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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勒日巴尊者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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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勒日巴尊者傳8

  「『房屋就像火宅一樣,許多沒有受到人生痛苦的人,和那些忘掉人生終要一死以及死後輪迴惡趣之苦的人,才會要尋求世間的快樂。但是看透了人生的我,將不顧貧窮饑餓和他人的譏笑,決心是要盡我的壽命,為自己眾生的一切利益去修行的。』


 「我流著淚向他唱了一支歌:——
  敬禮勝士馬爾巴足,  加持窮子生厭離;
  貪戀執著世間眾,  可悲可歎亦可憫。
  每念眾生我心悲,  作兮為兮徒苦惱;
  流兮轉兮墮輪迴。
  業力所轉可憐眾,  欲超度之惟勤修;
  聖不動自性金剛持, 加持窮子得山居。
  幻化無常世間域,  過客空留野遺□;
  昔日可愛草原上,  牛羊野馬逐鹿處;
  而今唯聞鬼啾啾。  此即無常幻化證,
  我今依此而修行。
  昔日四柱八梁家,  而今一如破獅爪;
  房柱屋樑與四壁,  而今一似死驢耳;
  此即無常幻化證,  行者依此而修行。
  昔日俄馬三角田,  而今野草四處生;
  昔日親友與鄉里,  今已大部成仇人;
  此即無常幻化證,  我今依此而修行。
  我父米勒喜惹蔣,  而今生死兩隔絕;
  我母抑察葛錦母,  而今唯留枯骨具;
  此即無常幻化證,  我今依此而修行。
  貢卻那崩我塾師,  而今亦已離人世;
  大寶積經藏妙法,  而今鳥雀棲巢處;
  此即無常幻化證,  我今依此而修行。
  阿庫勇加我伯父,  而今已成死仇敵;
  琵達貢加我愛妹,  而今流落在何方?
  此即無常幻化證,  我今依此而修行。
  聖不動自性大悲者, 加持令我得山居。


  「我唱完了之後,他很感慨地說『你的話真是不錯啊!』他和他的太太聽了我的歌之後,都感動得流下淚來。
  「家園的頹敗,母亡妹離的事實,給予我刻骨銘心的教訓,深深體驗到無常的真諦。我禁不住嘴裡屢次發出『到深山修行去』的呼聲來。我內心的深處,也再三的下了最大的決心,決計拋棄世間的一切享受,盡我的形壽,終生去修行。」


  惹瓊巴問道:「上師老人家,您是怎樣修苦行的?是在甚麼地方修行的呀?」


  密勒日巴說:「第二天早上,老師的兒子就給我預備了一口袋□巴和一包好的供食,對我說道:『這是供養你修行的,請你為我們發願不要忘記我們!』我就拿了這些食物,到自己老家後面的大山上一個崖窟中去修習禪定。我很節省的用水調著□巴吃,時候久了,身體變得非常衰弱,但是功夫卻增長不少。這樣修了好幾個月,最後糧食全吃完了,身體弱得不能再支持下去。我心裡想:還是到牛場上去要一點酥油,到田莊上去要一點□巴;好維持這個身體不至於餓死,才可繼續修行。


  「我就由山上下來,到了近處一個牧場上,看見有個牛毛帳蓬。我就在帳蓬前說:『施主啊!瑜珈行者來募化酥油!』誰知冤家路窄剛巧碰見的是姑母的帳蓬。姑母一聽,知道是我的聲音,不由怒火三千丈,立刻就放出猛狗來咬我。我趕緊用石頭打狗自衛;這時姑母把牛毛帳蓬的撐柱拿了下來,飛跑到我的面前,大聲的詈罵:『你這個敗家子!親友的仇敵!鄉里的魔鬼!不要臉的東西!你來要甚麼?有你的好老子才生出你這種兒子來!』口裡不住地罵,手裡將棍子打將下來。我拔腿就跑,不幸因為營養不良,體力衰弱;一個石頭絆著腳,立刻就跌倒在一個小溪裡。姑母不住的大罵,用棍子沒頭的亂打;我拚命的掙扎,才站了起來。手依著行杖,雙眼流淚,對姑母唱道:——□  敬禮大恩父,
馬爾巴尊師; 不祥嘉俄澤,
   罪惡淵藪裡; 親族全為敵, 母子失所依。
   值我行乞時, 杖擊紛如雨, 虐豈應如是?
   姑母請再思; 我作他鄉客, 老母憂悲死。
   窮苦所逼迫, 乞食妹流離; 我心憂未釋,
   歸返故鄉隅; 老母已死別, 愛妹亦生離。
   我心實悲苦, 吞聲時飲泣; 母子三人苦,
   是誰所給予? 苦惱令我覺, 發心修悉地。
   依上師口訣, 山居靜思維; 為此幻化身,
   尋求食物來; 如蟲食物盡, 覓食進蟻巢。
   我來汝門前, 惡犬肆咆哮; 猛撲追呼咬,
   欲御身無力; 惡語及毒罵, 我心哀淒淒。
   幕柱作武器, 撲我身難立; 杖擊如雨降,
   弱軀命將絕; 我為修行者, 應怒亦不怒。
   姑母請勿怒, 施我修行糧; 慈主馬爾巴尊,
   願加持我等, 怒氣速平息。


  「跟著姑母一起出來的一位小姑娘聽了我的歌,忍不住流下同情淚。姑母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就回到帳蓬裡去,然後叫那個女孩子拿著一皮袋的酥油和乳酪來給我。於是我就一步一跛的離開姑母的帳篷,依次地又到別個帳蓬去乞食。這些人我都不認識,但是他們卻都知道我。看見我來了,都仔細注視著我,都佈施我很多很好的食物。這時我心裡想:姑母既然對我如此,伯父也一定不會輕易饒我;還是走到別處去要吧。就帶著求得的食糧走到村莊的下頭。


  「誰知伯父因為自己的房子倒了,多年來已經搬到下村來住。我全然不知地走到他的門前。伯父見是我來了,跳起來叫道:『你這個王八蛋!敗家子!我雖然老得剩幾根骨頭了,但是我一輩子要找的,就是你!』說著,拾起石頭如雨點般朝我打來。我急急地回身逃跑。伯父飛奔回家,拿了弓箭出來大叫道:『狼心狗肺的敗家子啊!你把這個村莊害得還不夠嗎?街坊啊!鄰居啊!快點出來啊!我們的仇敵來了啊!』許多年輕人,聽見伯父叫喊,連忙出來,幫著丟石頭打我。原來他們都是從前吃過我的虧的人。我一見情勢不好,恐怕被他們打死,只得假裝結起忿怒印大聲叫道:『教敕傳承派的上師本尊啊!兮魯噶具誓大海啊!修行人遇見要命的敵人了!請護法神還給他們黑箭啊!我就是死了,護法神是不會死的啊!』


  「大家聽了都害怕起來,連拖帶拉地把伯父拉住。有些同情我的人也都前來調解,丟石頭打我的人們也走近來請求我饒恕。他們都佈施了我很多糧食,只有伯父始終不與我妥協,也不給我任何佈施。我拿著食物,慢慢回到山洞,自己在路上思索:我住在這村子附近,只是引起他們的忿怒與不安,還是趕快離開此處吧!


