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向 夢 土

        －－  絲 綢 之 路 紀 行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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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小學時，有段課文讓我印象深刻，大意是：中國的版圖像一葉秋海棠，中國有四萬萬同胞，南京是中國的首都，南京有中山陵，有雨花台，還有玄武湖等名勝古蹟……當年實在弄不清楚海峽兩岸的對立關係，只想著南京既是我們的國土，又那麼好玩，有一天等我長大了，理應可以去玩玩。後來年事漸長，讀書漸多，對政治的「厲害」關係也才漸漸有所認識，才知大陸與台灣被隔絕在兩種不同的政權下，與大陸最接近的國防重地金門馬祖，在五○年代還不時籠罩在隆隆砲聲中，我才恍然，今生今世想踏上那塊土地，大概只能藉夢遊實現了。

三十多年過去了，海峽兩岸的對立情勢依舊未有多大改觀，大陸依舊是蒙著一層神秘面紗，只能在夢中神遊的地方（我的確做夢去過自以為是「大陸」的地方）。1984年秋，我到美國，在佛州愛必可得遊樂中心的中國（大陸）館看到一場介紹中國現狀的影片，看到了萬里長城，看到長江與黃河，看到露著憨厚笑容的大陸同胞，第一次對那塊神秘大陸有了比較實際的影像概念。然兩岸對立依舊，何日，我才能踏上那塊「國土」窺其奧秘？

又過幾年，情勢忽然有了轉機。對岸不時喊出統戰的口號，歡迎台胞去大陸旅遊探親，我方政府基於人道立場，亦陸續開放了探親及一些民間文化交流的政策，大陸行終於不再止於夢想而已。

走向夢土「尋根」的一行人簽名留念

1989年四月間，接到文友馮菊枝的電話，邀我跟她一起參加一支由作家朱西寧、劉慕沙伉儷及馬叔禮、導演丁亞民等多位藝文界人士組成的隊伍，去大陸「尋根」，走的是絲路，而有了這趟絲路之旅。

今時貼出這系列遊記，在時空上整整相隔23年，當年看大陸，感覺落後我們台灣不只20年，在街上幾乎看不到幾輛私家車，街景蕭條，如今中共高層則稱台灣的基礎建設已落後大陸10年。從以下一些照片，或可對照今之大陸，的確是有天壤之別，現就隨著本文回顧23年前的絲路沿線風光吧，照片已泛黃，掃瞄後又差一層，大家將就著看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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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 城 飛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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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五月十四日，我們一行十二人，由桃園國際機場起飛，至香港轉中國民航飛往上海住一宿後再轉飛西安，跨出絲路之旅的第一步。當步上中國民航，空中小姐親切地把我們迎入機艙的那一刻，我的眼睛不覺濡濕起來。出過好幾趟國，搭過無數次飛機，面對過多少空服員的微笑，內心都不曾像這次這樣激盪過。唯一可以解釋的，大概就是這一步實在企盼太久了，四十年的隔絕，不算短的歲月啊！

早晨的西安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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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只是過境，到達時已是入夜時分，翌晨又匆匆趕赴機場搭機飛往西安，對上海這個人口達一千二百萬的中國第一大都市，只能以驚鴻一瞥來形容。唯一較深刻的印象，就是赴機場途中，看到不少正在大興土木的工程，據說為迎接更多湧向上海的觀光客，這些趕建的工程多為外資或合資興建的大飯店。至於成百千萬的上海市民，為了上班上學購物，同時間湧向街頭那種萬頭鑽動的壯觀場面則無緣目睹，下回吧，總還有機會的。對上海留下深深一瞥後，我們飛向西安。

西安的市花 －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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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以微雨後的一片清新迎向我們這批遠來「尋根」的客人。西安，古稱長安，是個具有三千年以上歷史的中國文化名城。踏上這座城市，首先呈現在我眼簾的，不是古老的城垣，卻是一簇簇盛開有碗口般大的玫瑰。玫瑰，據稱是西安的市花，在往後兩天的四處走訪中，無論在公園，在庭院，在道路的分隔島上，到處都可看到她們無所不在的怒展著嬌妍。加上迤邐綿延於街道兩旁翠綠的法國梧桐、槐樹及不時迎面飄來的柳絮楊花，五月的長安，真箇是春城無處不飛花，它在古老與現代間，呈現一片獨特的風情，使遊人更易對這個充滿古代長安女子各種美麗傳說的古城，產生浪漫的綺思與遐想。

