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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數：88 |
 《狂人日記》-吃人不夠不停地吃 |
| 創作｜文學賞析 2024/10/19 20:47:21 |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今天的主題是兩個狂人日記，分別是魯迅及果戈里，對於中文世界的我們來說，魯迅是比較熟悉的，但又不那麼接近，因為魯迅是左派文人，在我成長的年代看不到左派文人的作品，後來才慢慢解禁。 魯迅本名周樹人，生卒年是1881-1936，光緒七年到民國25年，老家是浙江紹興，長年住在北京及上海。20歳留日學醫，加入光復會，後來退學，短暫回國結婚，再去日本進入德語學校，所以魯迅可以掌握至少日德兩種語言，因為學了德文，所以讀了尼采，尼采對魯迅影響很深，所以魯迅沒有真正進入哪所大學攻讀文學。28歳時回國，先在中學當老師，再進教育部，成為中華民國的公務員，1918年首次以魯迅為筆名，在新青年發表狂人日記，第二年的1919年民國八年發生五四運動，所以魯迅也被視為五四運動的領袖之一，雖然他沒有上街遊行。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1930年左聯在上海成立，全名是「中國左翼作家聯盟」，這是在共產黨指導下成立的組織，魯迅在成立大會上發表《對於左翼作家聯盟的意見》，等於明確站隊了，左聯在1936年初解散，魯迅死於1936/10月。
果戈里是俄羅斯人，精確來說出生在今天的烏克蘭，死在莫斯科。生卒年是1809-1852年，也曾經在政府當過小公務員，受普希金影響較多，他的作品以小說及喜劇居多，喜劇是笑中帶淚，揭露官場腐敗及社會黑暗，較有名的喜劇作品是欽差大臣，Youtube上找得到，短篇小說較知名的鼻子及狂人日記都在彼得堡故事內。 魯迅的狂人：迫害妄想症到禮教吃人 兩個狂人日記中的狂人並不狂，不是犯罪份子，也不是宵小，都是奉公守法的小市民，狂是面對系統的無助與歇斯底里，在文學上來說，無助是現實主義，歇斯底里是象徵主義，後者以卡夫卡為代表，小說就是天馬行空，可以脫離現實，因為現實已經塞滿了現代人的每一分每一秒，厭到無感，膩到不行，看象徵主義作品可以是耍廢式逃離、可以是進入另一個新奇世界探險的滿足。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魯迅狂人日記共十三段4700多字，算是短篇小說，也是被公認為公開發表的第一篇白話文小說，很吊詭，其實魯迅的文言文寫得比白話文還好，而寫出《文學改良芻議》，提倡我手寫我口的胡適，卻沒有足以傳世的小說，差不多先生傳也許可算其一。 在狂人日記中，「我」看什麼都有迫害妄想症，連被隔壁的狗多看兩眼，都懷疑連狗也是同謀了。 我曉得他們的方法，直捷殺了，是不肯的，而且也不敢，怕有禍祟。所以他們大家連絡，布滿了羅網，逼我自戕。試看前幾天街上男女的樣子，和這幾天我大哥的作為，便足可悟出八九分了。最好是解下腰帶，掛在梁上，自己緊緊勒死；他們沒有殺人的罪名，又償了心願，自然都歡天喜地的發出一種嗚嗚咽咽的笑聲。否則驚嚇憂愁死了，雖則略瘦，也還可以首肯幾下。 最可憐的是我的大哥，他也是人，何以毫不害怕；而且合伙吃我呢？還是歷來慣了，不以為非呢？還是喪了良心，明知故犯呢？ 我詛咒吃人的人，先從他起頭；要勸轉吃人的人，也先從他下手。 以上是魯迅狂人日記的第七段，全段就是「我」的內心恐懼，根據看到的現象，心裡編織出種種即將行將就義的想像，他們的想法就是最好自我結束，再來撿現成的開始吃。海乙那就是長相醜陋的非洲鬣狗，性情兇狠的掏缸高手，會成群結隊攻擊比自己大數倍的水牛、獅子等，攻擊方法就是從屁股開始。