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一 北京第一家麥當勞

(楊弘﹐唐毅﹐小琪在麥當勞)

楊弘﹕你們想吃什麼?

唐毅﹕隨便﹗(看價目牌)喔﹐這裡真貴﹐ 你不要叫太多﹐別破費﹗

楊弘﹕不行﹐ 你上次替我補習﹐都還沒謝你呢。 這樣好了﹐ 你們先去找個位子﹐我來點。

唐毅﹕好﹐ 你你別叫太多﹐我們不太餓

(唐毅﹐小琪在靠窗位子坐下﹐楊弘端滿食物和飲料過來)

唐毅﹕怎麼叫這麼多?跟你說不要破費的

楊弘﹕不會破費﹐不會破費。 這次不讓我請﹐ 下次可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唐毅﹕怎麼? 你要上那兒去?

楊弘﹕我上星期接到美國研究所的入學許可﹐這學期過完﹐我就走﹗

小琪﹕ 真的﹐ 去那裡?

楊弘﹕哥倫比亞大學﹐雖然八月底才開學﹐ 但是我打算六月底就去﹐ 可以先熟悉熟悉美國那兒的環境。

唐毅﹕ 那我們今天真不該選這兒﹐聽說美國那兒到處都是麥當勞呢。

楊弘﹕這家麥當勞前幾個月才開幕﹐我早就想來看看了

小琪﹕麥當勞是美國特有的文化。

楊弘﹕說得好﹐ 我看過一篇文章﹐說麥當勞是美國以及西方國家向中國進行文化擴張的先頭部隊﹐不要小看一個漢堡包﹐在一場沒有硝煙的和平演變之戰中﹐它可能就成為摧毀我們中國民族的炸藥包。

小琪﹕有這麼嚴重嗎?

楊弘﹕(拿起漢堡端詳)﹐ 說真的﹐ 對這種兩片乳罩似的麵包夾著一塊半生不熟的牛肉﹐幾片生菜葉子﹐以及周圍流出可疑的乳白色的沙拉醬的玩意﹐我其實不是非常喜歡﹐ 但是﹐自從看到那篇文章﹐我總特別想來麥當勞﹐因為我想找出漢堡包裡隱藏的美國和西方文化﹐以及它如何會變成炸藥包﹐成為摧毀中華文明的先頭部隊。

唐毅﹕(笑) 等你到美國研究清楚後﹐ 再寫信來告訴我們吧﹗

楊弘﹕你和小琪不打算出國嗎? 最近學潮鬧得好凶﹐我覺得中國社會還是相當不穩定。 4月22日胡耀邦的追悼會前後﹐天安門廣場坐滿好幾萬學生﹐聽說西安還有人焚燒汽車和房子﹐公安部緝捕了近300人。

唐毅﹕是啊﹐這陣子﹐學運已經像大地震之後洶湧而來的海嘯, 再也沒有人擋得住了。 幾乎天天都有抗爭, 而且抗爭的層面越來越廣, 抗爭的對象層級也越來越高。

楊弘﹕當互相矛盾的意志力產生對抗時, 可能有三個結果。 最和平的結果就是雙方各讓一步, 達成妥協 。 最悲劇的結果就是弱勢的一方屈服,成為強勢一方的長期壓迫對象。最慘烈的結果就是弱勢的一方寧死不屈, 逼著強勢的一方不得不消滅對方。我覺得大家都應該嶄時冷靜下來.

幕二 回學校路上

(唐毅﹐小琪和楊弘道別﹐離開麥當勞﹐兩個人在回學校路上)

小琪﹕ 楊弘說的對﹐ 國內還是很不穩定﹐我們應該計劃出國。

唐毅﹕可是我覺得我留在國內比較有發展.

小琪﹕(沉默半餉﹐幽幽得回答)也許吧﹐ 你是男人,留在國內是比較有前途,那你就留在國內吧!

唐毅﹕(帶著懷疑的語氣反問) 那妳呢?

小琪﹕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是女人﹐國內的環境不大適合我。

唐毅﹕那我們兩人的關係呢?

