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長勝四號

回到網寮連上，卻發現連集合場上到處都是木板角料，連上有個裝潢專長的下士張玉成，這會兒成了大師傅，忙著釘看板，指揮這個，教導那個。我從後門進到寢室，將一切都安置好了，去找彭排報到，這才知道我們接下了長勝四號的支援勤務。

長勝系列演習，是我國軍年度的重大演習之一，演習期間，各地駐軍有參加野戰演習的，也有參加戰情中心兵棋推演的。五四三橋樑營在工校與工訓中心支援過教勤，首先被看上參與支援，不同的是，我框桁橋連支援的是作戰總部的工作勤務，我那同梯，一個在橋樑連，一個在輕裝備連的難兄難弟，卻是支援其他工兵連隊，參與野戰演習。

不過，這種勤務支援，究竟不比上教勤支援。勤務支援，原則上就是打雜。我們首先製作演習看板，看板模仿高速公路的地名路標，綠底白字，寫上長勝四號四個大字，然後沿著高速公路，到路邊去豎路標。指引從各地前來參與的戰情官、指揮官之類的。

由於我並沒有木工專長，釘起看板的板面居然不是平面的（我試著釘過一個小的，成品是一個扭曲的平面），所以連長放棄要我出公差，只在連上站安全士官與值星就得了。

先期作業大致是這些，跟著部隊拉到現場：三三三師的虎踞營區。

營區的老大是師長，少將級的，所以大門也是站憲兵。營區頗大，幹訓班也在這裡。原則上每一個連都要送一兩個阿兵哥來幹訓班，回去之後晉升下士，佔班長缺，可以領領導加給，也可以傳承一些訓練課目。例如我們在工兵基地支援那麼久，早就忘了什麼是刺槍術，下教勤之後用得到了，才發現沒有一個人會整套的。因為大家都來自不同的新兵訓練中心，各中心的刺槍術，略有不同。

不過幹訓班是很操的，不用強迫的大概沒人願意主動請纓。聽說有個橋樑連的送幹訓班，早晚一萬公尺跑得他當場應力骨折，直接退訓。跑到段腿還不能升下士，卻有人工兵學校也沒去，糊裡糊塗就升的，當兵的際遇，真是各安天命。

所以新兵下部隊之後，通常會有一個銜接教育，讓新兵可以適應部隊。框桁橋連還有一個怪癖，頗像物種被孤島隔離，自行演化出獨立的物種一般。我們在答數的時候，一般都是：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第三個三時拉長音，然後四結束。

但我們不是，我們是：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四！不但第三個三拉長音，連第一第二個三也拉長音，而因為這樣一拉，前兩次的四，就不見了。所以答數時只要聽到忽然有人冒出四來，那個一定是剛到的菜鳥。而這樣特殊的答數，也在我們出了教勤之後，成為與眾不同的焦點。在軍隊中與眾不同是很危險的，這樣的答數，便在我們這一批下士的決議之下，改了回來。

閒話少說，我們一到三三三師，便立刻接手兵棋室的工作。兵棋室由餐廳改建，其中有一個超大的台灣地圖立體模型，比我在軍團看見的，還要大上二三十倍，另外用木板隔間隔出幾個房間，裡面要擺放電腦，還有玻璃門孔，可以打出幻燈機。四周的窗子，都要加上窗簾，那個感覺，很像是電影院。

木工我是沒份的，我就幫忙釘紗門紗窗。紗窗還好，紗門可要命了，上下兩個門樞，我怎麼裝，就是有點歪，而且那紗門不知哪來的，五金部分早已經有點不平了，在遇上我這新手，更是難過。後來我也不管，拿起榔頭來猛敲，硬是把螺絲釘給釘進去。

前幾次還好，到了後來，就是因為太順利，頗有些大意，榔頭一敲，直接打在我的拇指上。當時並非不痛，而是我被這些螺絲釘，螺絲釘孔搞到有點煩，這會兒傷了自己，更是不爽，第一槌直接命中手指，我二話不說，第二槌用力再敲，沒想到還是打在同一個地方，當場鮮血迸流，血都濺到我的眼鏡上了。

記得國中有段課文，是世說新語的「王藍田食雞子」。這位仁兄對著雞蛋大發脾氣，最後將它碎屍萬段。我雖不像他那般歇斯底里，但他的心情，我倒是頗能了解。

左手大拇指傷殘，還達不到退役的標準，所以稍微包紮一下，還是得繼續幹。當時唯一比較爽的事情是，兵棋室裡有冷氣。那是因為高級將領常來視察，師長也關心進度，所以都開著冷氣。於是我們就常常藉故進入兵棋室，混水摸魚。

這裡的福利社比軍團的還大還好，賣的東西種類很多，與網寮營區的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三三三師裡面似乎還有一個新兵隊，這時我的下士領章就變得很好用，到處都可以碰到緊張兮兮，搶著跟你敬禮的二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