  「當夜,我做了一個夢夢兆好像叫我再住幾天才走。所以我就決定再暫住幾日。


  「過了幾天,結賽來了,拿著很好的食物和酒來看我,見了我就抱著我放聲痛哭。她啼泣著把母親死的經過和妹妹流浪遠方的情形詳細地告訴了我。聽了母親和妹妹的悲慘經過,使得我忍不住也痛哭起來。


  「後來,我忍住痛哭問結賽說:『你到現在還沒有出嫁嗎?』


  「『大家都怕你的護法神,誰也不敢要我。即使有人要我,我也不要出嫁!你這樣地修正法,真是稀有難得啊!』


  「停了一下,結賽又問我:『你的家和田園現在打算怎樣處置呢?』


  「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我心裡想:我離世棄家專修正法,完全是馬爾巴上師的恩德;對於結賽,應對她在佛法上發一個善願,這比一切都好。對於世間的事,她應該自己決定,我須將這意思明白的告訴她。


  「我就對她說:『如果你遇見了琵達妹妹,就把家和田都給她吧!在未遇見她之前,你可以享有這些家產。如果琵達妹妹證實是死了的話,那這家和田我就送給你了。』


  「『難道你自己不要嗎?』


  「我說:『我是修苦行的,過的是跟老鼠和鳥雀一樣的生活,所以田園對我沒有什麼用。即使我擁有全世界的財產,死的時候一樣也帶不走。如今我放棄一切,不但將來快活,現在也快活。我的行為與世人是相反的。從現在起,請你不要把我當人看待好了。』
  「她說:『那麼,你對於其他一切修法的人都不贊成嗎?』


  「學佛的人如果最初就為了要在世界上出風頭而學會講經說法,自己的宗派得勝了就歡喜,別人輸了就高興;

一味求名求利,空掛一個學佛的名稱,穿上一件黃袍,這種學佛人我是反對的。

如果意樂清淨真誠,那麼一切宗派的學人,都是趨向菩提的,我絕不反對。所以說,根本上不清淨的人我是不贊成的。』


  「結賽說:『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窮苦襤褸的學佛人呢!你這是大乘中那一派的辦法啊?』


  「『這是一種諸乘中最殊勝的法乘,捨棄世間八法,即生成佛的最上乘法。』


  「『你所說所行的,都與別的法師們不同。這樣看來,二者之中必有一個是錯的。假定兩個都是法,那麼,我還是喜歡他們的。』
  「我說:『你們世俗人所喜歡的法師,我卻不喜歡。他們的宗義雖然與我相同,但是身穿黃袍為世間八法所轉的,究竟都無實義;縱使不為八風所動,其間成佛遲速之差,判若天淵。這一點,你是不會瞭解的。總之,你倘是能夠立志,最好便去努力修法;如果不能夠呢?就還是去照管田園吧!』


  「結賽說:『我不要你的房子和田,你還是給你的妹妹吧!佛法我是要修的,可是像你這樣的修法,我是辦不到的。』說完她就走了。


  「又過了幾天,姑母聽說我不要田宅了,很是詫異,想道:聽說他依著上師的訓示,不要田園了,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於是就帶著酒食來看我。她一見面就和我說:『侄兒!前幾天是我不對,你是學佛的人,請你要忍耐饒恕!我有意思替你種田,每月給你納租;不然你的田荒廢了也可惜,你看好不好?』


  「我說:『很好!我只要每一個月有一開(『開』是西藏重量的單位,『一開』約相當於二十五斤。』)糧食就行了,其餘的就都送給姑母吧!』姑母便很滿意高興的走了。


  「如是又過了兩個月,姑母又來了,對我說:『大家都說耕你的田,你的護法神會發怒放咒的。請你不要放咒啊!』
  「我說:『我怎麼會放咒呢?你是有功德的,請你放心耕田給我拿糧食來好了。』
  「她說:『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請你發一個誓好不好?』


  「我心想:她是甚麼意思呢?就是不懷好意,也可以作為逆增上緣。我就向她發了誓,她歡歡喜喜的又去了。


  「我繼續在山洞裡精進修行,雖然盡了最大的努力,卻仍舊不能生起暖樂的功德。正思量著該怎樣辦才好的時候,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在耕一塊很硬很硬的田,怎麼都挖不動。方想放棄的時候,馬爾巴上師忽在空中顯現,說道:『兒啊!用力耕啊!只要你勇敢向前,不要怕他硬,總會成功的!』說完,馬爾巴上師就在前面耕,我在後面耕,果然遍地都長出了豐盛的禾苗。


  「醒來以且,心中非常歡喜;但又一想,夢境不過是由習氣的顯現而已,凡夫尚不執著重視,我為夢境而歡喜,豈不是太愚癡了嗎?雖然如此,我知道這是一種徵兆,如果努力精進一定能生功德的,就唱了一個支釋夢歌:——


  祈請大恩上師尊, 加持窮兒得山居;
  實相法爾平等田, 施以堅信之肥料;
  播以善心無垢種, 猛利祈禱如雷震。
  加持大雨降紛紛, 心意無二事耕耘;
  方便智慧為耒耜, 一心不亂勤耕耘,
  以大精進之鐵拳, 粉碎五毒之煩惱。
  除卻自心眾缺點, 灌溉無散無亂水;
  因果不壞果實上, 收穫善良無盡果。
  依持勝妙口訣修, 無所有藏當充滿;
  空行制配殊勝食, 為我行者資生具。
  此夢真義實難釋, 言語難描真實境;
  詮說終難契真如, 為勸執著名相士;
  應勸精進實修行。 如能忍苦具恆毅,
  希有難成亦能成; 願諸勤求菩提士,
  修行路上無障礙。


  「我這時已有意到護馬白崖窟去修行了。恰值姑母帶了三斗糌巴,一件破皮衣,一塊布料子,一塊黃油與牛油混起來的油團來看我。對我悻悻地說道:『這些東西就是你賣田的代價。你拿了這些東西,請到遠方我耳朵聽不見眼睛看不見的地方去。因為村人大家都說:聞喜害得我們這樣慘,現在你又把他喊回來,將來村上的人可能都要被他殺盡斬絕的!你要是不把他弄走,我們就把你跟他一起殺掉!所以我特地來告訴你,最好請你還是到遠方去吧!你假使一定要在這裡,他們怕不會殺我,倒是真的要殺掉你!』


  「我明白村人一定不會這樣說的。我若不是一個真正的修行人,我決不會為了姑母奪我的田地而賭咒的。我發誓不放咒,並不是要讓姑母欺騙奪我的田。心裡是如此想,我還是對姑母說:『我是一個修行的人,修行人最要緊的是修忍辱,如果對逆境不能忍耐,那又該怎樣才能修忍辱呢?我要是今天晚上就死了,不但田沒有用處,就是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沒有用處。成佛以修忍辱為最緊要,姑母就是我修忍辱的對象。我之能夠遇見正法,也是伯父和姑母的恩德;為了報答你們的恩德起見,我發願希望你們未來成佛。不但田我不要,就是連房子送給你也可以。』說完我就唱了一支歌:——


   依上師恩德, 消遙居山中; 弟子之禍福,
   師尊鹹知悉。 世人為業牽, 生死難出離;
   若貪著世法, 絕解脫命根。 世人作惡忙,
   終受惡趣苦; 貪著與癡愛, 引人入火炕。
   尋求財物故, 衝突常招敵; 美酒如毒藥,
   飲之難解脫。 愛財之姑母, 若貪心無厭;
   嗇吝世間物, 恐墜餓鬼趣。 姑媽所有言,
   盡是是非語; 多言類若此, 於汝實不利。
   一切我家田, 悉贈於姑母; 人依法得淨,
   佛殿在自心。 慈悲度苦靈, 災苦業風運;
   我為向上者, 勝不動自性。 承恩大悲者,
   願加持弟子, 消遙得山居。


  「姑母聽了我的歌,就說:『像侄兒你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修行人啊!』就心滿意足地下山去了。


