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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03 19:39:33瀏覽179|回應2|推薦6 | |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你(妳)希望做些什麼呢?改變令自己後悔不已的事情,或是重塑人生的道路以滿足慾望,我很清楚那一切都不足以令我感到興奮,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忘掉那一切,我是繆村耘,一個破產的心理諮詢師,一個小說家。 在人潮似水的書局裡,我彷彿木頭般靜坐著,雙手不自覺搓著指頭,即使身上穿著秋裝的外套,在沒有開冷氣的空間裡,卻仍然感到一陣陣冷顫,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便查覺到空氣中透著一陣陣震幅,令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我嘗試將雙手放在大腿上以緩和不安的心,這時才發現雙腿正抖動著,今天穿的鞋子是硬實鞋跟的工作短靴,鞋跟與木製地板吭吭作響,一切似乎糟透了。 今天是我的新書發表會,那是一本收錄著過去三年來,在我身上遭遇的所有光怪離異的事件,我還記得出版社很興奮地宣言,這本書將是本世紀以來最經典的恐怖小說,可是我一點也不感到欣慰,因為我很清楚那本書,僅是赤裸地記錄這輩子最難熬的經歷,如果不是缺錢,我壓根也不打算把它寫出來。 我的面前擺著長桌,上頭放著數十本封套著新書,頭一次看著自己的著作與新書發表會,感受卻頗為寂寥,真多虧出版社還特地與書局協調,規劃了這一整片空間給我,卻沒有半個人,我感覺到自己像耍猴戲般的無聊。 我的注意力逐漸放在四周,只能坐在椅子上,不時低頭看著手錶,原本設想應該會熱絡到讓我忘記時間的流逝,可現在希望時間趕快走完,然後趕緊離開這個地方,而腦中卻不停地傳出很消極的心態。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繆村耘...以後不要做任何期望了。』 我無法不做這種想法,即使我知道人生需要正面思考,我也無法自拔,此時後背一陣擠壓感襲來,我稍微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穿著紫色格紋的碩大身形似乎卡在我的後方,一頭長髮與詭異的香水味,應該是女性,她努力的想通過我所坐椅子與後方藏書櫃之間的狹小距離,如果她事先跟我說,我會稍微娜動椅子方便她通行,可現在她卻蠻幹地想擠過,這讓我有些不快,畢竟人與人相處是需要尊重,這樣的舉動便是漠視這個規矩。 幾秒後,她終於擠過了通道,然後擺弄著長髮發出了一陣怪聲:「呿。」 我一點也不訝異,這種反應與失禮是畫上等號的,所以我也不打算理會她,畢竟這種人在這時代也不算少數,我把目光轉回到桌前,眼前空蕩蕩的讀者座位上,卻突然出現一名穿著深綠色大衣的人,脖子上套著顯目的橘底紅條紋圍巾,頭上戴著深紅底紫色斑點的毛線帽,穿著深褐磚色的長褲,更戴著羊皮手套,這人全身包得緊緊的,明明就在眼前,我卻看不清面貌,乾淨俐落的短髮估計是男性,只知道他正專心的看著我的新書,這實在有些不對勁,這個季節是秋季,雖然涼爽,卻不至於穿帶如此厚重的衣服。 來者是客,既然買了我的新書,也算是為我增添了版稅。 「潰蝕,這書名很有意思,你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呢?」 低沉略粗的聲調,明顯是男性,他的問題恰好是早已準備好的:「潰,意指人心的潰散與腐敗,蝕,便是被恐懼所吞食的人性,正如我書中所記載的所有人物...。」 「我最喜歡的是第一章詛之俱,我很欣賞裡頭的男主角,這真的都是你親身體驗的嗎?」 