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慣在吃完中餐，回公司後到洗手間裡再漱口、洗臉、洗手什麼的，老覺得這麼做可以把一些菜渣、碎肉，從齒縫牙間裡弄出來，說起話來清爽，手呀、臉呀也舒服許多。

今天，我照例做了這事，可是在我剛漱第一口水的剎那，有一種詭異的感覺閃過，我認真漱口的豐富經驗裡，其實既單調又無趣，牙齒舌頭們不煩嗎？不倦嗎？再過幾秒鐘後，也許我吐瀉出來的不是蔥花、豆干渣，而是一口早已不耐煩的牙齒們，加上一條能言善道、身經百戰、厭倦過去，但是想再重新過另一種生活的舌頭。

「兜、兜、兜……」它們在洗臉盆中彈跳著，舌頭一邊哼著民謠湊興、一邊扭著紅通通的肉體舞著。

「多快樂呀！」我想，他們的快樂顯見而易懂。

如果他們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何不就順著他們，讓他們走？我不擔心留下的爛攤子該如何處理，因為無論如何反正一定得處理，擔心也沒什麼用。

我得好好想一下去找哪一個牙醫，然後開始練習手語，告訴老闆以後我能不能不再參加會議，盡量改用書面報告，也得向老婆解釋這件事來得突然，也趁機告訴她保險公司說的「世事難料，對人要更好」的大道理，對了，還有這一次的意外，我能拿到多少保險金，市政府對這種傷殘的認定等級……，總之，我得進入另一個人生的遊戲室裡，或跑、或走、或跳、或叫（我相信沒有舌頭還是可以叫），用這裡規定的遊戲規則討生活。

我並不認為那有什麼不好的，誰不是在他自己的必然中玩遊戲？

有一事讓我迷惑：加大空間後的口腔，不會再有菜渣、碎肉殘留的困擾——空間加大後，卻無法容納原先慣有的東西？

我的事，總是千頭萬緒，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而自此之後，牙齒和舌頭即將失去體溫，難道他們真能靠著跳舞禦寒？早春中午的氣溫和大樓的空調還算好，但若是入了夜，大樓關閉了空調，真的可冷的囉，為什麼選在早早的一年之始出走呢？留一下，到夏天才走不好嗎？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也不差這些時日。

整個洗手間的環境，讓我自己安排得有點驚聳，因為眼前的景象是有些嚇人，但是中間千折百轉的疑心、擔心和關心，卻又定位在高規格的瓊瑤片的呢喃、纏綿上，這個有一點異樣的空間，一直持續到上大號的人放了個極盡惡臭之能的屁後，才把我拉回到現實。

我想這個人的腸子是爛掉了吧？一個屁能臭到如此境界，也值得模範了，經典了，立碑作坊了。

不好！莫非此人的內臟們，和我的牙齒舌頭一般想要出走？挖靠，這廁所可有好瞧的了。這年頭不管什麼都想易位、分散、拆解，做他們自己想做的。

有件事更加不好！我剛剛小便時，最後多哆嗦了兩下……，拜託！不要這樣子行不行？真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