  「我受了這種種的刺激之後,對於人世間起了更大的厭離之心;因為決定了捨棄家宅和田園,心中反而覺得坦然無事。所以我就立刻想到護馬白崖窟去修行。這一個崖洞是我開始修行以至日後獲得成就的地方,所以後來被大家稱做『發足崖窟』。


  「第二天,我拿著賣田所得的物品和隨身所帶的零碎東西,在人未起身天尚未亮的清晨步行到了護馬白崖窟。白崖窟是一個很適宜居住的崖洞。到達以後就把一張硬氈子舖起來,上面墊了一個小墊子,作為禪座。佈置定當,我就唱了一首誓願歌:——


   我未證道前, 誓志常住此; 即令凍餓死,
   不往覓衣食。 疾病寧至死, 不下山求醫;
   忍苦寧捨命, 不下山尋樂。 乃至一剎那,
   不以此色身, 尋求世間利; 唯以身口意,
   爭取大覺位。 祈請上師尊, 十方一切佛;
   賜予大加持, 令此誓不違。 祈請勝空行,
   及護法守者; 助我以勝緣, 令此誓成辦。


  「接著我的又發誓道:『我若是不得成就,不生殊勝的證解,縱使餓死也不為□□覓食下山,凍死也不為求衣下山,病死也不為找藥下山。決定澈底捨棄今生與俗世有關的一切一切。

三業(身業,口業,意業為三業,身口意不為一切誘惑所搖動,故名三業不動。)不動,一心修行成佛,請求上師本尊空行護法加持此願成就。如果違背此誓,與其留著一個不修正法的人身,不如即死。所以如果我一旦違誓就請護法大海眾立刻斷絕我的生命。我死之後,還須請上師本尊加持得投生一個能修正法的人身。』發願畢?

著著又唱了一首決心歌:——
  聖那諾巴子傳解脫道,
  加持窮子得山居;
  不為世間散亂擾,
  由定修觀得增長。
  安住無散三昧地,
  開放無生勝觀花;
  不為熙攘戲論擾,(離戲——有無、是非、斷常、一多、來去、染淨及生死涅槃一切法一切見皆是戲論,如小兒言無足輕重。離戲者,離卻此一切戲論直趨真如不可說境也。此處所謂綠葉者譬喻也,接前句與後句成為花葉果三種譬喻。)
  願離戲綠葉增長。
  崖居一心無二意,
  願結證解覺受果;
  不為魔障所中斷,
  我心決定克服之。
  於方便道不生疑,
  父傳宗風子承繼;
  聖不動自性大悲者,
  加持窮子得山居。


  「自立誓起,我每天只吃一點點的□巴,日復一日地苦修下去。


  「我的心分雖然有大手印的把握,但是因為食物太少的緣故,體力不足,氣息不調,毫不生暖樂(『暖相』及『樂相』為一切定的共相,『拙火定』更為顯著。),身上寒冷非常。就一心祈請上師。一夜,在光明的覺受中,好似看見馬爾巴上師,有許多女郎圍繞著行會供。其中有人說:『那個密勒日巴,如果生不起暖樂,怎樣好?』馬爾巴上師說:『他應該如此如此的修。』著說就把修的姿勢做給我看。醒後,我就依法結六灶印(『六灶印』即一種特殊之坐式)。以求生體樂,調勻呼吸,以命根風(『命根風』即命氣也,八識之所依也。)而束語業,以法爾解脫方便調伏妄想,心趨寬坦。這樣修行以後,果然生起了暖樂。


  「如是過了一年,心裡就想到外面去散散步,到村莊上去走一走。正準備要走的時候,忽然想起我從前所發的誓來,就自己唱了一首警策自勵歌:——


  大金剛持馬爾巴, 加持窮子得山居;
  蜜勒日巴爾怪人, 自唱自聽自策勵;
  無人伴居無人語, 欲出散心尋攀談。
  世間火宅煩惱窟, 豈有遣心解憂訣;
  勿動勿動住本然, 心若浮飄招惡緣;
  勿散勿散持正念, 心散恐被惡風牽。
  勿行勿行洞中坐, 外出當被業石絆;
  莫望東西莫抬頭, 抬頭張望心散亂;
  勿睡勿眠勤精進, 貪睡則煩惱算。


  「歌唱畢,自己勉勵自己,便愈加書夜不息地勇猛精進,道行更漸增長。這樣又過了三年。


  「我雖然一年只吃一開□巴,但是過了這幾年以後糧食也就要吃完,最後終於一點沒得吃的了。眼看著這樣下去只有餓死一途。我想世人以寶貴的人身孜孜於求財,得了一點就歡喜,失去就苦惱,真是可憐。以充滿三千大千世界的黃金,比之於成佛的事業,實在藐不足道。若是不成佛而白白捨棄了這個身體,真太可惜。那麼,我是不是要去找一點食物來維持這個生命呢?同時我又想起了從前的誓言,究竟應不應該下山去呢?思之再三,覺得現在出去,並不是因為貪玩,而是為了要得到修法所需的資量,所以此行非但不算違背誓言,而且是應該做的。為了求得一點苦行的資量,我於是就走到了護馬白崖窟的前面。


  「那個地方,一望寬闊,日光溫暖,溪水澄清,遍地長著茸茸青草和綠色的野蕁麻。我一見之下,大為歡喜,心裡想:『這樣就不用下山去了。就可專食蕁麻好了。』從此以後我就以蕁麻度日,繼續修行下去。


  「再過了很久,外面穿的衣服破爛得連一片布都不剩了。因為專吃蕁麻沒有一點其他的食物,身上也弄得只剩下了一付骨架,頭髮和毛孔因為吃蕁麻的緣故也都變成了綠色。


  「我想起上師給我的錦囊信符,我把信符頂載在頭頂上,心裡說不出的高興,雖然一點吃的也沒有,但是就好像吃了甘美的食物一樣,我感覺到非常舒適滿足。我想打開信符看一看,可是有一個兆頭表示,拆開信符的時候尚未到。所以就沒有打開。這樣又過了一年。


  「一天,一群獵人帶著獵狗,在行獵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打到,無意中走到我的洞前,一見我,嚇得大叫:『你是人是鬼啊?』
  「我說:『我是人,是一個修行的人!』
  「他們說:『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啊?怎麼混身是綠的呢?』
  「『因為吃蕁麻吃久了,才這個樣子的。』


  「『你修行的糧食在那裡呢?把你的糧食借給我們吃,我們以後還你錢。你要是不拿出來,我們就把你殺掉!』他們就在洞裡到處看了一遍,狠狠的威協我。


  「『我除了蕁麻以外,什麼都沒有。如果有,也用不著隱藏,因為我相信對於修行人,只有供養糧食的,而決沒有搶修行人的糧食的!』


  其中有一個獵人說:『供養修行人有什麼好處啊?』
  「我說:『供養修行人會有福氣來的。』
  「他就笑著說:『好!好!我就來供養你一次吧!』說完,就把我從座上抱起來向地上一摜,又提起來向上拋,跌下來,又一摜。這樣的拋和摜,我瘦弱的身體自然不能禁受,痛苦萬分。

但他們雖然這樣侮辱我,我心中卻對於他們生出了慈悲,十分可憐他們,不住的流下淚來。


  「另外一個坐在一旁沒有折辱我的一位獵人就說:『喂!你不要這樣做。

他倒真是一位修苦行的行者啊!就算他不是一個修行的人,把這樣一個骨瘦如柴的人拿來欺侮,也不算是英雄好歎哪!何況我們的肚子也不是因為他而餓的。這種不講道理的事,快不要做了!又對我說:『瑜珈行者啊!我實在佩服你。我沒有擾亂你,請你回向保護我。』那個欺侮我的獵人說:『我已經好好獻上獻下的供養過你了。你也應該回向保護我呀!』說著哈哈大笑的走了。


