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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未了
2015/04/06 02:53:32瀏覽3426|回應31|推薦200

抽了痰,醫護人員替父親戴上呼吸器,父親原本急促呼吸的胸膛慢慢緩和下來,病房裡原本嚴肅緊繃的氣氛終於找到一絲舒緩的空隙。母親滿心不捨地為父親拭去剛剛因為用盡全身力氣,因而留在眼角的淚水。

「媽,我開車載妳出去外面走走吧!這裡有護士照顧爸爸,放心吧。」不忍心母親在一旁陪著父親一起經歷煎熬,我半強迫的扶著母親走出病房,決心帶她暫時離開醫院,遠離市區。


車子經過天元宮,沿途幾株不肯謝幕,依舊怒放的櫻花零星羅列在道路兩旁,粉紅飽滿的花蕊彷彿在告訴錯過花季的人們,它們還在,這最後一波綻放更為精彩,它們才是壓軸。

車行至山頂最高點,我與母親在一處涼亭坐下,前方開闊的視野是北海岸蔚藍的海天一線。我一直相信大自然是心情療癒的最好藥方,片刻的寧靜往往是幸福的泉源。而身為兒子的我此刻多麼希望眼前的這一片海闊天空,可以紓解母親連日來揪著的那一顆心。

「下午在醫院時,醫生拿了一張同意書給我簽。」

「同意書?」幾天以來,我自己已經不知道簽了多少同意書了,媽媽這時候突然打破沉默,倒讓我有點好奇。

「就是放棄急救什麼的....我已經簽了。」我看著母親,不知該說什麼。我知道母親不忍心年邁的父親再受到任何痛苦,過去始終依偎在父親身旁,所有重大的決定都是父親做的,如今卻必須在父親面臨緊要關頭時同意放棄急救,讓自己接受即將與老伴告別的事實。這對一向以家庭為重,相夫教子的母親而言,背後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支撐她做如此的決定?

「你看,這裡這麼多櫻花,很漂亮。以後媽媽如果走了,我想要樹葬,就葬在這些櫻花下面,嗯,這樣很好。」媽媽伸出手挽住我的臂膀,我也握住母親的手,我們母子兩人相互依偎著,靜靜地看著遠處的山與海,原來幸福也可以很安靜。

「你爸爸也用樹葬吧。」媽媽說。「等爸爸走了,我博杯問他願不願意樹葬。」聽到母親這麼說,我頓了幾秒鐘,但是很快的我明白了母親的想法。只要她深愛的男人在世的一天,她就不想在他面前提起任何一個關於死亡與離別的字。縱使父親要先母親而去,母親也早已想好,她要在父親的腦海裡留存著自己溫柔美麗的身影,母親要讓此生她最鍾愛的人微笑著和她告別。

對母親,我內心有太多的感謝,即使在她預知自己人生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她的態度依然這麼從容優雅,而我這一輩子即使擁有再多的學問,再多的榮華富貴,恐怕也比不上父母送給我的這一份珍貴的人生經驗。今後如果我在面對自己的人生時,不至於驚慌失措,那是因為我的父母早已經用他們的智慧,告訴他們的孩子不要害怕面對死亡,他們早已預先為我們照亮了前面的路。

送母親回家休息後,我回到醫院。靜悄悄的夜,靜悄悄的病房,趨前探視父親的呼吸器,這才發現父親正睜開雙眼看著我。

「現在幾點了?」微弱的父親張開嘴說。

「現在半夜,很晚了,你怎麼不睡?」

「上面....」他似乎想跟我說些什麼。「我想去屋頂走走。」

「你在發燒啊,
等你病好了我再陪你去,好不好?」父親無奈的點點頭。

「外面是不是在下雨?」他問我。父親住院以來意識清楚,但卻時常陷入思緒漫遊狀態,腦子裡盡是他的想像世界。也許這樣,他才會真的忘了身體的病痛。

「你聽到下雨的聲音嗎?」我試著走入他的情境,陪著父親一起忘記。

「房間有點冷。」我用手扶住父親孱弱的雙手,感覺得到父親也緊緊握住我的手,害怕我會放開。我多麼願意替父親熬過這一關,如果可以的話。

「我今天留下來陪你一整晚,這樣好不好?」父親點點頭。

「你媽媽呢?我想回家了。」

我知道,爸,我知道。今晚,我會為你打開後花園的門,你看見了嗎?
媽媽正站在櫻花林下面等著和你一起看櫻花呢。花季還在,這場美麗的約會,你們倆才是壓軸!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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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jiang3234&aid=22013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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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馬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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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19 11:42
Hey Ho:不瞞你,這篇文章我來讀過好多次,每一次來都讀到掉眼淚。令尊是位有福的人,能有令堂及你們子女們的陪伴,在人生的最後一程。而我相信那也是因爲他多年來爲家庭爲子女們的付出,這樣的深情讓我動容。在這傷心的時刻,希望你堅强地陪在母親身邊。加油,保重!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5-19 13:48 回覆:
愛馬,謝謝你讓我動容的留言,這是最強大的支撐,對愛馬,我衷心銘感五內。

blue phoenix葉葉為君舞清風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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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01 07:46

