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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26 00:26:23瀏覽568|回應2|推薦1 | |
2003.11.20 你覺得教育最大的問題在哪裡? 我覺得最大的問題就是老師,校長,官員,甚至編書者,當年都是成績好的學生。 於是,也就理所當然的,以為成績好的學生就是好學生。 * * * 什麼叫做好學生?成績好的學生就等於好學生嗎? 因為教的是高中音樂,所以學生的學業成績和我沒有太大的關連。我上課通常只會把學生分為”白目類”與”乖巧類”;”認真上課類”與”鬼混類”;”愛唱歌類”與”叫他唱歌會死掉類”;”愛笑類”與”吉卜賽臉類”.... 有一次偶然的,聽到導師在說某人成績老是考第一,才覺得訝異不已 ── 他在我的課堂上坐第一排,竟任憑我怎麼瞪,總是死皮賴臉的公然把數學課本蓋在音樂課本上;上課上一半我叫前排的同學幫忙擦黑板,他永遠黏在位置上看他的鄰座同學上台擦;在校園看到他,彎腰駝背死氣沈沈,怎麼看都沒有青春的顏色。 當他們導師說他是個寶的時候我心想在我心中他只是一塊水泥。 我也遇過細心負責的孩子──飯才吃完就看他撩著褲腳賣力的掃廁所;上課上一半白板歪掉他下課就留下來幫我幫我調;當我咳嗽咳得一塌糊塗的時候,其他的同學笑說我得了SARS要把我居家隔離,他拿了一本雜誌翻開中藥治咳嗽的那一頁說,咳了三個禮拜還在咳,試試看有沒有效吧。 有一次聽幾個任課老師提到他,大家紛紛哀嚎他的程度太離譜教都教不會,我在心裡想著,不,他是個好孩子,他擁有許多其他同學所沒有的特質。 幸好我教的是非升學科目,所以我才有機會思考好學生的定義。 成績好不好靠的通常是天賦,不然就是環境,和一點的訣竅。有的孩子三著皆無,但比起別的孩子卻有不同的純真的光亮。 只是這種光亮,在這種制度下,再怎麼樣也比不上好成績的耀眼。 * * * 看成績也許也沒錯,畢竟學習的效果是重要的。但是我們在意的是什麼樣的成績? 我想到升學率這個東西。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升學率是各個學校拿來互相比較的重要依據,也是許多學生選學校的指標。 什麼叫做升學率?在那些年代,升學率代表的這個學校今年考上幾個第一志願的學生。例如放榜後大家都關心的問: ”XX國中今年考得怎樣?” ”45。” 一屆畢業生上千個,除了那光芒萬丈的45個,其他的學生也讀了三年書,也繳了三年的學費,也掃了三年的地,也升了學。 但是這些孩子,彷彿空氣一般不存在,只因為考上的不是第一志願。 誇張的是各個學校都斤斤計較於那幾個數字,因為它代表這個學校的優劣。於是又有很多的問題出現----例如就有人提出我以前唸的大成國中音樂班,一班才三十個卻有十幾個考上南女音樂班,這算進去拉抬升學率公不公平?還有五個保送的能不能算?所以甚至在報紙上還會看見”大成:64+18(台南女中音樂班)+5(保送台南女中音樂班)”這種精確而無聊的數據。 這代表什麼?代表學校因此只在乎金字塔頂端的那些學生。代表學校比較在乎一個98分的學生是不是進步到99分,比較不在乎十個20分的孩子進步到50分。 * * * 你贊成能力分班還是常態分班? 因材施教很重要。有教無類也很重要。每個老師都知道,但都做不到。 我從國小就唸音樂實驗班。雖是獨立於這兩種外的特殊體制,但是當然也是偏向能力分班的。我理所當然的這樣唸,以為所有的孩子大概都和我們差不多。 一直到我教書,我才見識到什麼叫作後段班。那是實習那年,學校根本沒人管我,就把一個後段班丟給我當導師。每天都像是震撼教育一樣的在鍛鍊自己的耐力,阿鼻地獄呀,在那裡一年我就差點瘋掉。 那是一個一百多班的大學校,從入學就開始能力分班。我們班一開學就告訴什麼狀況都搞不清楚的我說,ㄟ,導仔,我們是壞班呢,掃地再認真人家也不會來巡。 期中考完,我說你們數學怎麼考這麼差呀,學生說,”我們是壞班耶!而且整本數學課本沒一頁看的懂得呀,卡早睡咧,誰考得好就是作弊啦。” 怎麼溝通,他們都把後段班簡稱為壞班,因為學校很多老師也這樣叫他們。 撕不掉的標籤哪。 我還沒放棄他們呢,他們就先自我放棄了。 然後更糟的是因為能力分班的緣故,大尾的學生密度很高的集中在後段班。因為群聚的大尾學生愛搗蛋,好些老師們一節課中罵人的時間遠多於授課,而且一個不適任的暴力老師跟我們班卯上了。於是我就看到一些程度不好但是很乖很安靜的女孩子,因為暴力老師暴躁的態度與兇殘的行為,開始不敢看黑板,不敢看老師,整堂課兢兢業業的咬著指甲,然後過幾天媽媽來請假,胃潰瘍。 