  「我倒沒有放咒術,也許是三寶處罰,也許是他自己作惡的報應,以後聽說過了不久,為了一件事,法官將那獵人判了死刑,除了說不要欺侮我的那個獵人沒有受罰之外,其餘的人都受到了很重的處罰。


  「又過了一年,所有穿的衣服實在破爛不了堪了,姑母因賣田而送給我的那件皮襖也和死屍皮一樣了。我想把這幾件東西縫起來做一個座墊。但是又一想,人命無常,也許我今天晚上就會死,還是多修一點定吧。就把那件爛皮衣墊在我身底下,下身隨便用一些什麼東西遮住;那個破□巴口袋的一塊皮就披在上面,一塊爛布就補在身上必要的地方。可是那塊布實在太破太舊了,沒有法子用。我想把它縫一縫,但是又沒有針線。最後我只得用毛草作了一根繩子,把這三樣東西紮起來,捆在上身和腰間,下身也稍微遮蓋著一點。就這樣將就的過下去。晚上把皮衣和爛墊子又用來應付過夜,依然每日靜坐思維。這樣又過了一年。


  「一天,忽然聽見人聲嘈雜,有許多人跑到洞前來了。他們向洞內一望,看見一堆綠茸茸的人形,嚇得大叫道:『有鬼!有鬼!』說完飛也似的掉頭就跑。後來的人不信說:『青天白日之下怎會有鬼?你們看清楚了沒有啊?讓我們再來看看。』他們走近一看,也怕起來了。我就對他們說:『我不是鬼,我是在這個洞裡修定的行者啊!』就詳詳細細的把自己的來由告訴給他們聽。


  「起初他們不相信,等到在洞內仔細看過一遍,發覺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蕁麻,他們才相信。於是就給了我很多□巴和肉,並且對我說:『像你這樣的修行人,我們實在敬佩,請你超度我們所殺的動物,淨除我們的罪業啊!』隨即虔誠禮拜而去。


  「我這麼多年以來,這是第一次得著人做的食物,心裡極為高興,就把肉煮來吃了。立刻身體覺得非常安適,健康也改進了,智慧也敏銳了,道行上生起了又深又廣的證解,與以前不同的空樂也產生了。我心中想:供養大量財寶與世間上養尊處優的法師,遠不如供養真正修行人一碗飯的功德來得大啊!世人錦上添花的多,雪裡送炭的少,真是可歎!


  「我很節省的吃□巴和肉,過了一些時,未吃完的肉上生滿了蟲;我想把蟲弄掉再吃。但仔細一想,這又是違背菩薩行的,把蟲在吃的東西搶來吃是不應該的,所以仍舊只好吃蕁麻了。


  「有一夜,一個小偷想得著我的糧食和財物,偷偷地跑進洞來到處摸索。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喂!朋友!我連白天都找不到,你晚上還想找得著什麼東西嗎?』他想了一想也跟著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很不好意思地悄然溜走了。


  「又過了一年,我的家鄉嘉俄澤的獵人們,什麼野物都沒有打著,跑到我的洞前來了。見我綠茸茸地縮成一堆,披著三塊布,形如骷髏地坐在那裡,便嚇得戰戰兢兢的拉開弓向著我,顫聲問道:『你是人嗎?還是鬼?是獸嗎?還是影子?從任何方面看來都像是一個鬼啊!』


  「我咳嗽了一聲說:『我是個人!不是鬼!』
  這些人裡面因為聽見我的聲音,有個認識我的就說:『你不是聞喜嗎?』
  「『是的,我就是聞喜!』
  「『啊!那麼今天請你給我們點東西吃,我們打了一天獵,什麼都沒有打著。請你借點東西我們吃,以後我們多多的還你。』
  「我說:『可惜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們吃的。』
  「『哦!不要緊,就把你吃的東西給我們吃好了!』
  「我這裡只有野蕁麻!你們燒火去煮蕁麻吃罷!』
  「聽了我的話,他們就生起火來煮蕁麻。他們說:『我們需要一點酥油放在裡面一齊煮。』
  「『有酥油就好啦!我不用酥油已有好幾年了,蕁麻裡面有酥油的!』
  「『那麼請你給我們一點調味的東西好嗎?』
  「『我沒有調味的東西也已經好幾年了,這蕁麻裡面有調味的香料。
  「那些獵人說:『那麼,無論如何鹽總要給我們一點吧!』
  「我說:『有了鹽還說什麼,我沒有鹽也已經過了好幾年了,蕁麻裡面有鹽!』


  「獵人們說:『你的衣食真不成話,那裡像是人的生活啊!你就是替人家當傭人作工,也至少能吃得飽穿得暖。唉!唉!世界上再憶找不出一個比你更悲慘更可憐的人了。』


  「我說:『請你們不要這樣說吧!我是人群中最殊勝難得的人。我遇見大譯師馬爾巴,得了即身成佛的口訣,住在寂靜無人的山中,放棄今生的想念,修行禪定,成就三昧,名、聞、恭敬、衣、食、財、利,無一樣能動我的心。因此我已經降伏了一切世間的煩惱。世上再沒有比我更稱得上男子漢大丈夫的人了。各位雖然生長在佛法鼎盛的國土中,但不用說修行了,就連聞法的心思都沒有;你們這一輩子,忙於犯罪作惡,入地獄惟恐不深,時間惟恐不長。像你們這樣才真是世界上最悲慘,最可憐的人哩!我心裡是經常安穩快樂的。

現在讓我來唱一個修行快樂歌給你們聽。』


  「他們都好奇的,很有興味的靜靜聽我唱:


     敬禮大恩馬爾巴師,    願棄此生求加持;
  護馬白崖窟頂裡,  有我密勒瑜珈士。
  為求無上菩提道,  不顧衣食捨此生;
  下有薄小坐墊樂,  上有八波棉衣樂;(八波是地名,在今尼泊爾地區。)
  修帶系身安穩樂,  饑寒平等幻身樂;
  妄念寂滅心性樂,  無不安適即快樂;
  此亦樂時彼亦樂,  我覺一切皆快樂;
  為告劣根無緣輩,  我為自他究竟利。□ 畢竟安樂而修行,  汝等悲我實可笑;
  夕陽今已下西山,  諸君速返自家園。
  我命不知何時死,  無暇空作塵俗談;
  為證圓滿佛陀位,  幸勿擾我修禪觀;


  「他們聽了我的歌就說道:『你的歌喉真不錯啊!你所說的這些快樂,也許是真的。

但是我們卻都辦不到。再會吧!』便都下山去了。


  「我的家鄉喜俄澤的村人每年要舉行一個塑佛像的大集會。在這一年的集會中,那些獵人們都異口同聲的唱我那支修行快樂的歌。大家都稱讚這首歌真是不錯。那時琵達妹妹也跑到集會上來行乞。她聽見了這歌詞就說:『這只歌的作者,恐怕是位佛爺吧!』


  「一個獵人大笑著說:『哈!哈!是佛爺還是眾生我倒不知道,可是這只歌啊!就是你那個餓得只剩一身骨頭的聞喜哥哥在餓得要死的時候唱的!』


  「琵達說:『我的父親母親死得很早,親戚朋友都變成了仇敵,哥哥也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剩下我這個苦命要飯的女孩子,你們還要拿我來開玩笑,未免心太狠了!』說著就唏噓的哭將起來。那時結賽也在會中,看見琵達哭,就勸她道:『不要哭!不要哭!作這首歌詞的人,倒很像是你的哥哥。前幾年我也曾看見他的。你何不到護馬白崖窟去看看,究竟是不是他呢?我也同你一起去好了!』


