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各個市場的交易躁動異常，所有以往看來可能導致經濟亂象的指標，都已迫在眼前：每桶逼近100美元的油價、850美元的黃金，還有1.5美元兌1歐元的美元匯率，以及連連破底的國際股市。經濟學理論告訴我們，這種一面倒的情況不會一直下去，但何處是盡頭？尤其，經過如此大規模價格重整的世界經濟，又會是何種景象？

欲解答這個難題，得先從源頭尋找蛛絲馬跡。近期國際油價、黃金等貴金屬的飆漲，自有基本面供需因素；但美元貶值，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做為國際主要計價單位的美元，在供需不變下，同樣的一桶油要維持同樣的價值，名目價格自然隨著美元貶值而上升，美元愈貶，油價愈高。此外，美元走弱也催動追求絕對報酬的跨境資金競相轉移陣地，除了新興市場，石油、黃金等資源成了絕佳的避風港，保值兼炒作。因此，近日油市、匯市、金市、股市強震或各有其因，共同的癥結則是弱勢美元。

然而，美元貶值卻非始自今日。早自2002年初美元就已在貿易赤字與財政赤字的雙赤字壓力下走軟，幅度不大但趨勢明顯；相較於近半世紀來美元每次貶值，都導致國際收支的調整，這次也不例外。根據統計，美國經常帳赤字占國內生產毛額的比率已止升，持穩於6%的水準，最新公布的9月貿易赤字更已縮小。因此，弱勢美元的根源是全球失衡這個存在已久的慢性病；從宏觀的角度看，美元貶值也是將貿易赤字轉給他國，以重建全球經濟均衡的必要之惡。

對美國而言，美元貶值的誘惑不只是出口競爭力的提振。基本上，弱勢美元可能輸入通貨膨脹的魔鬼，但對人民而言，通膨可支撐資產的名目價格，還是比經濟硬著陸的資產崩跌可取，且目前通膨程度尚可忍受。再說得現實一點，雙赤字讓美國債台高築，貶值可以減輕美國的債務負擔；當然，這也非毫無風險，做為價值儲藏的工具，維持美元信心依然重要，現下因美元仍有龐大的實質交易需求，各國都須持有基本部位，這個信心與需求間的臨界點，正是美國要小心拿捏的。

貨幣貶值向遭以鄰為壑的批評，美元做為主要的國際計價單位及交易媒介，這個影響當然更為深廣，正如前美國財長康納利（John Connally）的名言：「美元是我們的貨幣，卻是你們的問題。」美元貶值，確實為很多國家帶來很多的問題，諸如出口競爭力、流動性過剩、資產泡沫等，就算美國不是蓄意如此，還是讓各國的宏觀調控窮於應付；於是，全球經濟重整的代價，得由美國以外的國家支付，尤其是目前累積龐大外匯儲備的國家，例如中國大陸。

然而，歷史經驗顯示，承擔這種責任的國家通常沒什麼好下場，包括廿世紀初期為支持英國金本位的美國，及同世紀後期為扶起美元的日本，都曾以降息等手段驅走國際資本，卻也難逃資產泡沫驟然破滅的厄運；在美國是1929年經濟大蕭條，在日本是長達十年的停滯。如今，美元持續大貶，不願也無力獨自承受責任的歐元區已跟美國站在同一陣線，要求中國大陸速為全球失衡盡責；但北京政府陷入匯率、利率、資本流動的矛盾，其宏觀調控的能力正牽動世界經濟重整是福還是禍的神經，震盪的市場正是全球不安情緒的反照。

因此，美元貶幅雖深，但是否已到盡頭，將取決於大型經濟體承擔責任的意願及能力；除了適切的貨幣政策，還有待經濟大國進一步開放市場，為世界注入更多的需求，甚至可能進行必要的匯率調整。弱勢美元為全球經濟的重整揭開了序幕，並在市場掀起驚濤巨浪，參與其中的各國禍福相依，結果尚難逆料，大家都要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