第一年教書的結論是,如果我是我們班的學生家長,我寧願帶回家自己教。 後來我調了學校,這個學校來了個新校長,有一些教育理念,當了兩年之後提出說一要貫徹常態分班,二是要杜絕學校老師幫新生指定名師的歪風。 你相信嗎,在校務會議上,當校長是著提出”機會平等”的理念之時,訓導主任衝上台去把校長的麥克風搶下來摔在地上。他辱罵了一大段夾雜三字經的話語之後,說校長是要讓我們升學率降低,是要把我們學校搞死。 那是個很有風度的校長。他臉色鐵青的看著地上的麥克風跟抓狂的訓導主任,鎮定的跟我們說明他的理念。他說後段班的孩子和前段班的孩子應該同等看待,應該同享老師們的認真教學。還有,靠關係有背景的學生派到名師班級,對沒有背景的學生不公平。編排班級應該公開抽籤。 然後他無奈的說,”不然全體老師來投票吧,我會尊重大家的意見。” 於是嚇呆了的我們開始不記名投票。我看著地上的麥克風,看著這麼粗暴低級的言語及行為,我以為大家都會給校長一點基本的支持與尊嚴吧.... 開票的時候我簡直傻了眼。校長提出的竟是少數票。同事們說升學率比較重要。同事們覺得不能放棄自己幫人家做人情選老師的權力。同事們說校長被這樣侮辱當然很值得同情,但是常態分班很不好教。 我在心中不停的想:你們的使命感呢?你們的原則是什麼?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是為了什麼理念來教書? * * * 還教國中的時候,有一次跟一個台大醫科畢業的醫生聊天,因為跟我同一屆,所以談到學校談到聯考談到教育。他說他反對常態分班,因為程度不同,對好學生來說等半天沒進度很無聊,對程度不好的學生來說教學內容太艱澀,聽也聽不懂。 這很有道理,因材施教對程度好的或程度差的學生都好。但我覺得能力分班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老師用同等的尊重和熱情來教這些學生,不以成績評斷一個學生的價值,發現學生學業以外的特長,而且不同程度要有不同的教材。 但是這怎可能?不要忘記在我們的制度下,只有金字塔頂端的人才會被重視,其他的人埋在滾滾黃沙中,除非出錯不然不會被看見。所以後段班的學生常常會被排到怪怪的老師,上的課本看不懂聽不懂也背不起來,既然在學業完全放棄,為了架設自我認同感,精力就用到其他地方去了──搗蛋,打架,打扮,交朋友.... 補充: 不是教到後段班的老師都比較不好。不要誤會。 1.學校為了公平常會用分配的,例如某個老師教到四個班,那就兩班前段班兩班後段班。 2.如果某些後段班如果大尾學生特多,學校就會去拜託對大尾學生比較能夠罩得住的老師來帶。 3.不適任老師(相信我,我在不同的學校中都看到這種老師的存在,也暗自祈禱我的小孩以後不要遇到這種老師)就只會被學校派去教後段班,因為前段班的學生比較重要,還有前段班的家長比較會抗議。 * * * 我那有學問的老公說,社會的進步也許比較依賴金字塔頂端的人,但社會的安定靠的是中間和下面。 我有一次看到東吳大學在考場發的扇子上面寫著,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一樂也。但吾教之而成英才,亦一樂也。 那如果得的不是英才,也教不成英才,但是我把能力只有30的學生盡力教到了30甚至35,這樣的教學過程有沒有可能也是一樂也?有多少人學會看過程而不是看結果? 小妹前陣子轉寄來一篇收銀員與肉羹嫂的文章,內容是說美國一個收銀員總能很快的把顧客的東西打包好,用紙板隔好蛋的空間所以蛋不會破,用空罐子架好讓麵包不會扁掉,所以很多顧客寧願開遠一點的車來這裡買東西....還說到台灣一個賣肉羹老闆娘總是可以記得顧客點什麼,例如這桌兩個肉羹一碗米粉那桌一碗肉羹三份米粉,那她就會告訴老闆要三分肉羹四份米粉,問題是她不會送錯桌,也總記得誰先來誰後到,還能快速俐落的擦桌子端食物招呼客人,讓老闆可以專心掌廚。 小妹說這就是她一直在告訴學生的,不管哪一行都要認真做,就是成功。但是不知道學生聽進去多少?她們學校從國一就能力分班,而且不是分成前段班後段班兩種,是一班比二班好,二班比三班好,也就是說全1-40名在一班,第41-80名在二班,一班的最後一名還贏二班的第一名,三班的每一個都贏過四班,而到第五班以後就不分了,都叫後段班。才八個班,分了五個段。 真是難以想像的變態學校。在這種變態的制度下,要建立後段班學生的自我概念,小妹是有得辛苦了。 * * * 因為老師們以前都是成績好的學生,所以不太會有人能理解什麼是”怎麼看也看不懂”的苦惱心情吧。我們看了課本,都覺得很簡單啊,怎麼可能不會? 我實習那年,有一次花了幾乎半小時介紹音樂劇,我說音樂劇其實就是比較現代化的歌劇啊,它具有哪些歌劇沒有的優勢,擴音器的出現導致不同唱腔出現....