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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瑪格麗特
2018/07/23 13:45:13瀏覽296|回應0|推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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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平凡的故事,瑪格麗特是簡單的菊花,不濃不艷,纖細素雅,約十六七片單色花瓣及淡黃色花蕊,簡潔的雙色同心圓,或許路邊就有,或許每天都會路過。

香港

多少年了?在一個熟悉的世界中,朱俊實在不願又不自覺地想起,非常偶而就是會自動重播,即使重播影像已模糊,用力也想不起在資訊媒體的那一段,僅有摸不著,斷裂線條的輪廓,沒有明顯分界的大色塊。又經過時移事往,年與年、月與月的換位中,換得愈多,愈記不住準確的人與事,片段又難以連結的淡彩只有昇華後的抽象。

一個清晰印象是民國XX年(好像是)資訊月記者證,夾在朱俊房間窗上多年,不能說始終未曾取下,但它真的曾經存在許久,每次見到即使一眼掃過,閃動於心的是久遠的印記及見證,今天的它即使不在,偶爾在夢中,在不經意的回想中,仍會憶起那段灰白不清的曾經重彩。

那是在香港,一個三天兩夜的發表會,印表機廠商邀請資訊記者與會,平日在台灣經常見面,有點敵視及防備的同行,在香港反而成了最親近的小團體,同吃同玩,同住一家五星級酒店的不同房間,落地窗之大,囊括了維多利亞港的廣濶,滿眼看不盡的香港天之藍與海之藍,誇張地搶佔大部份視野,餘下少數空間,留給水泥森林你爭我搶地伸向天際,大小不等的鋼鉄塊,拖著白色長尾游移著,大大的藍猶不滿足地大口鯨吞少數的白。

香港還有什麼場景?就是印表機型號,它叫做BJ-200,當年的單色噴墨式印表機,它連結了這群台灣記者,還有誰呢?依稀之中,突出的依然是那個叫做沈談的她,發表大會上,她在鄰座擺弄著鉛筆、筆記本,還有第一次看到的同步口譯設備,在有線時代,就是一個連到小機器的頭戴式耳機,認真閱讀新聞稿。來香港的目的當然不止公務,同行情誼在自由活動中滋生,一群人總是同吃,自助餐、夜總會等,都在不知哪位同行的香港朋友帶領下,猶如台灣資訊記者遊港團。在香港逛街是必要的,觀光客模樣有說有笑的前進,沒有原因,剛結束上段感情的朱俊卻發現身邊的異樣,有意抑無意?沈談總是視線所及最大最近的一個,或許出門在外,促使大家拉近距離,暫時抛卻同行的競爭意識。一伙人還去了太平山纜車,為了山頂的蠟像館,多年後朱俊帶著一家大小再去香港,纜車猶在,仍駝著人們,不喘氣地上與下,依舊欣喜地承戴許多歡笑,一如既往。

「為什麼你們公司的人都那麼野蠻?在外面搶廣告手段很不讓人順眼」這是在香港時,親近的敵人兼同行對朱俊的質問,朱俊真不記得當時給了什麼答案。

記得什麼呢?鮮明之一是沈談說話時習慣的抿住嘴角,下唇有如不那麼尖銳的下弦月,彎著,弓著,記不清上唇了,笑起時酒渦似有若無,無中氣的銀鈴似聲音,是剛好的音量,帶著娃娃音的稚嫩,不是出谷黃鶯的成熟,而是薄瓷之中夾帶大人的聲骨,這是不曾入耳,纖細的舒柔,一字一句皆深深撥弄著聲弦。眼睛是普通的明眸,黑白分明中牽著純真。在攝影師眼裡,任何角度皆五官端正,兩手一框,隨手一擺,就是美圖,不需修片,滿溢麗人之感,因為年輕。

「你們看」這絕對不是沈談。

眾人隨著一聲指引,側頭望去,是成人酒吧的戶外廣告,極盡挑逗的大面積人肉,接下來是一票男眾的狼嚎,女眾的呡嘴而笑,沈談也是像被揭穿醜事般的低頭淺笑,抬頭時正好四目相對,霎時臉上漾起微紅,有如今日美圖秀秀的效果,下一鏡頭是立即轉向身旁女伴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但眼角餘光仍望向原處,啊,原來啊,似有小小電流?就這麼簡單的動作嗎?朱俊從來未曾如此微微地被電。

