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儉示康  古意老師高中國文講義

　　　　【題解與作者】　司馬光

【題解】

    文體：論說文。

    訓是解說、闡述的意思；示是教誡的意思。「訓儉」是一種作為、行為，具體呈現為本篇文章，「示康」是「訓儉」所要達成的目的：教誡他的兒子司馬康，「汝非徒身當服行，當以訓汝子孫，使知前輩之風俗云。」

    生性儉約，對於當代日趨奢靡的世風，深有感慨，故寫下這篇訓儉示康，以教誡其子司馬康(字公休，西元~1050~1090年)並期垂訓子孫，訓儉示康可以說是家訓文字中最膾炙人口的典範。

※文章之立意：就是作者人格之觀照→「真」。《宋史‧司馬光傳》：「自少至老，語未嘗妄。」

主旨：勉其子非徒身當服行，更應傳訓後嗣。

【作者】

司馬光的名、字、號

司馬光字君實，號迂夫，晚號迂叟，世稱涑(ㄙㄨˋ)水先生。死後贈太師、溫國公，諡文正，故人稱司馬溫公，又稱司馬文正。

真宗天禧三年(西元一○一九年)，其父司馬池任光州光山（今河南省光山縣）令，司馬光即生於光山官舍，因以光為名。光山有井，名司馬井。據說因司馬光誕生時，家人汲此井水為他洗澡，因以為名。（名「光」，字義有亮麗，炫耀的意思，因此字「君實」，以成為踏實的君子自期。這是名、字相反的例子）

生卒：北宋真宗天禧3年－哲宗元祐元年（西元1019－1086年），年68。

籍貫：北宋陝州夏縣（今山西夏縣）涑水鄉人。

一、幼穎慧，勤苦攻讀，思想出自儒家，文章以輔翼名教ˋ端正世風為主，深切實用。

二、主撰資治通鑑，上起戰國，下迄五代，計一千三百六十二年，凡二百九十四卷。

三、神宗皇帝器重之，以為鑑於往古，有資治道，故賜名資治通鑑。

著作：《司馬文正公集》、《傳家集》、《涑水紀聞》、《資治通鑑》。

思想風格與成就：

思想源出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文章質樸簡潔，義理醇厚，頗能端正世風。

主持《資治通鑑》編纂，尚有范祖禹、劉恕、劉攽(ㄅㄧㄣ)共同參與。歷時十九年而完成，上起戰國，下終五代，計1362年事，凡294卷，神宗以其有資於治道，因此命名《資治通鑑》，為中國編年體的史學名著。

【課文精讀】

【第一段】

吾本寒家，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華靡，自為乳兒，長者加以金銀華美之服，輒羞赧棄去之。二十忝科名，聞喜宴獨不戴花。同年曰：「君賜不可違也。」乃簪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敢服垢弊以矯俗干名，但順吾性而已。

【語譯】

我們本是寒微人家，世代以清白的家風相傳。我生性不喜歡奢華，從小，長輩給我穿戴金銀華美的服飾，我就會害羞臉紅馬上脫掉。二十歲僥倖中進士，聞喜宴上只有我沒簪花，同榜的人說：「花是皇上的恩賜，不可不戴！」不得已才插上一朵。平日衣服只求禦寒，食物只求飽肚，但也不敢穿得汙穢破舊、故意違背習俗來求取節儉的名聲，只是順著個性罷了。

【注釋】

○寒家：猶言「寒門」，貧儉之家。此其謙詞。

○華靡：華美奢侈。靡：ㄇㄧˇ麗、侈。

○加以：給予。服：服飾。不單指衣裳。

○輒：ㄓㄜˊ(副詞)每、總是。

○二十忝科名：年二十即考中進士。忝，ㄊㄧㄢˇ(副詞)自稱的謙詞。辱，有輕賤、侮辱的意思。科名：科舉功名。

○聞喜宴獨不戴花：聞喜宴上只有我沒有簪花。聞喜宴：源於唐朝的「曲江宴」。唐朝進士及第後，彼此集資宴樂於長安城外的曲江亭，稱曲江宴，又稱聞喜宴。是日車旅輻湊，優伎群聚，極為風光。後唐明宗天成二年（西元九二七年），詔命新進士聞喜之宴，年賜錢四百貫，自是新科進士不必再自行籌集費用。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西元九七七年），諸科及第者，帝賜袍笏、御詩，賜宴開寶寺。雍熙元年（西元九八四年），始賜宴開封城西的瓊林苑，故後人稱賜進士宴為「瓊林宴」。戴花，凡赴宴者，皆賜花，簪於帽上。

唐、宋時朝廷宴請新科進士及諸科及第者的宴席。後泛指在禮部宴請新科進士的宴會。

○同年：同榜登科的人，彼此稱「同年」。漢代以同舉孝廉為同年，亦稱同歲。唐、宋、以同舉進士為同年。明、清兩代，鄉試、會考中的，都稱同年。同年又稱同案、同列、同科、同榜、同歲、年友。

○簪：音ㄗㄢ本為(名詞)，古人用來綰髮或固定頭冠的頭飾。亦稱為「簪子」。此作(動詞)用，插、戴。

○矯俗干名：故意違背世俗，以求取美名。矯ㄐㄧㄠˇ俗，故意立異違俗。矯，違，違背。干名，求取名利。干，求。

【第二段】

眾人皆以奢靡為榮，吾心獨以儉素為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為病。應之曰：孔子稱 「與其不遜也寧固」；又曰「以約失之者鮮矣」；又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古人以儉為美德，今人乃以儉相詬病。嘻，異哉！