西安小雁塔庭園裡的百年老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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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從公元前十一世紀到公元十世紀，先後有西周、秦、漢、隋、唐等十二個朝代，七十三位帝王建都於此，因此城內城外到處充滿了數百年歷史之古蹟。如果有人稱，他隨便一俯身，即拾到一片千年前老祖宗曾使用過的器物碎片，你也不要輕易否決它的可能性，畢竟長安城實在太太古老了。半坡遺址，把六千年前黃河流域新石器時代，一個典型母系氏族公社村落，幾乎完整的呈現在世人面前。窯洞房址，各種生產狩獵器物，陶甕中殘留的數千年前的種子粟粒，無一不在默示我們，咱的老祖先在人類文明推展史上，所貢獻出來的智慧與心力。

半坡遺址仿石器時代所建的老祖先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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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建於公元652年及707年的大小雁塔，登臨其上，不能不教人發思古幽情。從明代整修過的長安舊城廓，依稀可見白居易詩中所謂「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的古城規模，宮殿、里坊、集市，均井然有序，較之今日的都市設計並不遜色。參觀驪山北麓的華清池，雖然芙蓉池已失所，飛霞閣上也再看不到楊貴妃浴後在此一面嚐荔枝，一面教清風晾乾秀髮的嬌悄模樣，但身歷其境，長恨歌中道不盡的旖旎風光，依舊教遊人低徊不已。西安碑林則是我國金石之學的寶庫，「林」內收藏珍貴石刻原作有三千餘方，柳公權、顏真卿、王羲之等書法大家的真跡，在此一一呈現，是愛書法的人不應錯過的「玩」處。

坐落驪山北麓的華清池

西安碑林內保存的古代拴馬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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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教人慨嘆的則是參觀秦始皇兵馬俑了。秦始皇是個家喻戶曉的暴君，在位時橫征暴歛，廣築宮殿，窮奢極欲，並興文字獄焚書炕儒而遺臭萬年。這些暴政，若靠文字傳述，總還教人難以置信，無以為據。自從1974年陸續在秦陵東側挖掘到三個大面積的兵馬俑坑洞後，他的暴政有了最驚人的物証。已發掘六千餘件與真人真馬一般大小的兵馬陶俑及兩乘彫工精致的銅車馬，即使專家亦難以當時的環境，評估要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為這個暴君塑造出如此浩大的陪葬「軍容」，實在也只能以一句俗話「死有餘辜」來形容此暴君才算貼切的了。不過在歷史學者眼裡，也許又有另番心思，認為此君誠然死有餘辜，但如果不是他如此殘暴，今之世人又如何去研究兩千年前的皇朝社會制度，及審度中國人卓越的創造力呢？兵馬俑坑洞的發現，使世人對秦始皇的『評價』產生了見仁見智的看法，確也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秦陵

秦始皇兵馬俑陳列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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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長安一直受到歷代皇朝的青睞，都城所在，自然成了人文薈萃之地。從漢朝起，長安便成為中國與各國交往頻仍的城市，舉世聞名的「絲綢之路」始於西漢，起於長安，它促進了漢代和以後中國同西亞、歐洲各國的經濟文化交流，唐朝以後，交往更加頻繁，長安已然成了東方的國際大都會。

旅程的關係，我們無法盡遊西安所有名勝古蹟，像黃帝陵、漢武帝的茂陵、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唐高宗與武則天合葬的乾陵以及西嶽華山等，均只能寄望他日有機會重遊西安時，再去尋幽探勝了。

  繼續閱讀：走向夢土－ 絲綢之路紀行(2) － 沿渭水行 

（原載1989年8、9月號聯合報系刊，本文收入《去玩》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