朱俊自認沒有外形,有點彎腰駝背,走在路上不時叨著煙,總之形象不甚了了,怎麼好像有那麼一點感覺?那種被佔滿全心的感覺,頗為真實,聲音、影像等總是縈繞於心,這是繞樑不止三月又絲絲侵入心靈的呼喚,去追吧。

小火

一杯紅酒,藍芽喇叭響著Beyond的海濶天空,愈聽愈繞有味道,那個年代流行沙啞,又可將歌詞唱得透入人心的聲音,朱俊拿起酒杯,想著當年一起聽過的朦朧場景,依稀記得是在回台後的前幾次見面,地點呢?不復記憶,今日隨著三分酒意及歌聲,朱俊獨坐桌前,想著一個人的時候,全世界都是我的,對過往的所有拼圖,都是單向的,就像對著月亮,遠方的某人,是否也在凝視同一個月亮?應該不會,繼續撒網。

總之香港一遭,即使眾人集體行動,沒有單獨相處,二人都有了微電之感,回到台北已是半夜,微涼秋夜,沈談在公司附近租房子,朱俊自然地送到家,交換電話,卻記不起第一次的吻在何時何地?確定不在回台的第一晚。

接下來呢?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不斷的熱線,雙耳輪流傾聽另端傳來的蜜語,夾著話筒,就是那種音量小到只有話筒彼端聽得清,鄰座聽不到的語言,倏忽時間以小時計地溜走,任何小事都要報告,分享之餘,也在尋求相見恨晚般的認同,有說不完的話,恨不得淘盡挖空,赤裸自我,看吧,檢驗吧,現在想來,是理所當然的天真,是一見鐘情似的共同憐惜。

愈走愈近,就是參與對方下班後的生活,不免俗的看電影、壓馬路等,任何男女剛在一起時,都想在有限的時間,無限的空間留下印記,這個世界有太多兩人的未知領域,等著被共同到此一遊,如哪個酒店的點心最好吃,不是開房間,而是記者會都在五星級酒店舉行,經常一個下午跑三家酒店,品嘗一輪;還有到天文台看星星,朱俊說起在澎湖當兵,曾在沒有光害、四野皆暗到一切皆無的情況下,躺著看滿天星斗,真的大地為床,蒼穹為帳,五指伸出似可一掬滿手星斗,原來流星是每天都有的,它們在恒靜的星斗間任我敖遊,短暫的存在,只為接收人們的許願,不知帶往何處?

「你的手好溫暖」這是已涼的初冬,二人左右手緊握之後,來自她的驚嘆,可能雄性體溫本來就相對較高吧,十指交握得更緊,深怕對方任何原因的可能溜走,午茶時光,朱俊會欣賞一雙小手,雖不致於那好冷的小手,而是白裡透著嫩,細中撫著滑溜,抬起小手,背對太陽,一股粉粉的紅。

「有什麼好看的」

沈談斜歪著頭依在朱俊肩上,一起望向被五指遮檔的午後陽光,光線在指間流瀉,凝視良久,真的悅目不止,五指調皮地一開一合,玩著陽光的開關遊戲。還有沈談身上的特殊香味,雄性動物都會聞之側目及稍為駐足,可能這就是人類做為動物的最原始呼喚,也許乾隆的香妃真有其人,談就是此時屬於朱俊的香妃,當年的中山北路、士林夜市、台大校園等,都留有談的香氣。

大火

朱俊手中之網突然變得沈重,他起身伸著懶腰暫停一下,暫時驅走這些記憶大海中的芬芳影像,它們是每次森林浴的芬多精,帶不走,只在當時沁人,朱俊醒悟這些芬芳未曾留下,沒有可供再看一眼的實物,一張照片亦無,當年沒有電子郵件,也無紙上的隻字片語。

第一夜呢?是在朱俊的租房,好笑的是,兩人一夜沒睡好,因為雙方都不習慣相擁入睡,不習慣在照顧對方的情況下讓自己安然入睡,或是不知該對面前的新準家人,採取何種睡法?又捨不得放開對方,深怕換個姿勢,干擾對方,其實二人皆未熟睡,就這樣擁著,不敢破壞恐佈平衡,淺眠之下,又想把握這一份新鮮?刺激?靜靜不動,氣氛最最唯美?或許都有。他們向右側著,男方右手在下由女方的頸後環抱,左手在上由左胸向前環繞,雙手正好交叉及握在上帝最得意的傑作,它們是那麼渾然天成,柔軟、順滑、圓潤、適中、大手的每一吋都黏貼著細嫩。朱俊可以感到雙手就位的同時,沈談身體微顫了一下,也許正在訝異,或者享受從未有過如是電擊般的情人擁抱。