  「琵達覺得很有理,就把喇嘛施捨的一瓶酒和一些□巴米飯,帶著到護馬白崖窟來了。


  「琵達走到護白馬崖窟,到了洞門口,向裡面張望,看見我坐著,眼睛下凹,陷成兩個大洞;身上的骨頭,一根根向外凸出來,像山峰一樣。渾身一點肉也沒有,皮膚和骨頭像要脫離似的,週身的毛孔都現著綠茸茸的顏色;頭髮又長又鬆,亂蓬蓬的一堆披著,手腳都乾癟,顯得要破裂也似的。琵達一瞧,起初以為是鬼,害怕得要逃走,忽然想起了『你的哥哥快餓死了』的那句話,就懷疑的問道:『你是人還是鬼呀?』


  「『我是密勒聞喜啊!』」
  「她一聽知道是我的聲音,跑進洞,抓住我就喊:『哥哥啊!哥哥啊!』馬上就昏倒在地上。


  「我一見是琵達妹妹,悲喜交集。想盡了辦法才將她喚醒。她用手幪著臉,哭著說:『母親想你想死了。村上沒有人肯幫助我,受不住苦,我只得四處去流浪乞食。心裡總是惦念著:哥哥是死了呢?還是活著?要是還活著的話,日子該過得很快活吧!誰料你又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們兄妹更悲慘的人嗎?』說著就大叫父親母親的名字,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起來。
  「我竭力的勸慰她,但是毫無效果,便很悲哀地對著琵達妹妹唱了一首勸慰歌:——


  敬禮一切大恩師,  加持窮子得山居;
  忘懷悲世琵達妹,  寬心且聽阿兄歌:
  一切苦樂本無常,  我故如是苦修行;
  終當獲得究竟樂。  一切眾生如父母,
  於我恩德無有量;  為報一切眾生恩,
  如是苦行又何妨。  崖棲穴居如野獸,
  見者孰不生憐憫;  我所食者如狗食,
  人見嘔吐且難忍。  我身有如骨骷髏,
  仇敵見之亦淚泣;  觀我行跡似瘋狂,
  知者知我與佛同;  怛沙諸佛孰不喜?
  下有冰冷石床坐,  刺我肌膚令精進;
  外內身澈蕁麻香,  綠色一味無轉變。
  無人山中崖洞居,  斷除憂惱如佛陀;
  上師三世一切佛,  心中禮拜常不疏。
  如是猛修得精進,  必生覺證無疑問;
  覺受正解若得生,  此生快樂任運成。
  未來決定能作佛,  琵達我妹妹悲應釋;
  寬舒汝懷勿啼哭,  同享正法修行樂。


  「琵達就說:『果真如此的話,倒真是希有難得,但實際上恐怕靠不住吧!』若真是這樣的話,為甚麼其他學佛的人不像你這樣呢?即使不完全像你這樣,也總應該有一部份相像呀!你這種修行的人,我從來連聽都沒有聽人說起過。一面說著,一面就把帶來的酒和食物給我吃。我吃完了食物,立刻覺得智慧明朗。當天晚上,道行就有了極大的增長。


  「第二天早上,琵達走了以後,我的身心同時感受到從來未有的安樂和疾錐的刺痛,心境中出現了善與不善的各種變化和徵兆。雖然努力修觀,也無濟於事。過了幾天,結賽帶了許多陳年的酥油和老肉,又有一罈好酒,和琵達一起來看我。恰巧碰見我出去打水去了。打水回來,因為身上幾乎一點衣服都沒有了,綠茸茸的光身子一個,所以她們倆都不好意思看我,把頭掉了過去,站在一旁哭泣起來。


  「我進洞裡坐下,她倆就把□巴、酥油和酒、肉拿給我吃。
  「琵達對我說:『哥哥啊!無論從那方面看起來,你都不像個人!出去化一點人吃的食物來修行不好嗎?我也去想法子替你弄一件衣服來穿』


  「結賽也說:『無論怎樣,化點糧食總是應該的,我也要想方法替你弄一件衣裳來。』


  「我說:『我甚麼時候死都不知道,去化緣只有浪費時間,有甚麼意思呢?就是凍死餓死,也是為了法而死的,我將毫無後悔。放棄修行,為衣食而奔走,努力聚集財寶,吃好的,穿好的,與親戚朋友們大吃大喝,亂唱瞎聊,嬉笑度日,過這種生活是虛度寶貴的人生,我是絕對反對的。所以你們也不必替我找衣服;我也更不會去化緣。大家各行其是好!』
  「琵達說:『你簡直是自己找苦吃,我不知道你怎樣才能滿意,看樣子你也再沒有別的方法磨折自己,使自己更加痛苦了吧!』
  「我說:『我這算甚麼,三惡道才是真正的痛苦呢!但是眾生易作惡,自己去找這種痛苦受的人正多得不勝枚舉。

我對於我的現狀,已經很滿意了。就唱一隻滿意歌給她們倆人聽:


    敬禮三身上師前,  加持窮子得山居;
    既無親朋為掛念,  亦無仇怨相牽纏;
    如是死於崖洞裡,  無悔無恨心滿意。
    親朋不顧我將老,  弟妹莫認我死期;
    如是死於崖洞裡,  無悔無恨心滿意。
    我死悄悄無人知,  我屍鳥鷲亦不見;
    如是死於崖洞裡,  無悔無恨心滿意。
    我屍一任蒼蠅食,  我血一任蟲蛆飲;
    如是死於崖洞裡,  無悔無恨心滿意。
    洞內死屍無血痕,  洞外杳然絕人跡;
    如是死於崖洞裡,  無悔無恨心滿意。
    我屍周圍無人繞,  我死不聞人嚎哭;
    如是死於崖洞裡,  無悔無恨心滿意。
    我行何方無人問,  我止我住無人知;
    如是死於崖洞裡,  無悔無恨心滿意。
    無人寂靜崖洞處,  窮人所發此死願;
    為利一切有情敵,  諸佛加庇使圓滿。


  「結賽聽了我的歌,大為感歎,說道;『你從前所說的,與現在所行的,完全一致,實在令人佩服!』


  「琵達說;『不管哥哥怎樣說,你一點衣服和食物都沒有,我心實不忍。無論如何我去想法子先弄一件衣服給你。你說為了修行不去找衣食,死也無恨,但是在你沒有死以前,我還得要替你想法子弄衣食來。』說完她倆就一起走了。


  「我因為吃了好的食物以後,身上苦樂刺痛和意念的煩擾等越來越大,後來簡直無法修下去了。於是我就把上師的信符拆開來看。上面寫著有除障增益轉過患為功德的種種口訣,特別叮囑我,現在應該吃好的食物。由於我過去不斷努力修行的力量,使身體的要素(原文為『界』或『大』,即指地、水、火、風四大。即是所謂物質之要素。)都集於脈內。這些,都因為食物太壞的原故,所以沒有力量可以化解。


  「我就將琵達帶來的一點點酒和結賽帶來的食物吃了,照著信符上的指示,依心要,氣要和觀要,努力修行。打開了身上小脈的脈結,中脈臍間的脈結也打開了,生出前所未有的樂,明、無念的覺受。其境界非語言所能形容。這種不共的覺受證解功德,堅固,廣大,轉過失而成為功德。我通達了妄念即是法身,了知輪迴涅槃一切法皆是緣起;自心一切種識本離一切方所,行為錯誤則招致輪迴,善行解脫則獲得涅槃。而此生死涅槃二者之體性皆為不二空性(『不二空性』就是維摩詰經裡所說的不二法門。

