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詩人之五

  詩人，一只風箏可承載幾斤生命的重量呢？ 每當我看到空中翻飛的風箏，我的心湖就會澎湃起來，「湖」何來的澎湃，我不過是用「澎湃」這個詞來取代忐忑，化解不安。曾幾何時，那個喜歡追著風箏跑的小女孩，而今只能滿懷心事地看著凌空翱翔的風箏，並在天上尋找羈絆風箏的那一條細線。是啊！每一只天上飛的風箏，身上都該有一條線的，因為那一條線，風箏只能飛高不能飛遠，儘管如此，我還是羨慕那凌空翱翔的風箏，因為它擁有我不曾擁有我的高度，更羨慕它不管飛多高，總有人帶領它回家的幸福。

  詩人，今天黃昏的時候，我又去堤防看人放風箏，我坐在堤防邊，忽而看著倒映著粼粼霞光的潭水，忽而抬頭仰望天上的風箏，我看到一只似將沒入雲端的風箏，它翻轉地衝撞著厚厚的雲層，很豪氣地探測著天的高度。詩人，天有多高？您一定又故作神秘的回答我：「心想有多高，天就有多高。」詩人，風箏無心哪，它只是一飛沖天而已吧。

  我失神地凝望著遠天的那一只風箏，霎時，暮靄沉沉，夕陽躲進重重的陰霾裡面，天倏地暗了下來，我失去了那一只凌雲的風箏，我心焦如焚地在放風箏的人群中，尋找能帶給它幸福的那個人。

 「不過是一只風箏而已，瞧你緊張似的。」一個好熟悉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彷彿又回到您我爭辯一只風箏的當時，您帶我去堤防放鷹樣的風箏，好一隻瞵視昂藏的鷹，我手抓著鷹，您拉著線，來到一個人跡較少的地方，您跑了起來，我放掉手中的鷹，它迎著風飛了起來，飛起來的鷹，自有它偉壯迷人的英姿，尤其在燦爛的陽光底下。看著您牽線的鷹越飛越高，心情也跟著興奮了起來。

  詩人，您知道嗎？當時，在您陽光般的笑容輝映下，我有一種時間就此暫駐的幸福。您一邊牽扯著線來逗弄那隻鷹，一邊喚著我趕快接手，我迅速來到您身旁，接下您手中的線，您促狹地直說「好重！好重！」，不過是一條線，加上風的拉力而已，哪來的好重，我不懂。

詩人，如今在淚眼迷濛中看著天空翻飛的風箏，才真正清楚當年您我手中的那一只風箏究竟有多重。那彼此手中的鷹，曾經繫在彼此手中的線，也彼此試探性地放飛，不論飛多高都可以循線找到回家的路，並在花前月下，分享彼此在天空中遭遇的傳奇故事。而今呢？

  詩人，一只風箏究竟可承載幾斤生命的重量呢？您我都是勇於高飛的風箏，卻弱視彼此手中細線的韌度，「高飛不是為了尋找幸福，而是為了探測生命的高度」，這就是您我決裂的開始，當彼此不再自甘於只是牽繫對方的一條線，就不再擁有引領對方回家的幸福。

詩人，今日若在道塗相逢，是否還能共話遭遇傳奇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