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七節：游牧商人

我不再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了，不至於會一廂情願地認為高中職生都能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所以我直接設定：裡頭有一半左右的答案是「不知道」，而另外還有一些答案也會讓我頭痛，譬如喜歡和朋友聊天喇賽、談戀愛、打麻將、看電視、玩電動、看A片、打手槍……，我不太能從這樣的項目上，建議如何有效地發展，變成以後可以依此喜歡而能營生的達人。

但是，即便是「不知道」，或喜歡「和朋友聊天喇賽、談戀愛、打麻將、看電視、玩電動、看A片、打手槍……，」的高中職生，難道就不能跟上未來？

誰都不會管我們有什麼奇特的喜歡或興趣，但我們得想辦法活下去。

除了興趣，我們當然也可以功能導向地替自己安排出路。

50年代，葉俊麟的一首「孤女的願望」，歌詞是這麼寫的：

「請借問播田的田庄阿伯啊

人塊講繁華都市台北對叼去　阮就是無依偎可憐的女兒

自細漢著來離開父母的身邊　雖然無人替阮安排將來代誌

阮想要來去都市做著女工渡日子　也通來安慰自己心內的稀微」

「請借問路邊的賣煙阿姐啊

人塊講對面彼間工廠是不是貼告示要用人　阮想要來去

我看你猶原不是幸福的女兒　雖然無人替咱安排將來代誌

在世間總是著要自己打算才合理　青春是不通耽誤人生的真義」

「請借問門頭的辦公阿伯啊

人塊講這間工廠有要採用人　阮雖然也少年攏不知半項

同情我地頭生疏以外無希望　假使少錢也著忍耐三冬五冬

為將來為著幸福甘願受苦來活動  有一日總會得著心情的輕鬆」

現在的教育錯亂，讓我們每一個同學必須要回到那個年頭擁有自力救濟的拚勁和智慧——萬一我們的喜歡和興趣不能當飯吃，那麼還是應該想辦法面對未來的。

譬如，以前我年輕的時候就想過應該會有一種「職業」很好玩，為了方便討論，我們姑且稱之「游牧商人」。

在台灣有很多的「一鄉一物」，譬如鹽水蜂炮、白河蓮花節、平溪放天燈……，這些都會因為「品牌」或公部門的大力推動，而在特定的時間、地點凝聚一定的人潮，所以別的不說，只要能在那時候能弄到應景的商品賣掉，應該可以很容易獲利。

還有，X月X日迎城煌、炸寒單爺、媽祖繞境……，對於一個生意人而言都是很好的商機。

再加上每一年都會有美術館、博物館事先排出檔期推出XX大師、巨擘，或某種系列的展覽、活動（因為這些都是花了很多納稅人的錢去宣傳、推廣的，不論平面媒體、電子媒體都配合著大力宣傳，甚至能迫使連中小學生都要半強迫地去參觀），這些來參觀的人，在我看來都是一張張掉在美術館、博物館門前的鈔票，就等著游牧商人把它們撿到口袋裡。

當然不只這些，只要細心些，誰都可以知道XX天團，在某時某地要開賣演唱會的票，有一陀人就是願意兩天前開始排隊，這些人願意花一大把時間、金錢、精神、體力去排隊的「大款」，他們的禮義廉恥、吃喝拉撒睡、食衣住行育樂，都是很值得關心的，滿足他們，然後只收現金，請記得不接受賒帳、刷卡（執意刷卡者要扣趴數）

如果還想更多賺些，那就更應該知道XX海口這兩天魚訊頻傳，白毛、黑毛、透抽……，連吻仔魚都在狂咬，那還要多廢話嗎？只要在那旁邊隨便賣批來的包子都會狂賺！

這就是游牧商人，工作的日期、時間、地點、伙伴、條件、威脅……，永遠不確定，可是確定賺錢，至少可以養家活口，或者發達致富。

游牧商人跟一般商人也沒什麼兩樣，聰明靈活、掌握資訊、買低賣高、因勢利導、投機取巧、伸縮自如。

他們在一年365天中，也許只會實質工作100天？150天？200天？簡單地讓自己活下去，然後把節省下來的時間和資源，拿來「不知道」，或「和朋友聊天喇賽、談戀愛、打麻將、看電視、玩電動、看A片、打手槍」。

但是這些東西或者到時候都會顯得渺小了，因為真正的游牧商人，更加在乎今年XX縣某活動的中央補助款加碼了多少？甜不辣和豬血糕的攤位那個比較好賺？這一次去嘉義應該坐高鐵還是自己開車下去？如果不賣包子改成是炸春捲怎麼樣？萬一警察來了該怎麼跟他們玩？賣不完的東西可以保存嗎？該怎麼保存？可以保存多久？一大群參加大型路跑活動之後男女老少，最想在終點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聞到什麼？吃到什麼？

游牧商人背後，會有愈來愈龐大的專業諮詢人脈網路，他們也許不像一般公司的高級顧問那般男的穿西裝打領帶、隨時可以即興演講，女的穿套裝拿NB、會講英日法三種外語，不過他們知道最便宜的小雞蛋在哪裡拿、X團體擴大舉辦園遊會可以弄到免費攤位、估算現下最當紅的流行商品大概還能賣多久……。

游牧商人不斷擬定計畫游牧著他們的市場，然後依此實踐他們原本的種種可能設想……，其實，也是游牧著整個人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