維摩詰經所示的是遮詮;密乘於不二空性後加『光明』字樣,是表詮,明說也。)光明。生出此種不共功德的因地,即是苦修淨行的累積;生出此不共功德的緣助,乃食物及甚深口訣,以因緣和合而得成功。因此對真言方便道,會物慾而菩提的殊勝善巧,起了決定信心。深知琵達結賽供食的恩德亦不可思議。

為報她們之恩,特為發願,□向菩提。□向已畢,我就唱了一隻緣起心要歌:——


  敬禮馬爾巴大譯師,    加持窮子得山居;
  善良施主來供食,  二利緣起成於斯。
  人身難得卻易壞,  養以食物始不衰;
  芸芸物種遍大千,  會合天公降時雨;
  則能成就利生緣。
  緣起心要為佛法,  父母所生幻化身;
  會遇上師妙口訣,  則能成就法緣起。
  緣起心要為精進,  無人深山崖洞住;
  會和寂靜無言說,  則能達成一切事。
  緣起心要為空性,  密勒日巴之恆毅;
  會和眾生之信心,  則能成就利生業。
  緣起心要為慈悲,  崖居修行瑜珈士;
  會和淨信供養主,  行者施者俱成佛。
  緣起心要為迴向,  大恩上師之慈悲;
  會和弟子之苦行,  則成住持佛教因。
  緣起心要為持戒,  神速加持之灌頂;
  會和至心之祈禱,  則成速見本師因。
  緣起心要為吉祥,  聖不動自性金剛持;
  窮子苦樂尊師知。


  「我繼續努力修行,慢慢地覺得在白晝中身體可以任意變化,騰入空中及示現種種神通。夜晚夢中,可以遊行世界之頂,可以粉碎山川。能化成百千化身,往諸佛剎土聽聞法要,為無量眾生說法。身能出入水火,得不可思議的種種神變。我心裡生大歡喜,一面受用,一面繼續修持。不久,我真正地能飛行自在了。我就飛到惹門去自山頂去修觀,生出前所未有的拙火暖樂。


  「在飛返護馬白崖窟途中,經過一個絨俄小村的時候,有父子二人正在耕田,他們原是伯父的一黨。那父親正拿著鋤頭在掘地,兒子正在趕牛耕田。兒子一抬頭看見我在天空中飛行,馬上叫道:『父親看啊!你看天上有一個人在飛啊!』他忘記了耕田的工作,兩眼不住的望著我在空中飛行的姿態。他的父親說道;『唉!有甚麼好看的,喜俄澤的仰察葛錦白莊嚴母生了一個惡鬼的兒子,餓也餓不死,人稱做『惡魔密勒』的,大概就是他吧!莫要讓他的影子遮著你,好好的耕田吧!』那個老頭子怕碰著我的影子,就東躲西躲的閃在一邊。那個兒子說:『看著活人飛行,實在有趣啊!我要是能飛的話,就是跌斷了腿也是願意的。』於是他田也不耕了,雙眼直瞪著空中的我。


  「那時,我認為我已經有力量可以做利益眾生的事業了,我應該去弘法度生才對。但是本尊示現對我說:『應該依照上師的囑咐終生修行才對,世上再沒有比修行更能利生弘法的事了。』我心中就想:終生修行的事跡,可以為以後的行者做榜樣,對未來的眾生和教法將有廣大的利益。所以就決定仍舊終身在山中修行。


  「又想:『我住在此處已經多年,知道我的人已漸漸多了。今天這個小孩子又看見我飛行,以後恐怕來的人會越發多起來。如果繼續住下去,可能墮入世間八法,由於大魔和名聞恭敬的利誘,究竟悉地(悉地—成就的意思。)可能中斷。還是到上師授記的勝地『去巴』去修行吧。』我就背起煮蕁麻的土鍋,離開了護馬白崖窟。


  「因為長期苦修的原故,我的體力不繼,襤褸的衣服滿地上拖著,一不小心,失腳滑跌在路旁。繩子一斷,土鍋也打破了。鍋子裡還有一堆鮮綠的麻草,伴著鍋散落在地上。我看見這個景象,想起了『無常』的道理,生出了更深的出離精進的心,不覺唱道:


  昔日土鍋今已破,  一切無常頓顯示;
  此身無常尤應覺,  應無懈惰勤精進。
  密勒僅有之財產,  惟此土鍋今已破;
  鍋破正堪為我師,  物我無常同一例。


  「我正在唱歌的時候,山坡背後恰巧有一個獵人在吃東西,他聽了我的歌聲,就走過來對我說;『瑜珈行者啊!你的歌聲真是好聽極了!』又看見我手裡拿著的破鍋片,便問:『那個土鍋已經打破了,你還拿著它做甚麼呀?你的身體這樣瘦,又是綠顏色的,是甚麼道理呀?


  「我簡單的告訴他我修行的經過。他聽了說;『這真是希有難得啊!請你到山坡上面和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我就隨他一起上了山坡。那裡還有好幾個獵人坐著,其中一位對我說道;『喂!朋友,我看你的眼睛長得很不錯,如果以你這樣的苦修來作世間上的事,一定可以騎乘如獅子般的駿馬,家裡會有最好的牲口和奴婢,享受榮華富貴,誰也不敢欺侮你。你可以過很舒服的日子。不然最低限度,你做做生意,也可以養活自己,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就是再倒霉,替別人當傭人的話,也可以吃得飽穿得暖,總比你現在這個樣子要好得多。以前你也□許不知道怎樣做,今後你照我的話去做,一定不會錯的。』


  「另外一個老頭子就說:『算了!算了!你不要亂說了,這位倒像是一個真修行人,他那裡會聽我們世俗人的說喲,快莫要多嘴吧!唉!先生!你的聲音真美,請你再唱個歌給我們聽聽吧』


  「我說:『你們看我,覺得我悲慘已極。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比我更幸福,生活得更快樂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出了。我這樣說,也許你們不大明白,請你們聽我唱一隻「瑜珈走馬歌」吧!』


    敬禮大恩馬爾巴師, 我身譬諸山間寺;
    北首有一大佛殿,  三角心臟根脈畔。
    心猿意馬如風馳,  欲降此馬如何降?
    欲拴此馬用何韁?  此馬饑時飼何食?
    此馬渴時飲何漿?  此馬逃時何以圉?
    降馬唯用不二繩,  拴馬只有三摩地;
    恩師心訣供馬食,  以正念水解馬渴。
    真這可圉馬逃亡,  智慧方便為鞍轡;
    不二堅固革秋帶系,     命根風速如箭馳。
    明慧童子為御人,  聞思修如護身鎧;
    大菩提心為甲冑,  身後負著忍辱盾。
    手執鋒利正見矛,  腰佩無儔智慧劍;
    調和一切種識箭,  遠離忿怒與憎怨。
    四無量心如機銛,  明利智慧同鏃尖;
    無生空性弓張滿,  甚深方便箭在弦。
    直射廣大雙運境,  飛人無邊佛淨土;
    射不失鵠淨信士,  射死我執之魔王。
    射毀煩惱之仇敵,  超度六道出罪累;
    馳馬大樂平原上,  奔向佛位大覺地。
    捨棄輪迴於腦後,  菩提樹下可息蔭;
    馳馬如斯證佛果,  此願比汝願何似?
    斯樂比汝樂如何?