特別的前戲是沈談喜歡碰鼻子,她的小巧俏鼻摩擦在不入眼的圓形酒糟鼻上,一邊微笑享受親蜜的交流。

「碰鼻子」這三個字依然如舊地在朱俊耳邊響起,它是嬌柔、親暱,還有亙古的唯一,如今再無任一可再現當年對年輕的朱俊猛烈撞擊的「碰鼻子」,任何華麗詞彙都不能重現萬一,任何情境皆無法複製那一刻對於年輕心靈的萬鈞重擊。

沈談就這麼起頭,她說碰鼻子是親蜜的表現,做為準家人,自是樂於接受這種待遇,吻起,擁入,貼身、愛撫,恨不得住進對方體內,完全探索。

後戲呢?

一切由吻起開始,四唇緊緊相貼,最敏感的舌尖前伸,先是軟綿綿的唇,繼而是雙舌捲曲、磨蹭,不知交換了多少口水,狂暴地吸吮對方的氣息,想要創造全新的,屬於對方的新味道,這還不夠,相互咬著,一點疼痛也是甜的。大手在沈談身上嚐試解脫,去除不該有的外在,水蜜桃般的對稱雙峰,綴以粉紫色葡萄乾,伺候再伺候之後,再向下摸索,是一片黑森林及沼澤,大自然最原始的召喚近在眼前,二人都像被閃電擊中,瞬間電滿全身,心跳加速,進入只屬於雙方的伊甸園,如此畫面回放又回放,這不是禁果,而是年輕人探索人生經驗時,僅止於你我又絕無僅有的天人合一,是生命的出路,是原生的初入,是蹤身躍下斷崖的重力加速度,是射入紅心的重磅利箭,是電光火石的飛彈出鞘,是鯨吞一切的翻騰雪崩,是催毀所有的高大海嘯,床頭的太陽花灯,隨著交響樂團的指揮棒,不住搖頭晃腦,直到指揮棒不再激昂, 終曲樂章成就愛的最高點,那一剎那的定格,在記憶中何處呢?原來留不下,停不住,儘刻在當下的某時某地。

現實

由於是同行,交往中不可免的在各種場合認識對方朋友,為免困擾,在公領域中,儘量避免檯面化,有時各自代表所屬媒體出席記者會,也僅限公事間的談話,但小動作及眼神仍是有特別含意的,只有少數較親近者,期然又不期然的經由觀察或旁敲側擊偵知一切。

「不會是朱俊吧?」這句話出自一位沈談半閨蜜之口,她曾經提過此人多次,聽得出來她們雖然未同住,但彼此熟稔,接近無話不談,在沈談心中,這位半閨蜜頗具份量,至於這句話帶著驚訝的求證,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不看好未來的註解。這位閨蜜也在某次吃飯場合中現身,坐在沈談一側,朱俊在另一側。

「其實不止是這樣子,那個老板其實在公開收購前,有私下談過,只不過新聞沒寫這段」朱俊說得是一宗半導體公司收購案,且是在公開市場的敵意收購,這家公司前陣子也因非法污水排放而鬧上新聞,再加上這次的敵意收購,雖然都在合法範圍,但由於強勢,給人高高在上之感,同時又是朱俊所屬媒體的廣告大客戶。

「是他們家的客戶」沈談看著半閨蜜,指著朱俊補充道。

此時沈談還沒有公開化此段迅速的意外與滿足,一群人的場合自是無邊際地群聊,不小心說到最近的資訊圈的熱門話題,半閨蜜回應的表情卻像是原來如此,你們是一國的,沈談卻天真的像有無上光榮似的無感。朱俊與這位半閨蜜沒有直接接觸,只有在事後由另一人口中獲知,她也扮演了親友團的重要角色。

