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5/11/24 21:37:22瀏覽966|回應0|推薦45 | |
文:謝孟宗 ( 註:建議切換至部落格舊版) 戲劇總是這樣演的。一男一女,童稚無邪,或徜徉於綠野,或優游於溪河。我們且假設男童在溪中泅泳,而女童在岸上叫喚。男童有意逞能,便沉至溪水之底。須臾,卻見一健壯少年破水而出、激起水花四濺。畫面一轉,那在岸上又想下水又怕下水的,也成了娉婷少女。 如此戲劇成規有其道理。劇情貴在緊湊,不可能鉅細靡遺描繪角色成長。再者,拍攝時程也等不及演員由少而壯,乃至衰老。於是只能多人分飾一角,藉肉身的嫁接,將光陰遞嬗壓縮成鏡頭的片刻流轉。可是過往幼小之我,初見演員身體的驟然轉換,竟也就坦然接受,實在令當下之我不無遺憾。 也許我畢竟太過遲鈍,也太過世故。要是夠敏銳,那幼小之我怎會無惑於肉身的更易?時間轉化為日漸擴張的身體,而身體逐日以視、聽、味、觸、嗅諸般感官探索自己、他人及萬物。若是過往之我能稍稍有感於身體內漸次成形的將來之我,又怎能輕易將嫁接身體、壓縮時間的拍攝手法視為理所當然? 而如果我夠天真,便該於觀劇當下老實指出,鏡頭所銜接的兩個身體分明不像。甚至,所謂「少年」、「少女」的臉上還露出了妝粉遮掩不住的紋路。但是世故意味著,得承認國王的確穿著新衣。男女演員賣力模仿逝去的年華,觀者又何苦對著他們的魚尾紋大聲吵嚷?這可以說是初萌的不忍人之心,也可以說是早發的鄉愿。我或許太早體察到,假裝所見的世界美好無暇,能避免不少心理壓力,讓生活過得更舒坦。 在從遲鈍世故的童年步入遲鈍世故的中年後,我看過一齣戲以父子同飾一人。己之所由、己之所出,一脈相承的基因造就相似的容貌。像這樣以天工之巧補人工之需,倒十分聰明。可我有時會想,做父親的演員看著盼演角色過往的兒子,不知有無嫉妒或憐憫。嫉妒身體尚存氣力,又或憐憫身體已露衰態。同樣地,做兒子的演員看著父親扮演角色的將來,不知有無類似的恐懼及憐惜。恐懼、憐惜身體的必朽與已朽。 動畫「千年女優」講的便是時間與身體的故事。女演員於暮年回溯一生。已逝的喜怒哀樂,於倒敘中重獲生氣,往昔的身體與曾經扮演的各式角色疊合。然則其中竟見一老嫗如鬼似魅,緊緊相隨,詛咒女演員的一切努力終必成空。到了尾聲,女演員的倒影化為老嫗,而老嫗露出臉龐那顆與女演員一模一樣的痣。 老嫗道:「我是最恨妳的人,也是最愛妳的人。」 ---民國一百零四年八月二十日於嘉義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