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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8/04 13:44:00瀏覽792｜回應6｜推薦17 | |
她忽然有點明白﹐為何上次與父親無意中談到死亡時﹐他說﹕“ 死有什麼可怕﹖很多人都去了﹐大家有伴﹐為何會怕﹖” 也許﹐如果死亡只是與一大夥親朋好友從地面升到天上這片雲海來相見﹐那的確不是太可怕的一件事﹗ 她忽然想到他 - 張意揚。他在哪裡﹖是否也在這雲層的某一個角落﹖他是否還戴著他那一副金邊眼鏡瞇瞇地望著她﹖ 她忽然強烈地渴望見到他。 但看到他﹐要說些什麼呢﹖ 第一句話﹐她會先向他道歉﹐道歉她有收到他的信﹐但當時太忙﹐來不及回信﹐他就走了。天人永隔﹐再也無法復函。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到來日方長﹐不急著回﹐沒想到再也回不了了。她會先求他原諒她的大意。 他會說什麼呢﹖ 是否仍會那樣瞇著眼﹐笑笑說﹕“ 沒關係﹐我知道。” 然後, 她要說什麼呢﹖是否會和他敘敘默城的往事﹖愉搬去了南部﹐與當年的尚公子結婚。育有一子一女﹐熊妹妹與先生離異﹐嫁給美國同事﹐搬到東部去了﹐張雲還留在默城﹐小孩已上大學----- 然後, 他會說什麼呢﹖ 是否還是那樣瞇著眼﹐笑笑說: “ 不錯嘛﹐大家都很行呀﹗" 駕駛員廣播飛機已飛到兩萬尺高空。她往下看﹐雲層已踩在腳下﹐愈是接近天堂了。見不到張意揚﹐往事卻像排山倒海般﹐湧上心頭﹗ 那年聖誕節長假後﹐剛開學﹐中國人圈中便流傳著一則新聞。有位南部轉來的經濟系男生﹐未註冊便已住院﹐喉嚨發現有不知名的瘤﹐可能是癌症。 開學兩個月後﹐每次中國人的聚會﹐總會有人提起他的病情進展。聽說是癌細胞﹐已經有醫生證實﹐但可能是良性的。由於經濟系的系主任剛好是中國人﹐故對他特別照顧﹐不但系上註冊仍在﹐且學分也不少拿 - 只要他願意在病中參加期中考和期末考。 農曆年前夕﹐她與室友一起搬入新租的房子﹐離學校很近﹐且樓下有一對中國夫婦合租﹐彼此有照應。雖是合租﹐卻不相互干擾﹐他們由前門樓下進出﹐她和室友由屋後的小樓梯直接上樓﹐宛若兩戶各不相干的人家。 為了酬謝幫她們搬家的幾個男生﹐大年初二﹐她倆請他們來家吃晚飯﹐順便過節。 吃飯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劉平才姍姍來遲。且帶來了一個女孩。劉平介紹這位他剛剛才去機場接回來女孩﹐說是張意揚的太太﹐從羅城來看他的病。她眼睛一亮﹐原來是新聞人物的太太﹐不禁多看她幾眼。 她留著直而長的頭髮﹐身材適中﹐著淺藍的牛仔褲及T恤﹐五官不是很搶眼﹐卻也說不出哪裡不好看﹐淺色的眼鏡使她增添幾分書卷氣﹐卻決不是文弱書生的味道﹐講起話來有點咄咄逼人。她自我介紹是在羅城攻物理博士。她心裡暗想﹕難怪很有女中豪傑的氣概﹐原來是學理工的﹐ 那天晚上﹐張意揚的太太話不多﹐只吃些飯菜便和劉平一起去醫院了。 暑假快到的時候﹐室友積極的在物色車子﹐準備投下一小筆資金買輛次手貨﹐好開車去餐館打工。有一天﹐她興高采烈地宣佈﹐將以三百元買輛八缸的小旅行車。 那天﹐室友把車子開回來的時候﹐後面跟了個面色蒼白﹐身高一八0的男生﹐他戴著副金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老是瞇著看人﹐且總帶著幾絲笑意﹐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 看上去是個老實可靠且有點憨傻的男孩。 她室友介紹他叫張意揚﹐她心裡不禁一驚﹐原來眼前便是大名鼎鼎的新聞人物。他自我介紹﹐住在隔幾條街的二層樓房﹐與一個老美﹐一位老中同住﹐有事可以找他幫忙。 原來他已出院﹐老爸幫他買了一輛年份挺新的雪佛蘭車﹐故把這大老遠開來的旅行車賤價出售。 那個暑假﹐她也加入室友打工的陣容﹐兩人每天除了白天修幾門課﹐每天下午三﹑四點﹐便直奔餐館﹐昏天黑地的端盤子﹐跑堂。每次打烊走出餐館時﹐都仿彿走進另一個世界。日子很忙碌﹐也很充實﹐尤其臨睡前掏出一大堆一元﹑二元﹑五元的鈔票﹐數算小費﹐真是很有成就感﹗看著銀行存款十元﹑二十元的增加﹐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小富婆呢﹗ 室友除了精明能幹﹐她對男朋友的忠心可是天下無雙。