 祝福和祈禱

您也多保重


blue phoenix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5-01 07:52 回覆:
謝謝blue phoneix的祝福與關心,父親目前改由家醫居家照顧,經過這陣子和母親溝通,她也做好心理準備了,母親的明白,讓我們做子女的有點意外,卻很感動。

JET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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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27 20:47

做人兒女的總會不捨

山頭大哥(跟著飛雪叫的 別介意) 也要照顧好自己身體

加油!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4-27 22:46 回覆:

父親托大家福,狀況稍緩,這期間謝謝演曜及大家關心,銘記在心。


荻宜:一代宗師劉雲樵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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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
2015/04/24 11:32
看這上文回應,我覺心裡好過多了,希望他逐漸好轉,實現願望,祝福他老人家,您也辛苦了!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4-25 23:21 回覆:

狀況稍微解除,也和醫生討論過父親的情況,以父親的年紀,母親向醫生明白表示未來不再進行任何侵入性的治療,所以大抵上如此,讓父親安養天年。


荻宜:一代宗師劉雲樵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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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好嗎?
2015/04/22 13:30
這是4.6日發的文,請問您父親現安好嗎?我記得有一篇文,您寫父親唱(思慕的人),說他唱得很好.這樣看來,歲月過太快,太無情了.這篇文寫得好棒,發乎真情的文章,真感人肺腑,讓人想一看再看.請您珍重,願您母親能安度難關!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4-23 07:43 回覆:
真是謝謝荻宜,你還記得我寫父親愛唱思慕的人呢。

父親身體明顯日益衰弱,無法像過去可以自行下床活動。那天他睡夢中突然跟我說,他要趕快好起來去世界其他地方走走,如果老天願意為他實現這個願望,再遠我都陪著他去。

美國番媽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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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18 00:56
加油,幾年前,我父親病危,我也是早上買機票下午就飛回台灣去看顧在加謢病房的父親,我每次看到抽痰中的父親就不捨。。保重,祝你們全家都平安健康!加油
Love and hugs from Washington DC!.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4-18 14:58 回覆:

親人生病,是一件令人不捨的事,而告別,更是讓人感傷,無奈的是,每個人一生至少都要經驗一回。


兟絲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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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16 01:23

這事,為人子的你可辛苦了,但也正是你盡孝以慰雙親的最大機會

病榻前,細數父親數十年來愛你的片段,父子相處的趣事,聊他熱衷的話題.說笑話.讀報...

他肯定溫馨滿懷

令堂的鎮定很令我敬佩呢

由衷祝福你們一家人,也請保重!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4-16 07:53 回覆:

從這次父親住院,我在媽媽身上看到她對父親那種老而彌堅,無怨無悔的感情,讓我非常感動,我才發現原來過去一直以為理所當然的事,蘊含的其實是數十年彼此堅貞的信任與扶持。許多人生的道理,都在父母身上得到了印證。

謝謝你的一席溫馨話語。


人日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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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15 18:14

關於父親的

我的故事暫不說

 

祝福!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4-15 22:42 回覆:
謝謝,溫馨祝福的,我用真心領受,謝謝。

光的使者 ( 一個回家的旅程)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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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15 00:09

看了讓我好難過,不知道該說什麼。去年我已經經歷過了。現在我公公也在醫院,面對很多未知的關卡。

只能跟您說,保重,加油!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4-15 02:26 回覆:

這幾天我看著病榻上的父親,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就是那個光,就是那個光」,當父親前方的路瀰漫著濃霧,我心裡想告訴父親的是,面對遠方透出來的亮光,讓它帶領父親走出陰霾。

你在此時出現,有某種正向的意義,謝謝妳,光。


賈爸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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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還好嗎 ?
2015/04/14 12:48

這兩天氣候變化大

提醒媽媽多喝水,三餐要正常

你自己也要找時間休息,找機會運動

【Hey Ho】(jiang3234) 於 2015-04-14 18:23 回覆:

這次父親住院,以他的狀況大概不會再回到過去「居家照顧」的標準,家人也做好心理準備。人生有時終須有,人生無時莫強求,明白了也就釋然了。

謝謝賈媽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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