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吃人就是狂人日記的重點，「吃人」在狂人日記共出現28次，「我」的日常所見都覺得個個都有陰謀，都要吃「我」。 前幾天，狼子村的佃戶來告荒，對我大哥說，他們村裡的一個大惡人，給大家打死了；幾個人便挖出他的心肝來，用油煎炒了吃，可以壯壯膽子。我插了一句嘴，佃戶和大哥便都看我幾眼。今天才曉得他們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樣。 想起來，我從頂上直冷到腳跟。 他們會吃人，就未必不會吃我。 你看那女人“咬你幾口”的話，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佃戶的話，明明是暗號。我看出他話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們的牙齒，全是白厲厲的排著，這就是吃人的傢伙。 照我自己想，雖然不是惡人，自從踹了古家的簿子，可就難說了。他們似乎別有心思，我全猜不出。況且他們一翻臉，便說人是惡人。我還記得大哥教我做論，無論怎樣好人，翻他幾句，他便打上幾個圈；原諒壞人幾句，他便說“翻天妙手，與眾不同”。我那裡猜得到他們的心思，究竟怎樣；況且是要吃的時候。 凡事總須研究，才會明白。古來時常吃人，我也還記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頁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竪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書上寫著這許多字，佃戶說了這許多話，卻都笑吟吟的睜著怪眼看我。 我也是人，他們想要吃我了！ 以上是魯迅狂人日記第三段，看歷史書看著看著不是睡著了，而是又看到吃人，魯迅的意思是禮教吃人，政府吃百姓，鄉紳吃市井小民，有錢人吃沒錢人，「吃」的意思是在傳統禮教制度下，家庭、宗族、地方政府、中央政府不同階級之間，由下看上的無可奈何、天生不公平、還有中國人國民性的無藥可救，99%的小老百姓只會當順民，順到秩序并然，順到讓魯迅大嘆未來無望。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在民國初年五四以前的年代，雖然辛亥了，有了中華民國，但中華民國1.0版仍然千瘡百孔，政治現代，現實古代。1933年南京金陵大學在華南做的人口調查發現文盲比例在83%左右，西部農村地區應該更高。所以中國革命不可能像日本明治維新般速效。魯迅走在時代尖端，他的身後是滿地札堆愛看熱鬧的文盲，遑論在他的一生中完成文藝救國的使命，在如此拉鋸中，魯迅寫出諷刺十足的文字。 在魯迅看來，民國初年各種社會現象都在讓人窒息，狂人日記就是民國初年一場人肉盛宴，封建傳統的上對下有各種要求與準則，所以魯迅在狂人日記最後一句話是「救救孩子」，言下之意是不忍看到下一代還在禮教彌漫的現狀下長大，無奈革命可以在政治上讓滿清斃命，人心現代化卻必須經過數個世代，無法速成。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果戈里的狂人：小人物的自我膨脹 果戈里的狂人日記大約14,000多字，20天有日期但不連貫的日記，主角的「我」是九品文官的小貴族，每天最大任務是到辦公室為長官削鵝毛筆。對於週遭一切最大不滿是人人都忽視「我」，「我」好歹也是貴族，在沙俄時代，政府公務員大多是世襲的。這位「我」又常因為公文格式寫錯而被指責，不是很認真在業務上，反而眼中只見上等人的穿著、別墅、彈簧座馬車、部長書櫃中的德文書、法文書等，肖想部長的美麗女兒-莎菲，但面對佣人或所謂的壞蛋，「我」又拿出架子，「我」可是官啊，是有貴族身份的官啊，就這麼一個媚上欺下的「我」，心理全想著如何如何讓更多人臣服在「我」之下。 