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學姊邀請，至她班上與國中生分享英文學習心得。在心得分享投影片上，我特地列出了兩所高中的新生暑假作業，以國文、英文兩科相互參照。一方面，這是要讓學生對未來的學習之路知所預期。二方面，是有意點出學生在中等教育階段所內化的英文學習心態。我在大學教了十年英文課，深深體會許多學生之所以遇上英文就聽說讀寫四大皆空，一大根源正是長年來自我設限。

第一所高中的國文暑假作業開了一份書單，書目含括文學、美學、哲學、飲食、音樂。我覺得最有趣的是關乎飲食的《味無味集》：「這本書……想呈現個人在中華文化與法國文化之間擺盪的生命經驗。」顯然，儘管剛剛結束國中生活的孩子想來飲食經驗有限，也還不能飲酒，高中老師已認為他們足以藉由文字領悟中法飲食文化精髓（酒類於後者來說，尤其不可或缺。《味無味集》全書分為八部，其中一部便以美酒為題。）

那麼英文科又是如何？同所高中的英文暑假作業只說「複習國中2000單字……開學考試，以暑假作業為範圍」。另一所高中的國文作業也是書單，但著眼文學而兼容古今，且小說與詩並蓄。只可惜，入選的現代小說作家半是死人、半是老人，還全是男人。英文作業則是要學生閱讀小說和英文雜誌。但是，所謂「小說」其實是童書，而「雜誌」是坊間常見的英文學習刊物。

兩份作業凸顯的問題是，就國文老師來看，學生的閱讀需求幾無異於成人，但在英文老師眼中，仍對學生以「小兒視之」。當然，學生於兩種語文的學習時程不同，能力高下有別。然而，語言能力是一回事，心智年齡又是另一回事。要個十來歲的青少年領略與切身生活差距過大的體驗，固然陳義過高。要他們回頭讀起寫給小學生看的作品，或是經過篩選刪修、味如嚼蠟的語言學習文章，也同樣無法啟迪興趣，更無從促進獨自探索未知的能力。

我在學姊的班上，要學生探本溯源，想想自己是為了什麼學英文。有人回答，是要應付考試。還有人說是為了溝通。因考試而學習也無妨，但這是否表示一旦不用考試，就把花費近十年光陰學習的英文拋開？而以溝通為學習目的乍看合理，卻有幾分上下交相賊的意味，未必發自真心。就算言為心聲，溝通的內容與形式為何，都需要思慮一番。而我來不及說明的是，英文不是非學不可，自然也不必人人都是英文大師。可是，在鐵了心和英文分道揚鑣之前，在打算英文學習得過且過之前……孩子，請妳／你仔細想。

民國一百零五年五月十八日於嘉義
刊於《中華日報》副刊 「鵲廬有光」專欄（2016.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