  「獵人們聽了我的歌,頓時都生出了信心。


  「我離開了獵人們,向曲巴行來;走過了巴庫,至達亭日,便在路旁躺下來休息片刻。有幾個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準備去參加法會,經過這裡,看見了我這枯瘦如柴的身體,一個姑娘說道:『你們快看啊!這人真可憐啊!我們要發願,來世不要得到這樣的一個人身啊』


  「另一個姑娘說道:真是可憐啊!這個樣子誰看見了都會傷心的。」


  「她們卻未料到我心裡也在想著,這些無知的眾生真是可憐啊!不由得地對她們起了極大的悲憫心,就站起來對她們說道:『喂!請你們不要這樣說,也用不著這樣難過。老實說,你們就是發願,想要得著我這樣一個人身,還不容易呢!你們悲憫我嗎?可憐我嗎?告訴你們,邪見才是真可憫,愚癡才是真可憐啊!現在聽我唱一個歌吧!


    祈請我之大恩師,  馬爾巴尊前我敬禮;
    惡業所損諸眾生,  不見己過見人過。
    罪業多集小女子,  一味貪著自家園;
    愛美戀身如火熾,  我歎眾生真可憐。
    於此五濁惡世裡,  事欺詐師如事佛;
    求學虛言妄語師,  如同求財與求寶。
    於諸真實修行人,  棄置不顧如廢石;
    我歎眾生真可憐,  汝等美麗小女子!
    與我貢通窮密勒,  相顧彼此兩可憐;
    爾憐我兮我憫汝,  汝我皆執悲憫金倉。
    比科一場看誰勝,  我知汝說等夢囈;
    密勒示汝勝口訣,  得我碧玉換頑石;
    飲我美酒棄白水。


  「一個女郎聽了我的歌就對身旁另一個女郎說道:『他就是密勒日巴啊!我們只看見別人,不看見自己,說了這些不合理的話,讓我們向他懺悔發願吧!』


  「她們二人就來到我面前向我頂禮求懺悔,還供養了我七個小蚌殼,其餘的女郎們也一起向我頂禮,又請我說法。


  「於是我又唱道:


    祈請大恩上師前,  我以短歌說正法;
    上自兜率天宮中,  不求了義求權義;
    下至海底龍宮處,  不求深法求淺術;
    中於贍洲人間世,  不學善巧學騙子!
    西藏雪國四區中,  不重修行重口說;
    末劫法滅未來世,  不求善人求惡人;
    愛俏女郎心目中,  不求行者求美男;
    女心但悅音聲好,  不愛法語愛歌喉!
    汝等懺悔我已知,  答汝供奉七蚌殼;
    為此教汝口訣歌,  歡喜為汝傳妙法。


  「我的歌,使得那幾位女郎們都生了信心,歡喜信受而去。
  「我來到布林,打聽了關於曲巴和寄普兩地的祥細情形,便決定到寄普的太陽窟中去修行,在太陽窟中住了幾個月,覺得都有很迅速的進步。布林的居民常常拿食物來供養我,零零星星的時常有許多人來看我,漸漸地我覺得對修定有一點妨礙,就想到師傅指示的無人深山中去修行。


  「這時琵達已經弄到了些羊毛,組成了一卷毛(絲尼),她帶著毛(絲尼)跑到護馬白崖窟去找我,可是我已經離開了,她就四處打聽我的下落。有人告訴她說:『在上方貢通有一個瑜伽行者長得像個麻草蟲一樣,從巴庫過了那托向南方走了。』她一聽知道是我,就跟蹤到南方來找。走到布林,恰巧遇見大譯師巴日正在大開法會。巴日譯師的法座上,舖放著的墊子有幾層高,堂的勝幢大傘,高高的懸在頭頂上,五色綢緞的飄帶,向四方飄蕩。

小喇嘛徒弟們吹著法螺,喝酒飲茶,忙做一團,到會的人們非常擁擠,真是一場熱鬧的盛會。琵達看見這種盛況,心中想到:『別人學佛,有這樣的場面和享受,我的哥哥學的那個佛真特別!除了自找苦吃以外,毫無好處,還要受人們的恥笑,親戚們也跟著丟臉。這一次遇見哥哥,一定要與他好好的商量一下,想法子來給這位巴日大喇嘛做徒弟才是辦法。』


  「琵達向會上的人打聽我的下落,有人告訴她說我在寄普,於是琵達經過布林來至寄普,找到了我,一見面就對我說:『哥哥啊!你所修的這個法是一個教人口無吃身無穿的法,實在可恥,使得我實在在無顏見人。別的不說,你的下身都沒有一點東西遮住,多難看啊!現在請你拿這毛布做一個圍裙吧!』


  「你看看別的學佛的人!看看巴日大譯師那位老人家,下面坐的是幾層厚的墊子;上面張的是大寶傘蓋;身上穿的是綾羅綢緞,又喝茶,又飲酒,他的學徒和弟子口吹法螺。集會的大眾圍繞著他,獻上的供養不計其數。這樣才對大眾和親戚朋友都有利益,大家自能心滿意足。所以我看他是修法人當中最好的修法者,你看看有沒有辦法在他手下做個學徒,就是做一個最小的喇嘛,也可以過得舒舒服服的。否則,哥哥啊!你這個法和我這個命啊!我們兄妹二人怕活不長喲!』說著就放聲大哭起來。


  「我對琵達說道:『你不要這樣說,你們以我赤身裸體為可羞,我以為這是人人本有的身體,露出來沒有甚麼可恥,父母生下我來時就是這樣,那又有甚麼可恥?那些明知罪業不可造作的人卻偏偏不顧羞恥地去造作罪業,令父母憂心,偷盜上師三寶的財產;又為了要滿足自己的私慾,想盡方法欺騙眾生,害自己,害別人,這種人,是為神人所不齒的。這種人的行為,才叫可恥,他們不僅是今生可恥,將來也可恥,再者,如果你說父母所生的身體是可恥的話,那麼父母初生你的時候,你的胸部並沒有兩個大乳房,為甚麼你對於這個乳房現在也感到羞恥呢?


  「『你以為我沒有吃的,沒有穿的,那樣勤苦修行,是因為我找不到吃的,找不到穿的緣故,那就錯了。

我所以那樣苦修的緣故,一來是因為我害怕三惡道的痛苦;

二來是因為我看輪迴就像投活人入火坑一樣的可怕。俗世的散亂紛雜,世人的爭名奪利,一切世間八法,對於我就像病人嘔吐出來的臭食一樣可憎厭而令我噁心,我一見這些,就像看見被殺死的親生父母的血肉一樣,心中說不出的難過,

三來是因為馬爾巴上師對我的訓示是:捨棄世間八法和散亂,不顧衣食與別人的議論,要住在無人的深山中,棄絕一切今生的希望和念頭,專心精進修行,所以我之想要勤苦修行,也是為了遵守上師教訓的緣故。


  「我遵守上師的訓示而修行,不但對己有益,而且對一切眾生都有究竟的利益。人生在世,隨時可死,與其為世間八法纏擾煩惱,不如尋求究竟的解脫。至於你說叫我去做巴日喇嘛的學徒,這話實在可笑!

如果我要想在世間出頭,至少也不會比巴日喇嘛差。我因為要即生成佛,所以才修苦行。琶達妹妹!你也應該捨棄世間八法,好好的學佛,跟隨你的哥哥到雪山中去修行,將來對自他一切的利益,會同太陽的光輝燦然照遍大地的,你且聽我唱一隻歌吧!