如何狂法呢？「我」會聽到狗在說話、查看狗寫的信，最後自任西班牙皇帝-費迪南八世，當然被週遭的人當成瘋子，在威脅之下才會保持安靜，但內心小九九還是在數落這個世界，很天真，活在自我的世界沒有不對，但面對森嚴的社會等級、利益衝突，「我」或許只想暫時放棄進入系統該有的接頭，隨性而為。例如在狗的信中，透過狗眼看到了自己：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莎菲坐在桌子旁邊，在縫些什麼。我望著窗外，因為我喜次眺望來來往往的過路人。忽然僕人進來了，說道，“泰普洛夫請見！”“請進來，”莎菲喊，一下於跑過來摟住了我。“啊，美琪，美琪，你知道他是誰，一個頭髮烏黑的漂亮小伙子，一位侍從官，他有一雙多麼吸引人的眼睛！又黑又亮，象一團火”。莎菲跑到自己房間里去了。過了一分鐘，進來了一個長著黑色絡腮鬍子的年輕侍從官，他走到鏡子前面，攏了攏頭髮，向四下里張望。有一個波波夫打著個花領結，活象只仙鶴，差點沒有摔倒在地上，一個李丁娜自以為有一雙藍眼睛，其實卻是綠色的，——諸如此類的話。我心裡想，這侍從官怎麼比得上特列索爾呢！老天爺，差遠去啦！ 也覺得這中間出了鬼。侍從官這樣使她傾倒，是不可思議的。再念下去： 我認為，她要是會愛上侍從官，那麼、她也應該會愛上坐在爸爸辦公室里的那個官。啊，親愛的，你不知道這人長很多麼醜。簡直象一隻裝在麻袋里的烏龜…… 這個官會是誰呢？ 他的姓怪得很。他老是坐著削鵝毛筆。腦袋瓜上的頭髮像一把稻草。爸爸常常把他當僕人使喚…… 我想這卑劣的狗好象是在講我。我的頭髮怎麼象一把稻草？ 狗眼看人低，連狗都看不起做為貴族的「我」，為什麼我剛好就是九等文官，為什麼我不能是個總督？或什麼大人物呢？有的，我是西班牙皇帝。 今天是值得大大慶祝的一天！西班牙有了皇帝了。他被找到了。這皇帝就是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過來。我得承認，我好象突然被一道閃電照亮了。我不懂以前怎麼能夠設想自己是一個九等文官。腦子里怎麼會生出這種瘋癲的想法！那時候沒有人把我送到病人院裡去，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現在，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擺在我面前。現在，一切都了如指掌了。而在從前，我是不明白的，從前一切都象籠罩在霧裡。我想，這都是因為人們設想腦子是在腦袋里的緣故；事實不然，腦子是被一陣風從裡海那邊吹來的。我首先告訴了瑪夫拉我是個什麼人。當她聽說西班牙皇帝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擺動雙手，差點嚇死過去。這蠢東西還從來沒有看見過西班牙皇帝呢。然而我努力要使她安靜下來，用溫存的話諄諄相勸，要她相信我的好意，我決不因為她有時候給我皮靴擦得不亮而降罪於她。她是一個無理可喻的俗物。這些人你不能跟他們宣諭高尚的道理。她害怕，是因為她相信一切西班牙的皇帝都象菲利普二世一樣。可是我告訴她，我跟菲利普絲毫沒有相似之處，我手下沒有一個托鉢僧……我沒有上部裡去。滾他媽的！不，朋友們，你們別想再引我上鈎，我再也不給你們抄寫那些臭文件了！ 最後這句才是現實，其他都是幻想，這位皇帝當然自己封的，見人就說皇帝駕到，還不跪下。這是心理寫實的描寫，沒有深刻的教育意義，就像梵谷會看到扭曲的教堂，畫下來成為傳世經典，為什麼「我」自任西班皇帝，會不被眾人接受呢？畫家是畫我所思，「我」想將幻想化為現實，系統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狂人只能狂在心裡，狂在手上的畫筆，不能狂在系統之中，系統自有規則，小人物只能遵守，不能破壞或修改規則。