場他們安排的晚宴,可說是相當奢華的付出。

五月的晚宴據說是在好幾天陰雨連綿之後,被邀請的客人包含小說家喬伊斯、畫家畢卡索、音樂家史特拉汶斯基和舞蹈家狄亞格列夫以及普魯斯特,在那個 1920 年代,這場晚宴似乎沒有留下任何影像,我們看不見富麗飯店華燈初上、婆娑起舞的璀璨光影,也聽不見這些偉大人物妙語如珠、精采絕倫的唇槍舌劍,但從目前書中轉述可知那一位在我們心中依稀可辨的身影——那午夜二時姍姍來遲,身穿厚重大衣的普魯斯特——是如此傲然地閃閃發光!

2014. 6
遲遲沒有完成這篇手稿,總以為在 2014 年的台北想像著 1922 年的巴黎,這其中應該會有什麼樣的關聯性,也必然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我等待靈感來襲……

2014. 7
重新讀到《在少女們身旁》的第二卷,關於普魯斯特的文字所帶來的感動依舊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那些藏在最深層、最曲折、最難以言說的情感,終究是這樣輕易地被他梳理著:
……所以我們記憶最美好的部分乃在我們身外,存在於帶雨點的一絲微風吹拂之中,存在於一間臥房發黴的味道之中,或存在於第一個火苗的氣味之中,在凡是我們的頭腦沒有加以思考,不屑於加以記憶,可是我們自己追尋到了的地方。這是最後庫存的往日,也是最美妙的部分,到了我們的淚水似乎已完全枯竭的時候,它仍能叫我們流下熱淚。是在我們身外嗎?更確切地說,是在我們心中,但是避開了我們自己的目光,存在於或長或短的遺忘之中。唯有借助於這種遺忘,我們才能不時尋找到我們的故我,置身於某些事情面前,就像那個人過去面對這些事情一樣,再度感到痛苦,因為這時我們再也不是我們自己,而是那個人,那個人還愛著我們今天已經無所謂的一切。」

2014. 8
當我讀完吳明益的幾本散文和小說,發覺他的參考書單有多麼驚人;當我又發現石計生與唐諾筆下的班雅明總是有著比起我個人所認知的更龐大的身影,當我一而再,再而三幾乎每天出入圖書館頻頻借書還書而忘卻自己上班族的身分。

終究,我必須以普魯斯特之名才能抵禦這些我所遭逢的作家及其作品,我必須再度回到普魯斯特豐盈的羽翼之下,才能安心甚至有恃無恐地面對。

2014. 9
這是一篇未完的手稿,我把起點定位在 1922 年的巴黎,而 2014 年的台北只會是中繼站,我的追尋普魯斯特之旅還要繼續前進啊!


Excerpt
1922518

……
貝爾 (Clive Bell, an English art critic) 喜歡重複這個故事。「在半夜兩點半時,普魯斯特驟然現身,戴著白手套等等,完全好像他在友人的窗口看見光線,碰巧發現友人還醒著。我不喜歡他的外表,整體而言,過於時髦厚重,讓人覺得冷淡。不過,他的眼神莊嚴。」

......
喬伊斯表示,普魯斯特進入席夫私人沙龍時,依然身穿毛皮外套,看起來「如同電影《撒旦的悲傷》(The Sorrows of Satan) 中的男主角」。的確,這位法國人出現在音樂人的聚會中向來惹人注目。1918年,克萊蒙特湯納公爵夫人在魯德爾福羅洛瓦侯爵(Marquise de Ludre-Frolois) 的款宴中看見他 (這個事件讓普魯斯特難以忘懷,因為他後來因空襲受困):「他像隻夜鷹,眨著眼睛走進來,詫異看著與會者,神情彷彿從重病中重返人間,檢視房間的大小角落。過了片刻之後,他坐到我附近。『我誰都不認識。那個潑婦是誰?那一個是誰?那麼,那個呢?』」偶爾,普魯斯特第一次被介紹時,會讓對方覺得想發火。……

……
喬伊斯的好友們紀錄下兩位小說家的對話,暢懷竄改事實.不過,他們的交談顯然是混亂且荒謬。在一份記載中,普魯斯特詢問喬伊斯是否喜歡松露,這位愛爾蘭人回答:「喜歡。」根據另一個記載版本 (由認識二者的克萊蒙特湯納公爵夫人所記),他們交談之中,報復意味更為強烈。「一個差勁的傢伙把喬伊斯跟普魯斯特編入一個笑話中。『我從沒讀過您的作品,喬伊斯先生。』『我從沒讀過您的作品,普魯斯特先生。』」幾位喬伊斯的欣賞者不完全相信這個故事,聲稱他絕對不會這麼粗魯,他們提出抗議,表示就算喬伊斯喝醉了,也只會羞辱自己的家人啊。後來,其他友人提出具有說服力的解釋:喬伊斯的視力極度不良,無法閱讀《追憶似水年華》那樣緊密印刷的幾百頁厚書。即便如此,喬伊斯對普魯斯特否認他讀過《追憶似水年華》,這句話根本是假的;在1920年他告訴密友巴德根 (Frank Budgen):「我讀了幾頁,看不出特別的好,不過我是個差勁的評論家。」……

……
喬伊斯相信普魯斯特的成功才剛起步,而他自己的事業已經在走下坡——這洩漏他的不安全感。儘管《追憶似水年華》第一冊在1913年出版時,迴響低調,但是當第二冊《在少女們身旁》出書時,普魯斯特在英法兩國的聲望已經飛騰,隨後在1919年榮獲龔固爾獎 (Prix Goncourt)。他的小說與歷史共鳴,出現大批似乎是真實人物的故事角色,他對歐洲藝術天才的推崇——這些特點越來越受到讚揚。1920年,歷史家狄伯德 (Albert Thibaudet) 解釋:「這是法國有史以來,最深刻、最精巧、最繁複的小說之一。」(他其後以法國早期內戰文學評論家的身分出現)。「此書是一幅浮世繪,摹寫日常生活與社交圈;是一部心理分析的作品,風格獨創。」人們沒有認為普魯斯特的創作逆行倒施或晦澀難懂,卻被封為1914年之前自信、愚昧、極致優雅生活的編年史者。莫瑞 (Middleton Murry) l922年對席夫說:「如你說的,他是時代的頂點。恰恰好是19世紀的頂點……但是19世紀的頂點也就是20世紀的開始。」

……
單憑喬伊斯與普魯斯特唯一一次的會面,就能確認富麗酒店的晚宴非比尋常。然狄亞基列夫、史特拉汶斯基與畢卡索的在場,讓席夫作東的一晚成了20世紀藝術史上獨一無二的事件;在這絕無僅有的場合中,20世紀早期最偉大的現代主義代表齊聚一堂。對於席夫夫婦而言,這是分享他們著名殷勤的機會,但也是賣弄接受他們殷勤的名人達士名單的好時機。儘管這一晚表面是向狄亞基列夫祝賀,最讓他們欣喜的受邀聞人是普魯斯特。他們利用宴會將他留在他們的社交爪子中,在其後的幾個月,持續對他傳達如蜜的讚美,在7月時告訴他「《重現的時光》是小說的極限形式,再也沒有努力的空間;你已經運用或將運用小說蘊含的所有能力。」其餘的小說家「無一例外,皆缺乏權威與細膩情感,也沒有獨特性或智慧追隨你的腳步」。然而,席夫夫婦預備與普魯斯特長期親近的計畫受光陰阻擾;就在富麗那夜之後剛好6個月整,普魯斯特過世。偉大的創作讓他心疲力竭,狂熱工作直至最後一刻。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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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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