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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18 06:29:54瀏覽417|回應3|推薦0 | |
Tomoko: 從我上封提筆寫信給妳迄今,已整整六十寒暑了,這六十年的人間歲月,時間的有感讓我從一個翩翩少年走入暮暮垂年,而時間的無感卻讓我祇能在凝望多摩川河的悠悠流水中,備感日昇月落的落寞虛渡。 黃昏日影斜照桌前,猶如我心上無邊的孤寂映影成單,我如何向妳述說我這甲子歲月等閒而過的無寂心境?我如何讓妳知道我身在故鄉心在異國的陌地賞花?我又如何傾訴起這漫漫韶年因思及於妳的心痛與悲悽? Tomoko,不管時光如何遞嬗,世事如何改變,我夢中的國境之南,我夢中的海角七番地,我夢中依仍美麗如昔的妳,一直是我最鮮明也最珍貴的記憶;而此刻,我身在異國的彼端,挺著風燭殘年顫顫微微地一筆一劃寫著我多年刻骨錐心的思念,心思卻早已飄搖在那遙遠天際的彼端……。 戰爭寫著歷史,歷史卻寫著我們的傷痕,吾國戰敗的屈辱與結局,讓我在百般無奈中被迫遣返,也讓我在離開妳的同時不得不選擇遺忘,然而遺忘歲月可以輕易,遺忘於妳卻是最痛苦的煎熬。 當我踏上回歸家園的渡輪,站立在擁擠的舢舨上,眺望著遠方的地平線,黑潮汐水無情翻騰,日月黃昏幾朝昇落,Tomoko,我的懦弱無法讓我忠實面對妳的情感,我的無能讓我不敢有所承擔,我祇能在我歸航的途中,與海浪為伍、與星辰為伴,寫下我日日夜夜對妳的思念,記下我暮暮朝朝思之不得的煎熬。我濕潤的眼眶是對妳的不捨,我泛紅的鼻頭已是千般淚下。 那揮別的最後一眼,Tomoko,我遠遠看到妳了,但原諒我臨陣的脫逃,不敢迎頭直視於妳焦慮尋覓的眼神,我怕我會沉溺在妳無邪的一灘明潭中,我甚至屈懦地躲於人潮裡抱頭啜泣,怕我忍不住回頭想再次擁抱於妳,當渡船漸行漸遠,妳特地戴上的白色毛帽,飄舞在人群中的淨白,一如妳純潔無瑕的笑顏,那已是我此生此世對妳最後的一望,這一望,已是我這六十年來所有魂縈夢牽的記掛。 Tomoko,從渡輪啟航的那刻起,我就已知我航向的是一個未知的未來,一個無法前瞻與回顧的旅程,也是個沒有終點的飄泊,我故國山河,是殘破的戰敗家園,而我心底的溫柔更在我此去的歲月中已全額交付給了妳。在航向吾國的七日旅程裡,浪潮洶湧暗夜如漫天覆地之帷幕,我無以安置的心更如戰鼓緊鑼之密佈,而妳臨別哭泣的臉更以良心之譴責針針扎入吾心,我祇能以一隻筆隨日昇日落月掩月沉,寫下對妳的思念與愧疚。七日航程七封封緘的信札,竟已是我這生情感的全部。 我無以告知妳我這六十年來是如何過的,生命被迫投降,命運被強註定,連我感情的歸依也祇能以遠走來逃避。我望日盡處、我望天窮處、我望心深處,我望絕谷處,Tomoko,妳一直是如此鮮明地活於吾心,如我珍藏再三的唯一照片,照片中的妳眉目含倩巧笑倩兮,盈盈然的青春烈燄,是如此焚燒我的心,我融解的淚水潰不成堤;我在夕照黃昏,睹物思人,直到日落地平、月浮稜線,又是日夜不分的相思,Tomoko,我是如此廿四小時晝夜不分思念於妳,如刺鳥之尋刺、如夜鶯之悲鳴。 Tomoko,這六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記掛於妳,想像妳為人妻、為人母,想像你在異國的彼端活得幸福而快樂,而這也是當我背離良知離身轉去時最大的心之所望。歷史的命定讓我們的生命寫下荒謬,而我在被宰割的撕裂傷痕裡,已日漸老矣,我的生命在日漸衰敗的軀殼中,靜靜流失,我的知覺也在日益疲憊的跳動中,悄悄掩埋,我殘存的意識、我不死的記憶,一生獨有妳! Tomoko,我知道我的生命已將走至終點,而我對妳這生所有的愛、所有的思念也將隨我的離世而帶入塵土,我餘生之所望〜上蒼能許我在有生之年奢侈地再看妳一眼嗎?還是就像我這時隔六十年的第八封信,依仍祇能珍藏在我封藏的記憶之匣裡? Tomoko:〜讓我再次呼喚妳一聲,我此生最深的至愛。 后記:看〝海角七號〞,小人物的悲喜劇讓人莞爾之餘卻對日 而在翻閱自己多年前的筆札時赫然發現一張泛黃的剪報黏貼其上,如同〝海角七號〞的真實版,當年心境,現今看來竟仍心疼,若說那是心中投影之所盼也應不足為過。 人生多少憾事,成之總不在我,失之卻又如此輕易,人最不能掌握的都是心,心的方向以何為指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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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