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帶鍾文堯看病是個涼差，但他不可能天天外出看病，連長也每個禮拜都准他的假，七天有三天看不到人。所以那是個「公差」，不是「正職」，我還是沒個安心。便在這時，最後一位學長涂鴻明開始放「退伍假」了，連長便叫我去當看護，頂他的缺。

「到了醫院，看到他媽的小護士別亂把……」王天生一付另有所指的神情，皮笑肉不笑地跟我說：「小護士什麼都好，就是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她什麼東西都看過了，實在沒什麼意思。」

這是王天生第一次跟我打哈哈，倒讓我受寵若驚了。而且這是一個百分百的涼缺，脫離部隊管束，而且沒有任何長官。只是這個「看護」，猛一聽還有一點像日本片常見的「看護婦」，除了名稱有點怪之外，還有那麼些「當下人」的味道。

涂鴻明馬上放假去了，沒有任何交接。我還真不知道這個看護要怎麼當。

張尚哲的外表長相，頗有一點狡猾的味道，感覺很滑頭，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但當兵有很多東西是不能挑的，包括被你看護的人。再則，我對他兩腿都受傷也是覺得有點可憐，所以還是帶他去住院了。

沒有人看護，受傷的阿兵哥不能住院。所以涂鴻明回營的時候，也把他帶了回來，現在等著我送他回去。

他住院的地方在台南國軍醫院，距離網寮營區沒有多遠。醫院後面有座空軍機場，每天軍機起起降降，吵得要死，實在令人懷疑住在這裡是養病呢，還是要命。

話說這個張尚哲，還真不是普通的天兵，我第一天帶他出到營區外，路過電子遊樂店的時候，他居然要求進去消遣一下。

「你會不會太誇張了？」

「班仔，你的頭髮那麼長，我的樣子也不像在當兵，不用怕啦！」

「我怕你的鳥啦！」

雖然我不是第一次摸魚，但因為口袋沒錢，電子遊樂場這種地方我是不去的，可是為了表示我不是「怕」，便同意讓他進去玩一下。

人對於嗜好的那一種「無法抗力」的感覺，我有相當的心得，這個心得來源，是上次藍源德跟我提起，他們有次與潘國賢去看牛肉場的經驗。

所謂的牛肉場，就是跳脫衣舞的地方。至於為何要叫「牛肉場」？小弟試解，大概是女人在台上一邊跳舞，一邊脫光衣服，感覺像在賣肉一樣，再則台灣人少吃牛肉，尤其是南部人，所以這種看得到卻吃不到的「肉」，稱之「牛肉」，這個場合，自然便是「牛肉場」了。

台南似乎便是「牛肉場」的發源地，由於不清場，據說有些老阿伯，白天一早就買了便當進去，拿著板凳坐在台下看，一直看到晚飯才回去。（如果有一本書叫「當兵時應該做的十件事」，去看脫衣舞絕對是其中之一。更何況我在台南當兵，居然沒有去過一次，真是白到台南了。這都要怪藍源德，他們要去牛肉場也不找我去，真不夠意思。）那天他們幾人洽公洽到牛肉場去，幾個人正當血氣方剛，自然看得血脈沸騰，目瞪口呆，垂涎三尺，可是不多久，那潘國賢就說要去上廁所而離開，並從此一去不回。

一開始大家都專注在台上，誰也沒注意，等到有人發現，已經過了三十幾分鐘了。大家擔心，趕緊分散去找人，沒想到卻在入口處的地方，發現他的蹤影。原來他老兄正坐在「水果盤」前面賭錢，渾然忘我。

食色，性也，但在潘國賢的字典裡，似乎應該改成「食賭性也」，他把賭看得比色還重要。

所以我們可以知道，酒色財氣，吃喝嫖賭，每個人總有一樣沾上，那是嗜好，毫無理由的無可抗拒。剝奪了他的嗜好，宛如人生就失去了意義，賺了錢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現在這個張尚哲也是這樣，他非常喜歡賭博電玩，只見在他在電動賽馬場前坐下，兩隻眼睛立刻恢復了神采，兩支柺杖彷彿化成了一對翅膀，身體再大的障礙也不能阻止他賭下去。

我看著他十塊錢十塊錢硬幣不斷地往下投，有時贏，有時輸，當然大部分都是輸錢，待他輸光了兩千塊，他才甘心要離開。

我忽然覺得我這樣有點像是他的跟班，一陣不爽從腳底衝上腦門。到了醫院，我的位置是他病床前的小板凳與小茶几，醫院裡沒有什麼活動的地方，而且我還不能離開醫院，我等於是給「關」起來了。更令人不悅的，是沒地方搭伙，我得吃自己，這下子開銷不小，這對習慣省吃儉用的我，根本就是折磨。

「小護士？可愛的小護士在哪裡啊？」(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