小琪﹕順其自然吧﹗

唐毅﹕(停住腳步﹐抱住小琪)小琪﹐ 我真希望和妳拜天拜地,私訂終身﹐我們訂婚吧。

小琪﹕(搖搖頭) 我不相信承諾這種事﹐ 我覺得愛情要順其自然,不應該被承諾所捆綁﹐只要我們真心相愛﹐ 就不必怕會有什麼把我們分開。

唐毅﹕(抱緊小琪) 小琪﹐妳愛我嗎? 是否妳不夠愛我, 所以不要承諾?

小琪﹕(搖頭)毅﹐我當然愛你,你也許是因為缺乏安全感, 所以需要承諾﹐可是真正的愛是經得起考驗的﹐ 真愛是不怕千錘百煉的。

(兩人步行到東門,前頭密密麻麻的, 黑影憧憧, 擠得滿滿是人潮,人群裡到處搖晃標語大字報、 白布條, 都是改革的口號：「反貪污」，「反官僚」、「解放報禁」、「增加教育撥款」等等。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氛，唐毅拉住小琪的手，匆匆帶她回宿舍)

幕三 近春園

唐毅在小琪教室外面等她﹐下課鈴聲響﹐小琪和同學走出來

唐毅﹕(推著腳踏車上前) 小琪﹗

小琪﹕ (停下﹐叫同學先走) 你怎麼來了?

唐毅﹕(憂傷的表情) 好幾個星期沒看到妳了。

小琪﹕(眼睛看別地方) 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報名托福,一星期有三個晚上都得去上課。

(唐毅不說話﹐ 兩個人默默得走著﹐走到近春園﹐坐在湖邊小亭子﹐兩人都望著湖水)

唐毅﹕(傷感的聲調) 小琪﹐ 妳在躲我嗎?

小琪﹕ (訕訕然) 沒有啊。

唐毅﹕(沉默) 我覺得。。。。我覺得妳。。。和以前。。。不大一樣.

小琪﹕ (沉默)

唐毅﹕發生了什麼事?

小琪﹕ (喃喃) 沒有啊。

唐毅﹕(沉默了一下)是因為。。。我說。。我不想出國嗎?

小琪﹕ (沉默)

唐毅﹕是嗎?

小琪﹕ (小聲) 我覺得﹐ 我覺得﹐如果你真的決定不出國﹐那我們遲早會分手的

唐毅﹕(看著小琪) 小琪﹐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我們之間存在的矛盾。但我從來不把這矛盾當真﹐我深信兩人相愛最重要﹐在相愛的前提下,任何實際生活的矛盾都是可以克服的。

小琪﹕(有點賭氣)怎麼克服? 我一心要留學美國,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你的規劃卻是留在國內發展﹐這矛盾如果沒有人犧牲妥協, 如何解決呢?

唐毅﹕所以妳認為因為我們之間有一個人一定必須犧牲妥協, 所以我們的相愛是錯誤的?

小琪﹕(沉默)

唐毅﹕所以妳認為也許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相愛﹐或者﹐我們應該先確定彼此的生活規劃是否配合的﹐沒有矛盾的﹐不須互相妥協的﹐然後才決定是否相愛？

小琪﹕(不說話,只點點頭)

唐毅﹕妳不覺得妳這種想法把愛情物化了嗎? 好像愛情只是人生的一段小插曲﹐所以要好好選擇適合的,可以讓人生更美好的那一種。如果不是讓人生更美好的愛情，就是壞的愛情，就應該毫不珍惜的，像不合的鞋子，把它丟棄。

小琪﹕可是﹐愛情之所以吸引人,不就是因為有了它﹐ 人生可以更美好嗎? 如果它不能讓人生更美好﹐那要它作什麼?

唐毅﹕難道愛情只是一種暫時的感覺嗎?本質上就是一種交換嗎?兩人都要繼續提供,滿足彼此的需要, 愛情才能維持嗎?

小琪﹕(有點激動) 我不想討論這些問題了﹐我只知道我爸爸媽媽希望我出國﹐ 我自己也想出國﹐我不知道怎麼解決整個矛盾。我只知道我出國以後﹐我們一定是越走越遠﹐ 遲早會走不到一起的。

(唐毅望著湖水﹐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