過程中的一切細節都在為原來的滿分製造不安及扣分。某次朱俊因為工作上的原因,被業者威脅出門戴鋼盔,因為雜誌專欄固定要刊出電腦週邊的建議售價及實際售價,就會有消費者按此要求降價,業者為此不滿打電話到辦公室直接找上具名的朱俊,各種難聽的話出籠,其實這是專欄出版前沒有與業者溝通的綠故,兩種價錢其實也是變相廣告,但朱俊未處理好,做為媒體,以為足以反應現況就好,那天晚上跟老板一齊到警察局備案,沈談在外等候,看到朱俊走出,一臉驚疑地問:

「怎麼回事?」

「就是來備案,對方威脅生命安全,我們也不能沒有動作」

言下之意是不能示弱,血氣方剛之下,未察覺已在沈談心中投下問號,鬧到警察局?同行間大概都知道了,一傳十,十傳百之下,不知傳成什麼樣?至少不會正面,不論真相為何。

漸漸地,在一起的時間不再無負擔,因為要通向未來,障礙卻在眼前及心裡,只有在進入花店時,沈談才得以舒展眉頭,她太愛花了,尤愛瑪格麗特菊,是菊花,很少有女孩喜歡菊花,她的夢想是開花店,整天泡在花海中,那段時間只要路過花店,必定進去感染一下,然而瑪格麗特菊不太好找,可見它不是人們經常送的花種。只要在花店內,沈談的心情就是愉悅的,不自覺漾在臉上,所有線條都呈現向上的半圓形,享受周遭的大型色彩交響曲,讓五彩音符們驅走不該有的黑白灰吧。

現實還是存在的,某日二人回到朱俊的家,沈談坐在沙發上,眉頭緊閉,似有心事。

「怎麼了」

「今天晚上我要跟我爸媽說」

「說什麼」

「說我們倆的事啊,他們要聽我的說法」

「那就⋯⋯

「你要⋯⋯,你要⋯⋯」沈談話說不出來,卡在喉嚨。

「是不是警察局的事?說過了,不關我的事」

朱俊愈辯解,音調愈高,可能加上眼神不自覺地有些平常沒有的兇光。

「我要怎樣呢?」

這是沒有答案的自我說明,在朱俊認為,未來是兩個人的,旁人的意見都不重要。

「我還是想要大家都好」

朱俊知道沈談心中所想,從小人緣不佳的自己,更加無甚把握,還是打起精神;

「好的,我當然想做到最好」

等待

朱俊覺得需要喘息,拉回現在,換一首歌,響起的是優客李林,也是當年天團,每一首的詞都唱進年輕的心,還是不懂、在愛你的路上、我是真的愛你、輸了你贏了世界又如何等,在這個空空盪盪的房間,滿滿又年紀不小的音符,爬在牆上,溜過桌面,鑽入鎖孔,撫盡任一平面,佔據每一吋空間,經典會傳世,美麗故事只有參與者才真正怦然心動。

迫不及待在路邊的擁吻,褪盡不該有的任何非娘胎之物的種草莓、雲中雨裡遊戲玩了多次,曾經有那麼一陣,朱俊每天醒來都覺得世界真美好,一切是如此順心。

大家都說初戀最難忘,沈談之於朱俊確不是初戀,卻最銘刻在心。如同周治平在青梅竹馬所唱:天真的以為永遠不會結束的事。是的,如此完全、完整、完美的開始,應該沒有盡頭,怎會結束了呢?經過數十年人生,回望此段,原來是乾柴遇上烈火,沒有氧氣也要完全燃燒,違反了常理,忽略了世故,不了解做為家人時,紐帶應像鬆緊帶般地可鬆可緊。

每次分離後的等待過程是分秒煎熬的,每一毫秒都像會牽絲的麥芽糖,萬隻螞蟻鑽心似的,等著電話,等著來自沈談的聲音,也許是昨晚離別前最後一句的交待,或許是有什麼事需要立即回報,電話是不是故障?確定有交電話費,那個待在客廳一角的怪獸,它還正常嗎?怎如此安靜?在接到新訊息前,寧願這個世界一動不動地維持原樣及放空,包含百無聊賴,坐在老藤椅上的人,右手食指撥弄著突出的藤條,由十倒數至零,再由零數到十,電話依然啞著,再倒數一次,世界依然故我地忘了藤椅上的人,下一個打破寂靜的聲音會來自哪裡?每日黃昏必經的臭豆腐叫賣聲、放學小孩的嘻鬧聲、隔壁開門關門的吱-呀-碰,都不是,它們都不應該在這時發出干擾,就是不要,下一個入眼入耳的訊息應該來自又近又遠的她。這種急切、期待、望穿所有之感、之念、之想,有如心頭一顆重石,想要卸下,又無從下手,重壓心中,或許都在下一次的見面或連繫,感染至對方,一次次積累沈重。