他突然插話打斷了我對書名的解釋,我只能順著回答:「當然。」 「你怎麼沒死呢?」 這名男子抬頭看著我,讓我感到一絲寒意,我開始意識到某些不對勁,接著那名男子突然站起來,朝著我衝過來,這個舉動讓我反應著身體想退開,當雙腳離地時,我的頭彷彿被重物撞到,下意識的閉上雙眼,身子有些不平衡,接著一陣冰冷強風打在我的臉頰上,光線瞬間轉為昏暗,我使勁雙手打算壓在椅子上穩住身體,摸到的卻是冰冷鬆軟的皮革物體。 當我張開眼睛時,落在雙瞳間的竟是殘破不堪的車體,早已破碎的車窗正對著深暗的黑霧,我開始意識到身體上綁著安全帶,頭頂滑落著一道溫熱的液體,我伸手一摸,只見手掌上沾染著鮮血,然後一陣陣頭痛襲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問著自己,回想起剛才明明還坐在書局內,正舉辦著新書發表會,怎麼一轉眼間自己身處在車內,而且帶著重傷,一切都莫名其妙。 我伸手觸碰著四周的環境,一切都真實到令我毛骨悚然,我不得不相信,我真的在車內,而且剛經歷過一場車禍,我的記憶逐漸回復,在那片斷的畫面中,我開著車子行駛在山上,因為大霧突然襲來,我急著想開車燈卻發現故障,車子在沒有警示保護下被後方的一輛休旅車撞上,我緊緊的握住方向盤,卻不受控制,我不敢踩煞車,因為那只會更糟糕,情急下只能將車子貼在山路護欄上,打算靠摩擦降低失控,結果車子撞爛了護欄,卡在斷崖上。 「什麼新書的,果然只是夢。」 我看著後照鏡,發現車輪恰好卡死在護欄的鋼條上,這也是為何我沒有喪命的原因,我試著將安全帶鬆開,可是卻無法鬆脫,卡榫被擠壓到變形,我心想著,這安全帶的確讓我不至於衝出車窗而跌落山谷,卻也讓我只能躺在這個鐵棺材裡。 「手機!?」 我忙亂的查看車椅附近,因為我有習慣將手機放在副駕駛座上,如果跌出車子,一切就真得太糟糕了,我仔細的查看著四周,發現了手機正好跌落在副駕駛座的腳板處,我彎起身子努力想伸長手臂,好不容易勾到了手機,雖然螢幕有些碎裂,但仍然發亮著,隨即打了110通報,希望警察能夠派救護單位前來。 「喂。」接線的是一名男性。 「我在台14線上...距離大約在59K路段之後發生車禍,車子卡在護欄上,我需要救援。」話語匆促,我急著想要尋求援助,但是電話那頭卻一直沒有傳出回應。 「喂,有聽到嗎?喂...我發生車禍,需要救援。」 遲遲等不到回應,讓我費解不已,身體開始出現虛弱反應,頭上的血依舊止不住,我開始擔心著急,接著一陣莫名的恐懼感從手掌上傳到頭皮,因為我似乎察覺到了某些詭異點。 「怎麼可能?」 我手掌上的觸覺很清楚的感覺到,我的手機...出了大問題。 我慢慢的將手機攤在眼前仔細一看,這下才發現,手機背部外露的電路板和殘破的機殼,明顯的告訴我,這手機早已摔爛,根本無法撥通,那麼...為何能夠撥出去。 「我摔壞腦袋了嗎?」 或許車禍讓我出現腦震盪,產生了幻覺,我是如此的說服自己,但是那根本沒用,因為手機在此時發出了不可思議的聲音。 「你怎麼沒死呢?」 我嚇得立刻將手機摔出車外,然後全身開始顫抖著,那個聲音,就如同夢裡那個男人一般,接著我開始想起了車禍前的記憶,但那卻是噩夢的開始。 那個男人,在以前曾經找上我,那是我破產前最後的個案,我想起了他當時的穿著,就如同在夢中書局裡頭的裝扮,令人感到不適,作為一個稱職的心理諮詢師,我很能忍受個案的各種詭異風格。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問我一個不安的問題,這讓我印象深刻:「你是否相信這世上有詛咒存在呢?」 與他的交談中,我分析了他的精神狀態。 那個男人訴說著,他在一場車禍之後,頭頂上留下了一道深及大腦的痂疤,並開始產生了惡魔的能力,所有被他詛咒的內容,全都會成真,他曾經在開車時遇上飆車族突然地超車,讓他差點出車禍,當時隨口地說:「最好全出車禍輾斃!」 接著在眼前真的看見那些飆車族,一個個橫衝直撞的塞入卡車後輪,成了車下亡魂。