    三世佛陀眾生依,  不為八法所染污;
    恆常加持弟子者,  馬爾巴譯師前頂禮。
    琵達我妹戀世法,  且聽阿兄為汝歌;
    寶傘蓋上有金頂,  五色綾羅飾奇殊;
    傘面孔雀繡莊嚴,  檀木為柄光炎炎;
    阿兄於此若有意,  得之有如反掌易。
    捨棄世間八法故,  我視此物如敝屣;
    遺忘世間八法故,  快樂陽光照大地;
    琵達我妹不須怯,  亟應斷捨彼八法;
    隨我前往那其貢,  勤修苦行雪山中;
    白色海螺聲遠振,  吹螺善巧自可信;
    海螺尾飄五色帶,  螺音召開此法會;
    阿兄於此若有意,  得之有如反掌易,
    捨棄世間八法故,  我視此等如敝屣。」
    遺忘世間八法故,  快樂陽光照大地;
    琵達我妹不須怯,  棄捨亟斷彼八法;
    隨我前往那其貢,  勤修苦行雪山中。
    村裡山頭有寺廟,  小僧唱讚聲音妙;
    細心斟上茶一鐘,  侍眾獻盡殷勤貌;
    阿兄於此若有意,  得之有如反掌易;
    捨棄世間八法故,  我視此等如敝屣。
    遺忘世間八法故,  陽光快樂照大地。
    琵達我妹不須怯,  亟應斷捨彼八法;
    隨我前往那其貢,  勤修苦行雪山中。
    巫咒卜卦與算命,  惑眾巧言常動聽;
    貪心大眾群赴召,  欺騙愚民歌小調;
    阿兄於此若有意,  行之有如反掌易;
    捨棄世間八法故,  我視此等如敝屣。
    遺忘世間八法故,  陽光快樂照大地。
    琵達我妹不須怯,  亟應斷捨彼八法;
    隨我前往那其貢,  勤修苦行雪山中。
    高樓大廈侖奐居,  肥田沃土營稼穡;
    慳心深重財寶聚,  僕從眷屬競趨奉;
    阿兄於此若有意,  得之有若反掌易;
    捨棄世間八法故,  我視此等如敝屣。
    遺忘世間八法故,  陽光快樂照大地;
    琵達我妹不須怯,  亟應斷捨彼八法;
    隨我前往那其貢,  勤修苦行雪山中。
    輕騎駿馬昂頭嘶,  銀鞍寶蹬飾金轡;
    怨親是非糾葛裡,  從人眷屬競圍繞;
    阿兄於此若有意,  得之有如反掌易;
    捨棄世間八法故,  我視此等如敝屣。
    遺忘世間八法故,  陽光快樂照大地;
    琵達我妹捨八法,  隨兄雪山修淨行;
    若不捨棄彼八法,  不往雪山習禪定;
    親怨是非常擾心,  戀此生樂難修行。
    何時命盡不可知,  誰教爾曹修法遲;
    心不散亂常精進,  依上師教益我思;
    恪遵口訣修觀利,  大樂解脫有證時;
    是故應往那其貢,  琵達妹兮捨八法。
    雪山崖洞是吾家,  崖深無人靜不嘩;
    造業作惡徒害己,  沉溺輪迴悔無已;
    三惡道苦莫更深,  千萬須懷畏懼心;
    斷除八法免世戀,  隨兄行修絕掛牽。


  「琵達聽完了我的歌馬上便說道:『你聽說的世間八法就是人間的幸福啊!我們兄妹用不著捨棄它們吧!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夠做到巴日大喇嘛一樣,為了遮羞,故意說了許多像是真有道理的話,你叫我嘴裡沒有吃的,身上沒有穿的,跑到那其貢雪峰去受凍捱餓,我不幹!從今以後,我到那裡去自己也不曉得。哥啊!請你不要像被狗趕慌了到處亂跑的野鹿一樣,住定在這裡好不好?你也可以修行,我也容易找你,這裡的人好像對你都還相信似的,所以頂好常住在這裡。否則請你小住幾天,先把這一卷毛布作個圍腰,把下身遮住。我去一下,幾天就會再來。』


  「於是我答應了琵達在此再住幾天,她就到布林村去討飯去了。
  「琵達走了以後,我就把毛布分成了幾塊,用一大塊作了一個把整個頭部都裝得下的大帽子,又用一塊作了一雙鞋,又用一塊做了廿個小套子,把十個腳指和十個手指都套起來,又做了一個套子,把我的下身私處也套起來。
  「過了幾天,琵達回來了,問我衣服縫好了沒有?我說縫好了,就把那些套子拿給她看。


  「她一看就大叫道:『哥哥喲!你簡直不是個人哪!一點羞恥都不知道,把我辛辛苦苦討飯換來的毛布弄成碎片,完全都糟塌了!你有時好像一點空閒都沒有,忙著修行,有時你卻有許多閒工夫來做這樣開玩笑的事!唉!你真不像個人哪!』


  「我說:『我是一個正人,作有意義事業的人,我最知道羞恥,所以一切的戒律和誓語我都守持很好的。因為你這個妹妹,覺得我的私處露出來不好看,感到羞恥,我又不能把它割掉,所以雖然耽誤我修行,但是為了滿足你的要求,我便耐心地做了這些套子,我又想如果下身突出來的部份可恥,那麼,手、足、頭、手指、一切突出的部份都應該覺得可恥。所以我統統作了上一個套子。我並沒有糟塌毛布,我用它來做了遮恥的套子,說起來,好像你比我更知道羞恥似的,如果我私處可恥,那麼你的私處可不可恥呢?集聚可恥的財寶還不如沒有的好!』她聽著我的話,一聲也不響,氣得臉色發青,青裡又帶黑似的。


  我接著說:『世間上的人,以不可恥為可恥,以可恥為不可恥。做欺騙害人,造罪作□的事,反倒不以為恥!你再聽我唱一個知恥歌:
    敬禮大恩諸上師,  加持窮兒知羞恥;
    為羞所縛琵達妹,  且聽阿兄歌此曲;
    汝等愚癡世俗人,  以不可恥為可恥;
    明恥知羞瑜珈士,  調伏三門安然住;
    何有羞恥取捨心,  人生既有男女相,
    盡人皆有男女根,  自命知羞世俗人,
    所行皆是羞恥事;  財物買得知羞女,
    懷中擁抱知羞男,  惱恨邪見因此生。
    犯罪說謊偷與恨,  多由男女相戀生;
    此真人生可羞事,  知羞世人有幾人!
    斷此世心諸行者,  心持精要勝口訣;
    修習甚深金剛密,  終生為法而行道,
    何用故作知羞態,  是故我勸琵達妹;
    通達此義心坦然,  何必為我□悲哀。


  「我唱完了歌之後,琵達的面色還是青中帶黑似的,把討來的食糧和酥油交給我說:『不管怎樣,你總是不肯照我所說的話去做的。但是我來總捨不得哥哥,請你食用這些東西。我再下山去找糧食去。』說完就要走,我心裡想:難道琵達的心真是不能夠以法來化度的嗎?我就對琵達說:『你不要先走開,等到這些東西吃完的了再走。在留此時間中,繼使你不修法,你也就可免得下山下去造罪,且在這裡住幾天吧。』


  「琵達也就留下來,這期間,我盡量的為她說因果善惡的道理。她對於佛法漸漸的有了正確的認識,性情也稍稍改變了一些。
  「那時候,伯父在家鄉已過世了。他死了以後,姑母生出了真誠的懺悔心,帶了一大批東西到布林找我來了。她把帶不動的東西寄放在村莊上,揀她背得動的都帶著上山來。琵達在外面看見是姑母來了,立刻告訴我說:『哥哥啊!姑母來了!她害得我們好苦,死也不要見她啊!』說完就跑出去,跑到山窟的崖前把吊橋拉起來。姑母走到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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