水乳交融的完全釋放卻不代表精神的徹底契合,彼此都是對方準備過一輩子的另一伴候選人,第一個考核是Why me?Why you?朱俊依稀記得被問過,為何選擇了妳?卻清楚的記得,當年的朱俊說不出讓對方感動的答案,沒有情書大全的語句,抑或羅密歐的誓言。一連串的問號不止來自於沈談,包括身邊的家人、朋友等,既是候選人,一言一行就像政見發表,等待放大檢驗,同時被要求暫勿見面,冷卻?

麻痺

朱俊的音樂資料庫都是極老的歌,不是不找新歌,而是可以聽及有內容的新歌實在太少,是對現今的時代無所感了?還是感覺停留在過去,不曾前進?有些歌聽過多次會膩,需要間隔,再聽才能回甘,有些則可循環播放,所以朱俊的音樂資料庫歷經多次重整,播放列表一開始依照特性分類,如搖滾、古典等,現在是日日聽、三日聽、五日聽等,可以日日聽的大多是鄉村、早期民歌及古典,除了純音樂外,早期歌詞必定優美,朱俊拒絕時下不經大腦的口語式歌詞,文字被寫下,不論是文章或歌詞,訴諸情感,是需要雕琢的。總之日日聽都是清爽、輕淡、不油膩,方可長可久,那些重金屬、節奏強烈者多在五日聽,若連五日聽都厭,就暫時清除。

所以君子之交淡如水,都說別太放在心上,當下激情,難以持久,道理人人都懂,然人性與道理的拔河,才是人間。

於是暫勿見面之時,朱俊認真參加編輯會議,希望將重心分攤在工作上,本應如此。由於是週刊,每週五的出刊日必定截稿,編輯部像做戰部隊,緊繃程度由週一至週五日日加劇。做為社裡主要寫手,最早週三朱俊就必須有產出,在這段時間,朱俊的文章往往佔據重要版面,包括原來負責的價格專欄,原本就快手快腳的朱俊,此時更像轉盤上的倉鼠,記者會、專訪、電話、外出調查、寫稿等,滿世界的轉,資訊業的變化本來就快,當年的週刊已是資訊媒體的前沿,多如牛毛的訊息由各種管道向朱俊集中,工作真是絕佳麻醉藥。

寫新聞需要經營關係。一條獨家新聞不會無故由天上掉下來,相關人事物都需要積累,才能在需要的時候產生。

那宗半導體公司收購案說來也巧,大老板好不容易答應專訪,朱俊帶著公司內最漂亮的美女廣告業務一同前往,題目很大,台灣半導體發展的展望,什麼DDR2邁向DDR3、摩爾定律的未來等,朱俊在業內也算有資歷了,前半場侃侃而談,後半場交由美女發揮,這位大老板也不避嫌,眼神肢體有如被磁鐵吸引,只向美女前進,嚴格來說,朱俊只是配角,拉到廣告才是真的,老板給出的資訊也足以寫成好幾條新聞,這條關係算是建立了,做為小記者,任務達成了。在回來的路上,美女對朱俊說:「你好像老師」,朱俊無甚反應,這句話可能是說朱俊太古板,只會像在課堂講道理,不易親近。朱俊喜歡這份工作的原因是可以接觸到最新資訊,像電影強尼五號中的機器人進入書店,一目十行地迅速Input,記憶體沒有足夠,只有不夠,消化後輸出成為印刷體文字,公之於眾,頗有成就感,朱俊的急性子亦極適合需要在短週期有所產出的媒體。至於關係的經營,實在不是強項,很少有採訪對象成為朋友。

那位大老板後來常邀美女業務單獨見面,廣告自然給了不少,而購併的消息也來自美女,雖然文章掛名朱俊,喧鬧一陣,實不能算是朱俊直接採訪而來。

朱俊做為寫手是及格的,在交際上卻頗木訥,他總是旁觀者,在各角度東看西看,鮮少主動與人攀談,更不喜站在幕前,遑論做為主角,在瑪格麗特菊這邊卻必須擔綱主角,然而生疏於所有該有的手段,好像只有對女主角及格,是性格使然,太急於求成?在業界名聲不佳?總是負大於正,麻藥退去,痛覺恢復。