另外,他也曾經在路過工地時,因為差點被工人疏忽而跌落的板手擊中,而破口咒罵:「最好自己被砸!」 接著那名工人隨即在眼前發生了工安意外,工人頭上搭建的鷹架突然鬆脫,鋼條從天而降,把工人刺成蜂窩而喪命,還有不少次,因為自己無心的詛咒,卻害人喪命的經驗,這一些都如實的記錄在對談報告中,在傾訴的過程,他滿臉充滿著恐懼與不安,他認為自己深受罪惡感的束縛,而且雙手沾滿鮮血,我還記得很清楚,他的雙眼已經充滿著血點,那是眼壓過大所致,眼窩深陷著幽痕,明顯是心理功能障礙影響了生理的正常功能,我認為這是很典型的恐慌症,我嘗試安撫著他,並且開了安眠藥讓他能夠安穩睡一覺,告訴他隔天再來接受心理治療。 面對這樣的病患,在過去的案例中都可以找到蹤跡,在法國一名婦人因為火災意外而重傷,傷愈後宣稱自己能夠與神溝通,並且還引來的大量信徒,事後一名心理治療師判定為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經過治療後婦人失去了通靈的能力。 類似的事件一直都有研究指出,而我認為那場車禍就是導致該名男子聲稱具有幻想詛咒能力的一切原因,當然,這樣的個案不難處理。 隔日,男子又再度來訪,但這次感覺不一樣了,我看到他的臉上充滿了朝氣,這一切似乎像換個人似的,雖說安眠藥有助於身體功能的恢復,可是卻出乎意料的極具效果,我並不打算深究藥物的療效,對患者有益的方針便做就是,於是我很快的請他描述自己的狀態。 他略帶興奮的訴說,他再也不怕那個能力,並且一改先前的罪惡感,並深信不疑那一定是神賜予的天賦,他靠近我身旁說著悄悄話,有些振奮的表述自己在剛才親手掃除了一個原本就該死的社會敗類,而且他是以神之名替天行道。 這時的我,看著那個男人高舉著雙手,放聲狂笑,彷彿真的成為神之代言人,一切的舉動顯得有些可笑,卻也讓我開始擔慮,病情似乎加重了,我持續開了安眠藥讓他保持平穩的睡眠,並且開了一些鎮定藥丸,然後希望他隔天再來一趟。 當晚深夜時分,我持續的查閱過去的檔案,發現國外有一些創傷症候群的案例,會隨著腦傷的加劇而病情加重,於是我開始思量著,是否應該請他去醫院檢查一次,此時,門鈴聲響起,我有訪客上門,低頭看著手錶,時間已經是深夜12點多,估計可能是房東看屋子燈火通明,前來關心近況,畢竟我曾經跟房東提過,自己有財務危機的事情,隨時都可能會取消房租。 「嗶嗶嗶嗶...。」門鈴聲按得很緊促,彷彿急著想找我。 深怕門鈴被按壞,我趕緊打開屋門,結果一雙手從眼前冒出,牢牢地抓住我的臉頰,那力道大的驚人,我驚慌的抓住那雙手,眼睛從手指縫中窺見了一個黑色身影,頓時讓我驚恐不已。 「你到底喂我吃了什麼藥!為什麼讓我消失了詛咒的能力!」 「...。」 我的嘴巴被緊緊的鎖住,根本無法發聲,我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受了威脅,胡亂的抓著他的雙臂,並且試圖用腳攻擊他。 「我要詛咒你!」 語調低沉陰寒,聲音銳利駭人,他使勁的將我壓在後方牆壁上,並且猛烈的想致我於死地,我只能拼死命的盡量抓傷他。 「你將會跌落以地獄為名的死亡之谷,被野獸啃食血骨,被鳥禽啄食雙眼!」 他嚴厲地下了死亡詛咒,深刻地希望我死於非命,我的雙手不斷的按著牆壁,因為我很清楚這面牆附近擺放著高爾夫球桿。 「死啊!」 不久,手掌在牆上碰到了長桿物體,我隨即握緊朝著他的腦袋攻擊。 「啊!」 一陣慘叫聲竄起,我滿臉大汗,全身顫抖不已,並且驚魂未定,眼前的是早晨的日光,桌上是尚未看完的個案報告,此時我才留意,原來我做了噩夢。 而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那個男人,那一整天,那個男人沒有再來複診,直到我破產後也不曾出現過,而那天的報紙上刊登了一則新聞,讓我開始相信他先前所說的一切,一個原本被判死刑卻在高等法院改判無罪的犯人,在昨天早晨突然在眾人面前自殺,並且死狀怪異。 