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果戈里的狂人構築的是小人物的內心世界，是一個極其敏感又一事無成，急切想有所成就的「我」，這樣的「我」遍地都是，人人都想開新創公司，但不是人人都適合創業。只不過你我都不敢對外說我是中華帝國皇帝，或中華民國總統，統統有聽我口令，只會被人當做瘋子，現實中找不到，只好到小說裡找狂人。 所以如果不把果戈里寫狂人日記的背後動機抬得多高，這位「我」只是想改變，「我」厭倦了小公務員沒有前途的兩點一線，又無力改變，也是一個唐吉訶德，如此而己。 魯迅的狂人日記因為連結到吃人的禮教，有力控訴掌控中國社會各階層法統的儒家禮制，更加抬高了魯迅狂人日記的高度，魯迅雖然痛恨舊式中國，他卻是接受完整舊式教育的人，如此矛盾造就他極度詭異的文字，有人說病態，如夏濟安在《黑暗的閘門》所說： 他有力的文辭離不開他作品中種種強烈粗暴的對照：光與暗，悟與昧，人與鬼，獨鬥士與周遭的敵對，吃人者與不願被吃的人；與此同時，反叛者認同的事物也與壓迫、摧毀他們的勢力形成鮮明對比。 所有的對比都是為了體現現世的各種枷鎖，豬尾巴剪掉了，卻還丟不掉孔夫子。而魯迅在大陸的地位就是各種神化了，因為魯迅在民國初年的遠見，著實為早期中國共產黨的發展推了一把，同時魯迅也是幸連及幸福的，沒有活到1949年，定格才能成就不可能的高度。歷史沒有如果，他的筆就該留在民國初年。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魯迅的白話文實在不優，但這不妨礙他仍然是一個大家。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其實兩個狂人日記都是不滿及抱怨，文學家或小說家就是必須有美化抱怨，將虛無昇華為美學的責任，我們都不喜歡聽身邊人抱怨，卻會願意傾聽或閱讀負面文字，足以打動人心的作品，大多由抱怨或不美開始，如果你夠敏感，就會體會存在從來不是為了享受，磕磕碰碰才是人生。 大政府還在繼續吃人 魯迅在自選集序中說： 看過辛亥革命，見過二次革命，見過袁世凱稱帝，張勳復辟，就看得懷疑起來。 民國初年的這段大秀，也像現在的台灣政治，這段後可以改成： 看過國民黨，見過民進黨，還有漸層深淺，再加黃橘白，湊足彩紅，也看得早已麻木。 歷史走著走著，就是一連串系統運作，正面都是謊言，都是芭樂票，卡夫卡、喬治歐威爾的預言都成真了，電影全民公敵正在真實世界上演中，處處是監視器，都是老大哥的眼睛，大政府已經成為毒瘤或慢性毒藥，我們都已極度上癮。我真的很想拔掉身上的系統接頭，接到詐騙電話比朋友或認識的人打來的還多，沒有詐騙的社會只有第三世界了，當我們的生活需要提高警覺，不能盡信「人」這種動物，請問這是進步嗎？ 為什麼人類創造的新事物，總是預支未來的成本，汽車會排二氧化碳，電動車的電池也是污染，3C電子廢料更多，我們都是幫兇，千年或萬年後若地球還有生物，它們在考古時挖出來的東西，就像現在挖出三星堆，完全看不懂，是外星人嗎？ YouTube：https://youtu.be/qF1ISwbQhus 但我們仍然需要向前走，沒辦法，還是那兩個字：系統，生下來就有國籍，成為某個國家未來生產力，全世界已經沒有不屬於任何國家的土地。 無孔不入的大政府掌握大數據，暫時逃離空間愈益小到不能再小，因為我們都喪失野外生活技能，無法離群索居，天仍然高，皇帝並不遠，大政府及網路強制連接你我，脫離就猶如回到原始狀態，沒有網路就無法耍廢了，沒有電，進入天黑就只能看星星了。 你我都無能為力，因為我們都被馴化了，沒有本事好好地去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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