【語譯】

一般人都以奢侈華麗為光彩，我心裡卻認為節儉樸素才是美德。別人都笑我固執鄙陋，我卻不認為這是缺點。我回答他們說：孔子說過「與其越禮過分，寧可固陋」；又說「因為儉約而犯過失的是很少的」；還說「讀書人立志求道，如果以衣食粗劣為恥，就不值得和他論道了」。古人以為節儉是一種美德，現在的人卻拿節儉來互相批評。唉！真是奇怪啊！

【注釋】

○嗤：音ㄔ，譏笑。固陋：見聞淺陋。

○與其不遜也寧固：奢侈就顯得驕傲而不謙遜，節儉就顯得固陋。太儉省就簡陋寒傖，與其不謙遜，寧可簡陋寒傖些。語出《論語‧述而》：「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孫，通「遜」。音ㄒㄩㄣˋ，謙順。固，簡陋、寒傖。「與其……寧……」，如果……寧願……。與其，連詞。用以比較兩件事的利害得失而有所取捨時，常與「寧」合為固定句式；「與其」用在捨棄的一面，「寧」用在採取的一面。奢則僭越禮數；儉則因陋就簡，有些不及於禮。二者皆不合禮，但若選取其一，則寧願生活固陋，雖不及於禮，但不會越禮。

○以約失之者鮮矣：因為儉約而犯過失的是很少的。能節制自己而還會犯錯的人，就很少了。語出《論語‧里仁》。約，儉約，規約、節制；凡謹言慎行，不奢侈浪費，皆約也。鮮，少。

○士志於道三句：想行道於世，卻以粗劣的衣食為恥辱，這樣的人不值得和他議論正道。惡衣惡食：形容生活儉約樸實。惡衣，粗劣的衣服。惡食，粗糙的食物。惡，粗劣。未足，不值得。與議，與之議道。議：討論、商量。

○詬病：批評、譏罵、指摘。詬，音ㄍㄡˋ，罵。病，非議。

【第三段】

近歲風俗尤為侈靡，走卒類士服，農夫躡絲履。吾記天聖中，先公為群牧判官，客至未嘗不置酒，或三行、五行，多不過七行。酒酤於市，果止於梨、栗、棗、柿之類；肴止於脯醢、菜羹，器用瓷漆。當時士大夫家皆然，人不相非也。會數而禮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內法，果、肴非遠方珍異，食非多品，器皿非滿案，不敢會賓友，常數月營聚，然後敢發書。苟或不然，人爭非之，以為鄙吝。故不隨俗靡者蓋鮮矣。嗟乎！風俗頹敝如是，居位者雖不能禁，忍助之乎！

【語譯】

近年來風俗更是奢侈靡爛，僕役穿得像士大夫，農夫腳上也穿著絲鞋。我記得天聖年間，先父做群牧判官時，客人來訪也都備酒招待，有時敬三輪酒，有時五輪，最多不超過七輪。酒是市上買的，水果只有梨、栗、棗、柿之類，菜肴也只是肉乾、肉醬、菜羹，器皿用的是瓷器和漆器。當時一般做官的人家都這樣，人們也不會互相批評。聚會的次數多而禮節周到，食物雖簡單而情意濃厚。近來做官的人家，如果沒有官製的酒、遠方來的奇珍異味，食品樣式不夠多，器皿不夠琳琅滿目，就不敢招待客人；常常要籌備幾個月，才敢發出請帖。如果不這樣，人們就爭相批評，認為他太吝嗇。因而不受風俗影響的人大概是很少的了。唉！風俗敗壞到這地步，在位的人縱然不能禁止，難道忍心助長它嗎？

【注釋】

○近歲：指宋神宗元豐年間。侈靡：奢侈淫靡。

○走卒：供人差遣奔走的奴僕。類：相似。

○躡絲履：穿絲質的鞋子。躡，踩，蹈，這裡作「穿」之意。有穿著的意思。

○天聖：北宋仁宗年號（1023至1032年）。

○群牧判官：群牧，即群牧司，宋朝主管國家公用馬匹的機構。判官是群牧司最高長官的屬下官員。

○置酒：擺設酒席。

○行：ㄒㄧㄥˊ行酒。宴會時，主人敬酒一巡。主人斟酒給客人一次為一行。量詞。計算酌酒奉客的單位。漢．揚雄．法言．修身：「賓主百拜，而酒三行。」

○酤：同「沽」，買。「酒酤於市」，即指民酒。 

○餚止於脯、醢、菜羹：餚，下酒的菜。脯，乾肉。醢，肉醬。羹，湯。

○非：譏評、責難。

○數：音ㄕㄨㄛˋ，多次，屢次。

○內法：宮內釀酒的秘法。此指官酒。宋時之酒，官製者味醇而厚，民製者味劣而薄。內，指宮內。

○珍異：珍貴奇異之品。

○營聚：準備，張羅。

○發書：發出請柬。

○鄙吝：鄙，粗俗、低賤。吝，捨不得、小器。

○隨俗靡：跟著習俗順風倒。靡，順勢倒下。

○頹敝：敗壞。

○居位者：指職位高有權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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