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調治理才是“治水之道”
徐楠
張春
2012年8月28日
在斯德哥爾摩世界水周開幕之前,徐楠、張春代表中外對話專訪了國際水資源協會(IWRA)主席夏軍。作為中國科學院水資源中心主任,國家“ 973” 項目首席科學家,他對中國水情及其面臨的問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當然,必須協調、平衡好它們的生態影響。不修大壩水庫,能存儲調節麼?”
相關文章
中國南水北調工程中的“不合理”
2012年8月27日
全流域洪水大考三峽
2012年8月15日
金沙江水電開發陷環保博弈旋渦
2012年7月2日
在斯德哥爾摩世界水周開幕之前,徐楠、張春代表中外對話專訪了國際水資源協會(IWRA)主席夏軍。作為中國科學院水資源中心主任,國家“ 973” 項目首席科學家,他對中國水情及其面臨的問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相關文章,請點擊閱讀《中國南水北調工程中的“不合理”》
中外對話:中國的水資源的基本特徵是總量充足分佈不均?
夏軍:總量不一定充足,在全球總量排序中位次還算靠前,但人均就差多了。中國人口多,儘管這些年經濟發展在全球還算不錯,深層次問題現在還是比較多。
中國處在季風區,一年中的降水量集中在汛期,時空分佈的不均衡性非常強。區域結構產生水資源的矛盾,因此常見南澇北旱。華北和東北出產全國三分之二的糧食,一馬平川,光照條件好,但偏偏缺水,水土資源配置不好。氣候變化又在某種意義上加劇了這些矛盾。
因此,中國的水資源問題比較複雜,面臨的壓力還是相當大的。
中外對話:圍繞近些年來廣泛的調水工程,這幾年有較多社會關注甚至爭議,我們應該怎樣看待區域調水的作用和各方面影響?該如何評價目前中國普遍上馬的調水工程?
相關文章,請點擊閱讀《中國南水北調工程中的“不合理”》
夏軍:國家層面的一些調水工程,對發展中國家非常必要。
中國不像歐洲很多國家,降水量在一年中的分佈相對比較均勻。在中國,要把汛期多出來的水想辦法存儲下來,用以應對旱季。前幾年的西南大旱中就可以看出:在有些地區,飲用水的基礎設施非常差。如果設施跟上去,即使發生乾旱,也還是有必要的調節能力的。
所以,一些人為調控的水利設施還是非常必要的,其目的是把水資源分佈的不均衡性調節過來。當然,必須協調、平衡好它們的生態影響。不修大壩水庫,能存儲調節麼?美國自60年代興建大壩以來,有一些教訓,大型水利工程對生態的影響,也經過了一個認識逐漸加深的過程。現在的問題是:應該在生態方面積極地做一些改善,把關注的重點從工程建設轉移到統籌協調、發揮綜合管理效應上去。
中外對話:中國的水電開發目前也處在方興未艾的階段,特別是西南地區,水電規劃十分密集。但也出現了一些爭議,比如三峽工程對長江中下游洪水的調控作用非常明顯,但有人質疑其加劇了導致流域下游乾旱的因素,甚至對地表應力分佈也產生一定不利影響。但很多問題難有確切答案。您覺得我們應該如何看待重大水利工程的綜合生態和水文效應?
夏軍:如果回到自然原始狀態,願不願意?我想誰都不願意。用一句中國的老話說,不能“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發展經濟的大方向還是確定的,但是有必要努力把生態影響減小到最小。需要更多的高新技術,需要非常好的籌畫。
中國水電資源的潛力在全球排名靠前,開發利用率不太高,遠不及美國、俄羅斯、巴西。但中國的問題是:無序開發。電力部門搞電力,流域部門搞流域,缺乏協調,缺乏一個相互調節、彼此聯繫的系統,又能發展水電能源,同時也避免河流乾涸。這意味著一個綜合的管理機制,包括用水,也包括制度層面的補償機制、綜合治理的策略和戰略。
以前中國的習慣思維是:上工程才能推動經濟,沒有想到工程會帶來正效應和負效應的多重問題,這裏面需要有個綜合平衡度。在中國的管理機制內,說防洪,那就只考慮洪水問題,基於綜合目標的考慮不足,以前認識不夠,典型現實是“多龍治水”——水利部、農業部、環保部、國土部,都有相關職能,現在迫切需要一個改革,把城市經濟供水、生態供水、農業供水納入同一個系統來考慮。一個好的協調機制是中國迫切需要學習的。
中外對話:在這方面,中國有哪些可資借鑒的範例?
夏軍:新加坡。他們的人均用水量和城市用水量是下降的,但GDP依然保持上升。傳統理論一般認為用水量和經濟增長之間是耦合的,但新加坡創出了一個解耦的範例,主要管道就是提高單位水量的效能,加強迴圈利用,同樣也能維持好的經濟發展。
但新加坡人口少,經濟實力強,有經濟實力開發海水淡化。他們的有些做法對中國有提示和警示作用,但中國沒法照搬,還是需要自己的應對方法。
現在中國也在改善,上海、北京、深圳三個城市成立了水務局,其他城市的管理體系還是彼此分割的系統。
黃河流域也在流域綜合管理方面有了好的經驗,水利工程調控能力可達80-90%,黃河流域一度只是注重水利工程,用水管理不當,造成十年斷流,下游工業經濟重鎮缺水,後來加強管理,反思黃河的健康生命,綜合考慮水量調配和調水調沙,做了比較大的管理改革。2011年在新加坡獲得了世界水獎。
中外對話:幾十年的工業化、城市化,對中國水資源條件有了哪些影響和改變?綜合自然條件基礎和工業化、城市化進程,圍繞水資源,目前中國最突出的問題在哪里?
夏軍:2004年水利部做了全國水資源的調查評價,結果可以看出:以1980年為界,1951年至今的水資源應用情況明顯地分成前後兩段,這與中國改革開放、進入快速工業化城市化的過程是吻合的。
水電資源開發,還有一定潛力。但對河流水資源的利用,是過度了。河流的水資源開發利用率一般控制在40%一下,70%已經是黃線,但海河流域已經達到80-90%。在同樣的降水條件下,其地表徑流已經降低了40%多。
中國以往的水資源管理是比較粗放的,特別在城市,以前都是雨洪合併的,舊的防洪標準也已經不適應今天的情況。
2030年中國人口將達到16億左右,肯定還要大量耗水。未來相當長時間裏,水資源的壓力將繼續存在,還會比較大。從水量、水質、生態的綜合管理來說,是發展中國家普遍面臨的很大挑戰。
就中國而言,需要從上層到下層做一個改變,改變“多龍治水”的行政格局,統籌考慮資源利用、能源開發和環境生態影響等多方面因素,建立流域統一的規劃管理、建立應對氣候變化的動態適應性管理。管理體制上要有很多社會管理的參與。在社會管理的提升方面,不一定都是直線式上升,有些螺旋式上升是很正常的。
泰晤士河在上世紀60年代也污染得一塌糊塗,也是經歷了一個認識深化的過程。中國要儘量吸取這些教訓,少走彎路,不要不顧一切先發展經濟、經濟到了一定程度又去投資、治理污水。
徐楠,中外對話北京辦公室副總編。
張春,中外對話北京辦公室實習生。
http://www.chinadialogue.net/article/show/single/ch/5133-Water-transfer-projects-essential-says-Chinese-scient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