兩人高中時郊遊認識。聯考時﹐上了不同大學﹐但距離可阻擋不了兩人的戀情。畢業後﹐他當兵﹐她則來默城。 由於她由文科改念商﹐要補修不少學分﹐別人念兩年﹐她得多念一學期。暑假快結束時﹐室友輔當完兵的男友﹐沒申請到他們學校﹐ 但申請到外州﹐ 已打算九月自台灣來美﹐ 故她決定轉學到他學校﹐ 在默城這一年﹐追求室友的不乏其數﹐在不算多的女孩子中﹐她算得上是容貌出眾又能言善道的﹐然而每個人也都知道﹐她心中只容有遠在天邊的男朋友﹐一點也不動凡心。 室友要轉學的消息一傳出﹐好幾個男孩都失魂落魄。有一位平時以 “ 普通朋友 ”, “ 同班同學 ” 姿態﹐與她倆過從甚密的的大男生﹐忽然一反常態﹐ 連續幾天﹐一 天一封信﹐ 大述傾慕之情﹐想挽留其芳心。 可惜室友去意以堅﹐終究仍於開學前夕﹐放棄默城已拿到卻不能轉過去他校的二十個學分﹐南下尋夫去也﹗ 室友走了以後﹐搬進來一位剛從台灣來的新生﹐兩人同屬 “ 無腳 ” 階級﹐只好又跟著有車的男士去買菜。 在迎新會上﹐她又見到張意揚﹐這是第二次見面﹐他看起來氣色似乎好了些﹐仍是瞇著眼﹐帶著絲笑意向她打招呼。他仍住在不遠的小房子內﹐仍慇懃地詢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像買菜之類﹗ 那個週六的下午﹐外面經過數天的大風雪﹐覆蓋著厚厚的白雪﹐寸步難行。她和室友在廚房裡烤蛋糕。店裡買來的現成蛋糕粉﹐雖然味道比不上自己由麵粉作起的蛋糕﹐然而烤箱的香氣﹐也夠令人垂涎的﹐她獨愛那份香氣﹐讓人充滿 “家” 的溫馨。 門鈴響起﹐她去開門﹐心中納悶是哪個不速之客﹐一開門﹐是張意揚。他仍是一臉笑意﹐說﹕“在家悶了好多天﹐得出門 添糧﹐路過這兒﹐順便上來看看你們需不需要買菜﹐可以一道去﹗" 她請他進屋﹐轉身去廚房問室友﹐她欣然同意﹐真是求之不得﹐可以出去透透氣呢﹗由於需等蛋糕烤好才能出門 ﹐他便坐在廚房與她們聊天﹗ 她問他﹕“你太太是否回羅城去了﹖什麼時候會搬過來﹖” 他原本晴朗的臉忽地暗下來﹐隨即恢復原狀﹐只淡淡答道﹕“目前還不知道呢﹗她還在念物理﹐大概要一陣子﹐等拿到學位再說了。” 一趟買菜下來﹐她對他多了幾分了解﹐他是台南人﹐C大畢業的﹐原本在母校念經濟碩士﹐臨時改變主意出來留學。原本在南部念﹐因為太太在中西部﹐故轉來默城﹐離她較近。 買菜回來﹐他又留下來享用蛋糕﹐天南地北地蓋了一番才辭行。 那以後﹐他每次買菜﹐他總不忘來詢問一番﹐而十有八九﹐她們會欣然同往。漸漸地﹐她們也會邀附近另一﹑兩家女孩同往﹐雪佛蘭車大﹐塞四﹑五個女生也不嫌擠。他常常帶著好幾個女生一起去逛街購物﹐儼然大哥哥的模樣。 慢慢的﹐ 似乎在不知不覺中﹐他已成了她們幾個女生的專任司機。有時﹐這一家昨天才買過菜﹐另一家有事未能前往﹐得今天才去﹐他也不厭其煩地再跑一趟。好幾次﹐別的男生看他一車女生﹐紛紛調侃他。 他笑笑答道﹕“分散投資﹐風險最小﹐才合乎經濟原則呀﹗” 他當笑話講﹐別人也當笑話聽。尤其是幾個女孩﹐絲毫都不放在心上。 一來﹔他已結婚﹐只是太太在數百里以南的羅城﹐ 二來﹔他仍是癌症在身﹐誰也不知道是否有明天﹐ 三來﹔幾個女生中﹐一位是新加坡僑生﹐一位還在修大學的護士課程﹐另一位是男朋友在外州﹐而她﹐則早已在出國前便訂婚﹐未婚夫在當兵﹐服完役便前來相聚。 再怎麼湊﹐幾個人中似乎沒有一個是足以構成與他產生任何情愫的。何況... 四來﹐他是那麼一個大好人﹐令人覺得如果懷疑他有任何企圖﹐簡直不但侮辱到他﹐也侮辱到自己。 有一晚﹐她在趕實驗﹐直到十點多還沒做完﹐實在很怕一個人摸黑走十幾分鐘的路回家﹐她自然而然地拿起電話撥給張意揚﹐請他來接她。他也毫不思索地一口答應。 走出實驗大樓﹐看到那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藍車及藍車內的身影﹐她忽然有股要哭的衝動。他是誰﹖竟願意在這麼深的夜晚﹐在這兒接她回家﹗天地之大﹐她何其有幸﹐得此摯友。 她忽然覺得﹐她這一生一世必難報答這份情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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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