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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3/25 15:43:09瀏覽2627|回應15|推薦158 | |
如果大家看過「父後七日」,想必印象一定很深刻。劇中有點荒謬的傳統喪禮儀式,在導演巧妙的安排下,「莊嚴哀戚」,變成了「笑中帶淚」。觀眾發自內心的笑聲,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反映出社會大眾對這樣一個民間習俗的普遍態度:就算有點迷信,有點可笑,可是當自己成了事件本身的主角之一時,還是不能免俗的也要隨著道士手中的法器指揮,一陣哭天搶地,嗚呼哀哉,尚饗。 這樣的情境,我一共經歷過兩次。一次是祖父的過世,當時我還在上幼稚園,另一次是一位很疼我的叔叔過世,那時候我在美國唸書。 祖父過世的時候,家裡突然來了許多我不認識的親戚,大家披麻帶孝,我在人群中努力的想看清楚每個人的臉,但是每個人頭都是低的。我亦步亦趨的跟著大人的腳步,聽見鈴聲「鈴鈴鈴,跪...」我跟著大家跪,「鈴鈴鈴,叩首...」我跟著大家磕頭,「鈴鈴鈴,起....」,我跟著大家繞圈圈,跪、拜、起身再繞圈圈,我 一心想著可不可以快點結束,好累。 要進行蓋棺儀式時,所有女眷湧向棺木,一時之間突然哀聲震天,每個人哭的好淒厲,好像哭越大聲表示她越孝順,我則是傻傻的愣在一旁,看著她們哭。蓋棺論定,原本那孝感動天的哭聲,像是喇叭插頭被拔掉似的說停就停,四周恢復了平靜。 我第一次見識到人生的告別式,我看見祖父睡在棺木裡,臉上很平靜、很安祥。我看祖父那樣躺在棺木裡,其實心裡有點替祖父覺得解脫了。因為祖父被撞傷的那幾天,我在醫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祖父,表情是很痛苦的。我不知道那些親戚,為什麼哭的那麼傷心,因為印象裡,我不曾見過她們幾次。 叔叔生病的那一年,學校放暑假,我回台灣到醫院探望這位從小一直很疼愛我的叔叔。醫生在走道上小聲告訴父親,叔叔的肝已經完全沒有功能,隨時都有可能昏迷。 叔叔見到我來看他,他很高興,掙扎著要坐起來,我看著他握住病床欄杆的手不住的發抖,我知道他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你在美國,吃的都是漢堡吧?這樣一定吃不習慣喔?」叔叔說話聲音發抖著。我微笑看著叔叔,一句話也沒說。 「等我好一點了,我帶你去夜市好好吃一頓。」我默默的點點頭。 當晚,叔叔陷入了昏迷,我看著人工呼吸器一張一合,心跳儀器上的數字緩慢的遞減。我靜靜坐在病床邊,凝視著叔叔半開的雙眼,我從小到大天馬行空的四處停駐,從沒機會仔細看過叔叔的眼睛、叔叔的臉。當我想好好看清楚的時候,卻等到了這樣一個即將分別的時刻。 半夜,叔叔急救無效,走了。我看著醫護人員用床單蓋住叔叔,用救護車載走了。過程中我一直陪著他,一直到心跳數字幾乎是零,叔叔再也沒有醒來,沒有發抖,沒有掙扎。我喜歡叔叔那樣跟我告別,因為叔叔離開的時候,我沒有感受到他在痛,我替叔叔感到高興,所以我沒有掉淚。 我懷疑自己面對生離死別的時候,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是不是顯得太過理性?是因為我接觸太多的實驗室的犧牲者,所以麻痺了哀傷的神經?還是我真的體會了生死的道理? 在美國求學的時候,我曾經好奇的問一位負責在屠宰場「行刑」的人,如何克服自己心裡的不安與恐懼?他這麼告訴我,當動物被送進去屠宰場時,他該做的就是: 「You have to shoot them right between the eyes.」(瞄準眉心,一槍斃命) 「Never look into their eyes. 」(不要注視牠們的眼睛) 儘量讓牠們走得痛快,沒有感覺,人總要為自己找一個心安理得。是啊,在一雙乞求憐憫的眼神面前,誰有辦法平靜的扣下板機? 而那些傳統的告別儀式,應該是為那些未亡人安排的吧?人們總想藉著告別儀式,尋求一個心靈慰藉,看似是要藉著某些儀式,表達對逝者的一點心意。但是在我看來,那只是為了安撫未亡者心中的憂慮與不安。 我看著祖父沉睡的面容,還有叔叔安祥的眼眸時,我心裡是很平靜的。我知道我心中充滿對他們的思念和愛,從他們的眼神中,我確知他們已經解脫。 Look into their eyes and you see what they know. 我並不需要什麼特別的儀式再來提醒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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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趣嗜好|攝影寫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