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蘿晚上九點才從娘家返回位在寶源路的家裡,得月已經切好水果在客室裡等著她回來,也許是工作太累,等著等著就歪在沙發上睡著了,手上拿的晚報從他手裡一散,輕飄飄的落了一地。香蘿先把地上的報紙收了收,疊好了報紙便探過手去把丈夫搖醒。
得月被這麼一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半夢半醒的。「回來啦!」
「嗯!」
「家裡都好嗎?沒人刁難妳什麼吧?」
「我這個嫁掉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一盆水,他們不管的。」香蘿先替丈夫理理垂到額前的頭髮,問道:「吃飯沒?」
「嗯!」得月看著妻子道:「今天小陳的老婆生了龍鳳胎,他一高興,掏了腰包請同課的人吃了頓飯。」
香蘿垂著眼睛,把丈夫壓皺了的衣服拉平。「明天我備個禮讓你帶去,向小陳好好的道賀。」
「這是當然。」
「你也別在這裡睡,回臥房裡比較舒服。」她半拖著把丈夫拉起來,又道:「先去洗個澡,別黏搭搭的的就窩到床上去了,換洗的衣服拿著,小心不要落到地上。」
得月精神還沒回來,只有任由妻子將自己擺佈著進浴室。「小陳這下得意了,還說改天要拍張照讓我們這些沒兒沒女的人好好看看他的寶貝。」
香蘿對他的話只裝作沒聽到。她把丈夫推進浴室裡便下了樓去,坐在簇新的沙發椅上出神。得月沒過一會兒就洗好了身體,人也精神多了,下了樓來,見桌上的水果還晾在那裡,沒動過的樣子。
來到妻子身邊坐下,問道:「想什麼?這麼出神?」
感覺到沙發的一邊凹陷了下去,香蘿回神一看丈夫,道:「沒什麼……。」那話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精神,虛虛的。
「妳看起來可不像沒事的樣子。」得月道,瞧著香蘿的眼睛似淺淺的流波,晃來盪去。
心裡的事,香蘿也不知道該怎麼樣跟丈夫說,只有找個適當的藉口搪塞過去。「我在想,過幾天請個老朋友來家裡吃飯。」
「老朋友?我認識不認識?」
「你不認識,但是知道的。」
「哦?」
「沈青蓉,你不陌生的名字。」
「電視上的那個……?」
「她是我老朋友了,今天回去碰見她,聊了一會兒天,才知道她丈夫在外面養了個小的。」香蘿每想起這事,就覺得心酸。「她一個人還父親賒下的債務,還養著家裡那個母親,不但沒得到句謝,還被母親說成臭婊子,所以我想讓她來家裡坐坐,陪她說說話,你覺得如何?」
得月看著妻子想了想後,才道:「也好。」
* * * *
上次見了面,和青蓉互給了電話號碼。香蘿拿著電話撥過去,只聽那一邊的電話響了很久,也沒聽見有人接起來回應,她又試著打了幾次,還是一樣的結果,便擱下電話,待明天再撥過去。
香蘿性子上是個愛熱鬧的人,偶爾請個三五好友來家裡作客或者是出門逛逛,那都是很平常的事。但在生活上,香蘿卻是個好靜的人—她就討厭車子的引擎聲和喇叭聲。寶源路是城市裡罕見的鬧中取靜的地方,住在這裡,倒也合乎了香蘿對生活環境上的講究。
「妳家房子挺不錯的啊!」
香蘿捧著水果來到桌上,道:「只是裝修的好看,說到底還是間老房子。」
「妳要沒說,我也看不出來。」青蓉道,往盤子裡拈了顆櫻桃放進嘴裡,然後直誇著好吃。
香蘿也拈了顆櫻桃吃。「以後妳就不用這麼破費了,再說這櫻桃也貴,太奢侈了。」
青蓉道:「我還怕花這一些錢?」
香蘿道:「妳從前就愛擺闊,現在還是一樣。」
「我算得上什麼?瞧瞧妳,一個小小的盛盤也要價值近萬元。」青蓉由眼線勾勒出的媚眼直直的盯著裝著水果的盛盤,又道:「還真是大材小用了。」
「它也難得讓我拿出來一次。」
「那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用上它可是妳的福氣。」
「我還有那福氣。」青蓉道,視線無意識的越過香蘿肩頭。「這兩個娃娃長得真好,誰家的孩子?」
香蘿道:「是得月在公司裡的同事的孩子,一對龍鳳胎。」她只顧著剝葡萄皮,兩隻眼睛死盯著正在動作的手,離都沒離開過。
青蓉道:「龍鳳胎啊!那還不是隨便都生得出來的。」她挪了位置,細細的打量著照片裡的兩個俏娃娃。
「他那同事沖了照片給同課的人每人一張,可得意的。」
「聽聽呢!一個勁兒就是羨慕人家。」
「這可不是我的心裡話。」玄關那裡有開門的聲音,香蘿拭了拭手上的果汁起身。「是得月回來了。」
香蘿還沒走到玄關,得月已經進了來。他看上去有些氣喘,頭髮稍亂,筆挺挺的西裝歪掛在他的身子上,繫著的領帶也鬆了,看上去有那麼一些的狼狽。
「欸,怎麼這樣狼狽?」
「沒什麼,給同事鬧的。」得月拉了拉快散了的領帶。
「你們哪,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孩子似的?」香蘿搖搖頭,走上去替丈夫卸下了外套掛在衣架子上,又道:「要讓客人看到你這副邋遢樣,還見不見人呢!」
得月答非所問,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轉身便拾著階梯上樓去換衣服去了。待要過轉角時,香蘿開口叫住他道:「等會兒換了衣服就下來,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得月輕應了聲,又邁著步子往上面走。
「八成是讓他那些同事鬧得不高興了。」香蘿回到客室,就見青蓉還盯著照片裡的兩個娃娃猛瞧,便道:「還看呢!到底還是別人家生的,見得著、吃不著。」
「剛出生的娃娃就可愛」青蓉回過眼來,笑道。「妳什麼時候也生一個,我可是等著收那孩子當乾兒子或乾女兒。」
香蘿臉上微微一沈。「就等著我生給妳。」
「是啊!」青蓉挺乾脆的應了聲。「我自己是沒指望了,只好託妳幫我生了。」
香蘿才想要回辯,就見得月已經換好衣服進了來,她笑著迎上去拉著丈夫的手臂—儼然一對恩愛夫妻。
香蘿替兩人互相介紹了一番,青蓉和得月只伸過手交握了一會兒便放開,就當作是認識了。青蓉又待了一陣子才起身離去,香蘿想留她住一宿,但被婉拒了回來。
香蘿收拾著桌上的盛盤、果皮,得月也在一旁幫忙著。外頭淅瀝嘩啦的一片水聲,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下來,得月望了望窗外頭的巷子道:「氣象台說這幾天雨會特別大。」
香蘿驀的停下手裡收拾的動作道:「青蓉不知帶沒帶傘。」
「要不我去看看。」說著,人已經往玄關去。
「先拿我的傘去吧!我剛買了支新傘。」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