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歌的貓

世界日報/風揚

小黑來咖啡廳是為了聽音樂， 

他很喜歡陳綺貞的歌，蜷縮在角落搖頭晃腦……

家附近開了間小小的咖啡館，空間很小，燈光很暗淡，氣氛很憂鬱。僅有的三張桌子、幾把椅子、一個曲型吧台，老板靜靜地坐在燈光漠視的地方，看著徐志摩的書。背景音樂總是陳綺貞的歌，輕輕柔柔地飄蕩著稚嫩的聲線，融進咖啡裡。 

老板的咖啡廳裡有一隻黑貓，但又不徹底，耳朵和尾巴尖白得一塵不染。毛挺長的，但很乾淨，起初我們以為是老板養的，後來發現原來他也是客人，而且是忠實顧客，每天至少十二個小時蹲咖啡廳裡聽音樂。我們看著有趣，呼之為「小黑」或「黑哥」，他初時不屑一顧，把圓圓的背影留給我們，後來混熟了，開始「喵喵」地答應幾聲，也讓我們抱了。但每次提他起來，卻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彷彿打擾了他的雅興。 

為何說小黑也是顧客？首先，小黑來咖啡廳是為了聽音樂，他很喜歡陳綺貞的歌，蜷縮在角落搖頭晃腦；而他也喝咖啡，老板把一個枕頭放角落，前面放一個小杯子，這就成了小黑專屬的位置，倒點咖啡進去，他就聽兩句音樂，低頭伸出小舌頭輕輕舔了兩下，瞇著眼一動不動，好像回味無窮；而且他也要付費的，每次都在街上叼幾片漂亮的落葉，放在吧台，然後施施然走到座位坐下。老板也會收下樹葉做書籤，還用小鏈串了一片掛在脖子上。當然也不是每次都是樹葉，有時可能是些海報，有時是幾頁殘缺的書，有次還帶來一條手絹。老板照收不誤，繼而播放起歌曲，然後開始煮小黑的咖啡。 

小黑平時與世無爭，但也有生氣的時候。某次某位顧客，一個驕傲的女生，看見小黑懶洋洋地躺在地上，大概阻礙了路，她就一腳踢到小黑身上。小黑火了，覺得侮辱了他偉大的貓格，憤怒地、勇猛地撲到女生身上，手口並用地發起攻勢。女生大驚，也顧不得裝淑女，一邊阻擋一邊喊救命。我們起初看得有趣，但後來發覺了小黑得勢不饒人，怕弄出人命（或者貓命），一擁而上，拉開小黑。小黑被琴鬼提著，四肢還不停亂動，眼睛睜得很大，看來怒氣未消。 

老板下了逐客令，請走了女生，然後低聲下氣地哄小黑，小黑鳥都不鳥，自個兒絕食抗議，後來我們幾個輪番討好，林櫻還買了條魚做了個便當，他才轉怒為喜，開心地吃起來。 

小黑是個智者，雖然他不會說話，只會「喵喵」。老板的咖啡廳總有些戀人卿卿我我或互相冷戰，一般情況下我們都會躲開、避嫌。但小黑安坐如泰山，豎起耳朵偷聽，然後或點頭或搖頭。一般點頭的都會挺美滿，搖頭的則過不了三、五天。他也很看得透，無論有怎樣可愛的小母貓，都毫不動心。看見貓們糾纏在一起，他也還安然喝咖啡而不會心裡癢癢。他對物質要求也挺低，能忍受老板的怪味咖啡，即使沒咖啡也可以，最重要是音樂。我想要是給他做「鮮花和麵包選哪樣」的選擇題，他大概選鮮花。 

我們一致公認小黑很瀟灑，我們每個人都不得不為了自己的生活奔波，偶爾有時間能坐在咖啡廳裡品嘗一杯咖啡，已經覺得很是奢意。但小黑可不需要管這些，他只需找點樹葉什麼的，就有一整天好音樂和好咖啡供應。他是流浪貓，不需供樓或者想著法子討好主人，所以他高興時可以開心地「喵喵喵」，不高興時就鳥都不鳥我們，甚至也可以跳到老板或熟人的懷裡使勁地抓抓抓。他奉行單身主義，不必四處物色美女母貓，自然也不用為孩子煩惱。他沒什麼牽掛，唯一的愛好，就是好好地，靜靜地聽陳綺貞的歌。 

小黑最近過了五歲生日，我們湊錢買了蛋糕和魚乾，上面插上五根蠟燭。小黑不會吹蠟燭，所以老板趴在地上代勞，小黑則瀟灑地躺在吧台上，安安穩穩地當一隻聽歌的貓。（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