坐在車上的我對於回想起關於那個男人的事情,開始感到毛骨悚然,而今這場車禍也如同他在夢中對我的詛咒序曲一般,我開始著急自己是否就這麼跌落山谷,粉身碎骨而亡。 我趕緊拔著安全帶,希望自己能夠掙脫,但事情就是那麼不如我意。 「你怎麼沒死呢?」 一陣恐懼的震幅透過冷冽的霧中傳到我的耳內,那個男人的聲音,我很清楚那是源自車後方的道路上,我無法想像,他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如今想再多都沒用了,我只想活命。 「該死啊!」 我心慌的脫口罵出,雙手急著想扳開安全帶,趕緊逃離這裡,此時那男人又開口。 「我真的要感謝你,多虧你那高爾夫球桿的重創,讓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能力,如今的我不止能在現實生活中對人下詛咒,也能隨心所欲地在夢裡致人於死地,但...唯有你,我要親手殺死你,才能一解我心中的仇恨!」 他的聲音越來越尖銳響亮,身影也越靠越近,接著一陣敲打車外板金的聲音震耳傳出:「啪啪啪啪...!」 透過車子的搖晃,我感覺到他似乎貼在我的車子外,接著車前窗的邊緣露出了指頭,慢慢的滑落,緊緊的扳住窗緣,上頭殘存的碎玻璃幾乎割斷了手指,但卻沒有痛苦的聲音,但我心裡深知,接下來是我最不想見到的狀況。 一撮油亮的髮絲沾染著不少汙垢,慢慢的在車窗前垂下,越來越多,接著冒出的不是那張熟悉的面容,而是鬆脫的頭皮,接著一張碎裂的臉在我眼前出現,一道大裂口從頭頂延伸到鼻頭,彷彿腐爛多時的面貌早已經不成人樣,他嘴裡透著寒氣說著:「就是你讓我變成這副模樣,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伸出那駭人的手臂,張開手掌想抓住我,但他這個舉動卻讓原本搖搖欲墜的車體,再也無法承受,車子朝著幽深的闇谷滑動,我可以感受到車底盤鬆落的砂石,已經無法阻止這樣的搖晃。 「霎!刷!」 車子彷彿處在無重力狀態下,我的身體失去了重心,漂浮在空中,此時那名男子的手臂卻抓住了我身上的安全帶。 「啪!」 一個卡榫聲從身旁傳出,我的身體也鬆脫了束縛,隨著墜落的車體在斷崖空中擺動而滑出車外,此時我親眼目睹,那名男子依然抓著安全帶,充滿殺氣的瞪著我,嘴裡扭動的話語早已無法聽見,但唇語表達的是:『我會在夢裡等你。』 接著男子露出嘲笑般的表情,直到隱沒於谷底幽暗之中,而我卻突然停留在斷崖空中,似乎是身上的衣服鉤住了什麼東西似的,但究竟如何,我已經不想理會,此時的我早已經精疲力盡,昏沉欲睡,下意識朝著幽谷比了中指後,眼前盡是一片黑暗。 此時後背卻突然襲來一陣擠壓感,讓我從一片黑暗中抓取了甦醒的依據,當我放開雙瞳時,眼前一片祥和安靜,兩三個人影從眼角掃過,接著一股書香味道四溢,我的雙手盤節在一面桌上,手臂上有溫熱的印痕。 「難道我睡著了。」 一切如同現實般真實,卻又像夢境般虛幻,我按著冰冷的桌面,眼前是空蕩蕩的座椅,桌前擺放著幾十本書,上頭裝著封套,書本作者寫著繆村耘,書名潰蝕。 接著背後的擠壓感引起了我的留意,當我轉頭時,只見一個穿著紫色格紋的碩大身形,一頭長髮與熟悉的香水味,幾秒後,她終於擠過了通道,然後擺弄著長髮發出了一陣怪聲。 「呿。」 接著一陣莫名的恐懼感從後背爬上腦梢,開始冒出冷汗,心跳開始加劇,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將是這輩子感受到最可怕的時刻,我已經瀕臨了崩潰的盡頭,再也承受不住任何虛實之間的打擊。 當視線移回到讀者座位席上,我鬆了一口氣。 「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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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