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達兒」是十幾年前為我那剛滿三歲的小子而寫的一篇小文，文中引用了一句智者的話：「兒童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然後就化為成人，不見了」。歲月流轉，感覺才那麼一晃眼，文中所提那出生才一丁點大的小子，如今已然是一個身高一七六的酷小子，今年從高中畢業，就要在大專聯考戰場上與十幾萬學子龍爭「蛇」鬥一番（他肖蛇，重考生則多半肖龍），決個高下了。
我雖然寶貝這個得來非易的孩子，不過對他的功課，尤其是國中以後的學業，從來就幫不上忙，只能從旁稍加督促一下，書讀得好不好，完全看他自己了。而這回參加聯考，我所能做的，也只不過去陪考陪「烤」而已。
說起陪考，我曾陪過女兒考高中、大學，只是單純的陪著上戰場「烤烤」而已，談不上有些什麼準備動作。但今年同樣有同事也要充當陪考任務時，我才見識了有些家長參與陣仗的精神，實在叫我這個陪考老媽望塵莫及之至。
首先，是一位也是要陪兒子考大學的同事，他們是考前一天晚上，把轎車開到考場附近，準備「搶」個蔭涼的停車位子，把轎車「拋錨」，往後兩天寶貝兒子每考完一場試，就可以有個冷氣房車可以休息涼快一下。他們果然如願的「等」到了這麼個好位子，在繞了無數圈圈之後。
另外，還有一位同事的女兒參加北區高中聯考，他們這對夫妻就更偉大了，特別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也是上班族，卻在考前數周就開始利用暇時，從家裡搭公車至每所高中「考察」學校環境，順便測試上學所需花在公車上的時間，遇到該校在學生便問她們對「母校」的感想，然後一一做筆記以供日後考上時做為選校的參考。考試前幾天，夫妻倆還假設了如遇塞車時的因應之道，他們決定由一個人開轎車，載著女兒及躺椅、水罐等陪考裝備，另一人則騎著摩托車「隨侍」在側，如遇塞車車子動彈不得時，可立即改乘機車趕赴考場。至於飲食方面，也都先去考場附近巡視一番看那家餐館乾淨食物可口，其用心之深聽了真叫我這個有些大而化之的老媽感到汗顏。
為了減輕一點不安，我也不得不為這次陪考的任務做一小小的準備。實際上我仍非常「青菜」，只不過事先冰鎮幾盒飲料及一盤切好的水果，考試當天特別弄了一下稍稍豐盛的早餐，再泡一壺提神的熱茶，然後由準備上班的老公開車送一程到考場一放，所有準備動作即算完畢，接下來就是看我們母子被「烤」及被考的功夫了。
那天我們到得還算早，但一到考場，方知有更多的考生及家長比我們捷足先登，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一些樹蔭下及建物走廊的好位子早已擺滿了躺椅或鋪了報紙，表示這些地盤已有歸屬。我環視一下考場四周，就只剩下鄰近廁所的走道還有些空檔，但味道總是不太對，最後，我們在大廳門邊勉強張羅了一個位子，鋪上報紙及軟墊，就暫時充當起「門房」來了。
考試前，氣象局就不斷發出「高溫」特報，這兩天，果然都是豔陽高照真正可以把人烤成人乾的天氣。還好考場內裝有電扇，多少可以降低考生的躁熱不適。至於陪考的家長，講究的除了躺椅外，還帶著「無線」電扇，吃的喝的更擺得到處都是，考生進入試場後，看他們躺的躺，吃喝的吃喝，聊天的聊天，倒成了一場校際間的家長盛會。每考完一場試，鈴聲一響，學生魚貫出場，家長不管是躺著的、席地而坐的，都相當有默契的一躍而起，迎向前去，把孩子讓到位子上，遞上冷飲，用涼毛巾為愛子抹把臉，然後對著愛子猛打扇子驅暑氣。在這裡，每個家長對充當「孝子」可說無怨無尤，唯一的希望就是孩子能專注的好好打這場硬仗，然後躍登龍門。
話說我這個「門房」位子，有個軟墊，有玻璃門可充當靠背，大抵上還算舒適，況且偶爾還可享受到幾縷吻頰的清風，這雖像是在烤熱的鍋鑊上滴上幾滴清水很快就會「嘁」一下消失無形，但終是能得到剎那快感的。
對於自己這回準備「耗」上兩天時間來陪考，我自也得為自己將如何打發這段時間有所「規劃」。方法倒也簡單，帶本書，以及平日蒐集起來無暇詳讀的報紙副刊（書櫃裡已累積了一堆留了數年仍捨不得扔已經泛黃的「報屁股」），這些就足以填滿空等的時間了。另外，我還給自己訂下一個小小的功課，就是藉這個難得十分「清閒」的時日，把二姊送我的要我沒事就誦讚誦讚的佛家大悲咒背完整，大約是有了年紀，年輕時的好記性都退化了，一帖大悲咒怎麼地就是背不下來，我把它抄錄在一個掌上型的小簿上，放在包包裡方便念念。第一天，進度不錯，背下大半部，自忖第二天再努力一回應可功德圓滿。結果，翌日匆忙上考場，小抄留在家裡忘了帶出來，這項「神聖」的計劃便未能竟全功，真是沒法度（後來還是硬把它背下來了）。
大致來說，兒子還算是對聯考適應「良好」的新人類，有時簡直「平常心」得令我憂心，不過這樣倒也省得我對他過份小心翼翼。當然，有時也得學會「察顏觀色」，趁他高興時說些激勵的話，是否聽進去了不知道，至少他會耐心的聽完你的「訓誨」，如看他臉沈沈的，做父母的最好知趣的閉嘴。對他的考試成績，也最好「適度」關心就好，特別是在考試現場。兒子早已事先聲明，不要問他考得如何，所以這回陪考，我也表現得相當合作，只遞茶水毛巾，成績如何，也只能熱眼旁觀，看他有幾場試考完出場都露出開心的笑容，甚至有時一高興自己「不小心」的洩露了「軍情」，我就憑這些蛛絲馬跡來判斷，上壘沒問題吧？這問題最後還是放在心裡沒敢問，我得謹記，現代「孝子」守則，不得給孩子壓力！
其實，比較起來，我這個陪考老媽還算是幸福的，至少兒子讓我全程陪考到底，而且也沒有不把我「放在眼裡」，中午休息時，我們到附近一所教會的閱覽室吹冷氣休息，在大太陽下走十來分鐘也夠受的，他會主動提著大包「裝備」，也給老媽打打傘，不「怕」同學「說」他什麼。我前面提到的那對偉大的父母，據說第二天還準備好好陪上一段，結果被女兒硬是「打發」走了，不要父母陪在身邊，說是同學都在笑她「長不大」。所以，雖然陪考絕對談不上是什麼好差事，但這回能順利陪完全程未生「枝節狀況」，我竟感到十分老懷安慰了。
提筆此時，聯考成績單已收到，兒子的考試成績「意外」的好，穩當可上國立大學，兒子考場得意，我這陪「烤」官算起來也是沒有白白被「烤」兩天了。

（原載 1995年8月14日 中華副刊）

【補誌】放榜結果，達兒考上台灣大學獸醫學系。

 【照片說明】（上）六月鳳凰花開日，學子忙碌應考時。（下二張）2008年攝於英國劍橋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