宣判

親友團的大咖是沈談大姐,她身負為妺妹把關的重責大任,約見朱俊,當然沒有好結果。考核項目之一是當時朱俊與前女友剛分手兩個月,為何這麼快又進入下一段?實無言以對,不是腳踏多船,不是劈腿,遇到了就是我的命運交響曲,所有想要的重音都在,所有應有的旋律都對,即使塞住耳朵,重量級音符依然灌入耳中,明明就有了芸芸眾生中的明確交點,不該把握嗎?如果社裡不是讓最資深的朱俊去香港,又或者在香港沒有參加台灣記者遊港團,又再如返台時間是在可以不需陪送的白天?是否可以重新來過?但人生沒有如果。

總之所有的擁有及改變,真實或真心在當下的外人眼中,難以判斷,盡皆以為都是為了抓住這一切,僅止暫時的勉強,本性難移又輕浮,難保不會又換一任,年輕的朱俊被認定只汪洋中尋尋覓覓沒有終點的小船。對於未來一切的一切的我想,我願,口說無憑,太過目的性,周遭考官只根據過去來論斷,此時相信自己只是阿Q式的自我安慰。

不止考核,交往中朱俊才發現沈談的身邊不止他一個人,卻是最迅速獲得芳心的一位,至少暫時入得香閨,另兩位一是筆友,再是一起長大的同學?朋友?朱俊曾親眼見沈談上了筆友的車,說是單純吃飯,也曾在沈談的租房中,半夜驚醒,原來其中一位就在隔壁房間,他先期而至,朱俊後至,卻堂而皇之睡在沈談房內,自是爆氣,接著一陣對罵,沈談則是無限驚恐,但著實離奇,編劇也想不到如是情節。朱俊亦曾聽聞他們二位早就知道朱俊的存在,且進度超前,為此還見了面,朱俊成了他們的共同目標。

所有的複雜,堪比八點檔,高潮不斷,每天都有人八卦式的關注最新劇情,雙方的同事、朋友、圈內圈外等,有次那兩位之一在沈談租房留下一桶血水,形似恐嚇。凡此種種,接連上演。也心疼沈談周旋於眾人追求及親友團中,需要排解及調和壓力,年輕的二人卻力有未逮。

原來想要的愈多,百尺竿頭,摔得愈重。若是豁達一點,或為了面子,朱俊是否應該基於天涯何處無芳草,勇於放下?

不,朱俊是不太在意周遭的,但沈談不是,她希望一切是美好的,不允許雜質存在。

離枝

這是四方參與的賽局,殘酷的零和遊戲,只有一位被選擇的勝者,最後的發展是沈談躲入寺廟或庵?換了工作,朱俊也無心職場,轉換跑道始終在資訊業繼續文字工作。記得最後的電話中,朱俊問為何離開我,沈談的說法是怕朱俊先離開,所以呢?讓朱俊沒有機會做出決定,該狂笑嗎?突然感到原來擁有的,皆瞬間遠離,由大而小,一如蕭瑟秋天的枯葉,離枝,飄落於地,它枯了,也哭了。原來無心了,會澆熄火似的熱情,原來無心了,可立即碾碎一切,朱俊則做了欲速則不達的最壞示範。

最後的說法也許只是說法,或者大家都累了,亟欲結束,一句千古名言做為句號?寧我負人,勿人負我,由現在進行式到過去式,由濃烈至淡如水,是急凍不是冷凍,追逐過程中的迭起峰迴及蕭瑟低谷,有如夏天忘了秋天,迅即進入讓綠色消亡的凜冽冬天,繽紛五彩變臉成冬天才有的陰沈及灰白,原來人生真的可以快速切換與放下。在最後的階段,就是疏離淡漠了,直至彼此消失於人海中,時間是最佳苦口良藥,慢慢平靜是苦口,壓箱沈澱是良藥,久不回味,愈益淡薄。

謝謝這段在靜止之中留下的顚峰,當時之波瀾起伏,湧動的生命,如億萬年琥珀中的活物,沒有結束。也是一閃即逝的流星,其能量僅足以短暫劃破幽暗,就看那麼一眼,即為永恒,路過了,讓它去吧,再再回頭,把握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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