當我滔滔不絕的講了半天,還列了張”音樂劇與歌劇的比較表”,隨口問了學生說知道歌劇吧,學生對我搖搖頭。 啊?不知道什麼是歌劇?原來講了半小時的東西都是白講的,而且接下來要講的也全部都要暫停了。這時我才很錯愕原來歌劇並不是這些學生已經具有的基本常識,還有就是他們對於半個小時的聽不懂的東西竟表現得如此習以為常。 我嘆了口氣說聽不懂也不會講!大概都沒有在聽課吧?他們表示聽不懂的東西太多了,習慣得很。 後來我就比較謹慎。有的孩子家中世代務農,有的孩子放學要幫家裡餐廳送便當到九點。程度不高不是他們的錯,而且現在不知道什麼是歌劇的學生不代表以後不會是音樂愛好者。 常常聽人家說我們是在進行填鴨式教學。聽一聽笑一下就算了,說實在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填鴨,直前陣子看一個介紹北京一間什麼超有名的烤鴨庄的節目,介紹到他們餵鴨子的方式就是填鴨____ 一個像水龍頭出口的鐵管每四秒鐘會噴出一堆已經攪爛了的食物,填鴨者抓起鴨子的脖子讓鴨嘴包住鐵管,撲的一聲食物全噴進了鴨子的胃,丟過去換下一隻。 我看了瞠目結舌腦筋一片空白。原來人家說的填鴨是這樣?驚心動魄慘不忍睹。於是我吃驚又難過的想,我們的教學真的糟到這樣嗎? 我們的學生不是鴨子。難怪那些吃不下消化不掉的孩子會想造反。 * * * 公民課本不是說學校是社會的縮影嗎? 這社會上有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很會開車有人很會記帳有人很會應酬有人很會研發新產品.....。 一個班級如果有各種不同背景不同特性的學生,學生比較可以學得合作的概念吧。程度高的也許可以幫忙教程度不好的,不愛唸書的可以看到認真求學的典範﹔功課好的可以發現有些功課不好的同學很勤快樂於跑腿,或者總掛著溫暖的笑容﹔大家常常還可以發現某些總惹老師生氣的學生唱起歌來像張學友附身..... 正常的班級應該要接近社會結構剖面的縮影的不是嗎? 再說,能力分班靠的是孩子的數學國文英文這些主科的能力,那歷史好的學生呢?音樂好的呢?很會作教室布置的呢?成績不算太好但是很認真的呢?會學以致用的呢?裙子裂開會自己縫補的呢? 這些能力是不是都不重要? 是不是因此,我認真的念了那麼多年的書,到頭來都巴不得趕快把它們忘記,好讓我有限的腦袋騰出空間來塞別的東西? 是不是因此,我努力唸完了研究所,卻還是學不會拒絕,學不會說愛,學不會處理挫折,學不會平息憤怒,學不會面對離別,還有學不會看高雄市地圖? * * * 如果說這篇囉哩叭嗦的文章要有什麼主旨,我想說的是小妹跟我說過的話── 她說,每一個白目搗蛋惹人生氣到了極點的孩子也都是他父母的心肝寶貝。每一個學生都是他媽媽懷胎十月生來後又辛苦拉拔大的心頭肉。在下重手或說重話或想放棄之前如果可以想到這一點,就會寬厚許多了。老師就是那種可以很容易的,將他的媽媽給他建立了十幾年的自信,一瞬間毀於一旦的人。 很巧的,在我想著教育問題的同時,收到到兩個以前管樂隊的學妹的來信,她們所言我身有同感── 遠在美國唸歷史博士的美裕說,上學的目的是學習如何開展視野,讓自己的心胸寬闊,而不是拿來當作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條件。 在台中教書的凱婷說有時她會有點灰心,像她們學校現在這樣亂改,音樂課只剩下一年級有上,加上一星期一節,她發現那些二三年級的學生,看到她有些都不會打招呼了,甚至裝做沒看到,有時常讓她覺得蠻傷心的。 是什麼使我們的孩子,漸漸的失去了胸襟,也失去了感受與表達愛的能力,變得勢力功利了起來,眼睛只看得見一分兩分的輸贏?是整個體制的偏差,是老師的推波助瀾,是我們大人把成績看得太重。 如果每個老師都能尊重學生的多元發展,不以學業成績作為評判學生的唯一考量,用專業的態度與熱情的心來教導每一個孩子,用心發掘出每個孩子特殊而優秀的地方,我想,學生應該可以更可以了解自己,認同自己,進而了解他人,認同他人吧。 那麼,學校應該會是一個充滿笑聲的天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個巴不得快點逃離的監牢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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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