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與倀的關係」，是張愛玲為王佳芝與易先生的情慾橫流下的註腳，但能否說是她本人回首自己及胡蘭成的一段情？李安亦曾坦言，他拍《色，戒》，不只拍原著小說的短短三十頁，而是把張愛玲本人的愛恨糾纏都寫進去。可堪玩味的，是原著從未提過的易先生本名，戲中為他補上了：「易默成」，叫人聯想到歷史事件的原型「丁默邨」，以及原著隱然投射的「胡蘭成」。

結果這部被喻為「最成功」的「張愛玲電影」，其實也不真的是翻拍張的小說，而是李安借戲還「魂」──三十年代舊上海、舊香港的風情，抗日戰事的本質，特務刺殺漢奸的故事，無論歷史上是否真有其事，也只是李安的道具而已。

所以原著輕輕帶過，但成為媒體焦點的三場床上戲，是有其必需，因為通過「床上戲」去補白，因為要普羅觀眾明白張愛玲對胡蘭成的複雜心情，相信絕不容易。【其實筆者也只是略知皮毛，看來要好好惡補張胡的故事，還有《滾滾紅塵》？】王佳芝與易先生「由性慾生愛」的故事，的確是透過不同形式的做愛方式（性虐─征服─四肢交纏），而添補上重要的轉折位，同時增強了最後女特務因為鑽戒，因為一念之情令刺殺行動失敗，整個故事結尾的說服力。

錢嘉樂的角色被刺死的那場，雖然的確有點喜劇效果，但相信導演應該想帶出的訊息是：真正的「刺殺」，是有流血的，是恐怖的，不是當初這群學生玩家家酒的那麼容易。當他們開始殺紅了眼，一刀一刀的對著活不了的人捅下去的時候，也跟王佳芝的貞操一樣，回不了頭。

所以「油頭鼠相」的梁朝偉，某個角度竟然跟內地演員陳寶國（曾主演《大宅門》、《一生為奴》）很像，那種氣度，那副夾縫於時局與色慾的樣子，絕對新鮮──只有在最後為王佳芝流露神傷的一幕時，大家才重遇「熟識的」梁朝偉。

據聞他在《傷城》的拍攝途中，已要為《色，戒》做準備，或者這也能解釋為何他在《傷城》中的演出未盡如意吧。的確久未看到梁朝偉如此有爆炸力的演出，就連《2046》中不時跟章子怡翻雲覆雨，留有「奇勒基寶」鬍子的周慕雲，仍然是那個慵懶的梁朝偉，更不要說那個從容面對「無間地獄」的陳永仁。所以李安的確厲害，將本來「滑了牙」的梁朝偉重新包裝再上路。

酷似吳倩蓮的湯唯，的確令人眼前一亮，演活王佳芝這個似被世遺棄的「戲子」──淡素娥眉時，清秀得帶點土氣純真；濃妝艷抹時，眼角眉稍盡是風情萬種。王力宏的表現最令人驚喜，因為他擺脫了ABC的自覺，鄺裕民這個愛國熱血青年，卻暗暗流露出男人的自私天性──以「愛國」為口號，卻留不住已溜走的芳心。

最觸動筆者的，卻是一段段香港的戲份，多得李安著力重塑三十年代的舊香港風情，久違的街道及老式電車，著實令人動心。當然也沒想到這些場景，竟然要在怡保及檳城搭建，原來重建舊上海，反而比較容易，失落的老香港，畢竟與《色、戒》的風情一樣，不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