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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9/20 00:05:05瀏覽6012｜回應32｜推薦28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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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愛(三)
之後莫爺變得比當年出事後的麥爺更荒唐消沉，無日無夜地駕著小馬車上鎮喝賭嫖妓，然後又會有一兩天鎖上房門任誰叫門也不應，偶而出到農莊管事也脾氣暴躁動不動打罵人，才兩三個月下來農莊走了好些人。漸漸大家有事都只找大衛和珍，當作莫爺不存在。 一天因為有工人來建圍籬珍才發現阿莫竟將山腳的一塊肥地賣了，她氣得跑去找阿莫，『我們冷泉農莊從爺爺那一代起就只買地不賣地，你瘋了呀，怎麼賣地也不事先跟我商量？』 『是妳還是我是農莊主人？我賣我的地幹嘛跟妳商量？我賣地自有我的理由，農莊越大越好是陳舊的錯誤觀念，我們冷泉農莊要縮小經營才會更賺錢，賣地的錢我另有投資。』 『阿莫，你老實講，你是不是外面有賭債？』 莫爺彷彿受辱般怒哼一聲，『我莫爺賭錢向來只贏不輸，他們那群窩囊廢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妳要錢是吧？還不簡單，莫大爺別的沒有，就是錢多！』他從衣袋內掏出幾張大鈔往珍臉上一扔走了出去。 心慌的珍跑去找大衛商討，大衛看著她於心不忍地道：『強尼剛來跟我說他已另謀高就，下個月就走，我因為祖父的關係能待多久就待多久，他一走我也不會久留，珍小姐，妳也早該為自己打算了，妳為他犧牲得還不夠嗎？現在我真後悔，當初不應該把他交給妳，讓妳承受犧牲這麼多！是我的錯誤。』 『噢大衛，你千萬別這麼說，我對你只有感激，都是我不好，從小我因為他的天生不幸太縱容他了，都是我自己的錯，是我沒把他教養好‧‧‧』 『珍小姐妳千萬別自責，妳做的還不夠、還不好嗎？有些人是天生如此，無法改變！』 『大衛，我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珍終於崩泣起來。 數刻大衛忍不住把她摟入懷中安撫，珍在他懷裡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安靜下來，又一會兒才驟然起身，不發一言地羞赧離去。 大衛也不發一言癡立原處，凝目她離去的背影。 第二天珍告訴阿莫，她跟安諾說好了兩人下個月就結婚。 『珍，妳答應過最少留下來幫我一年！』莫爺驚惶道。 『你不需要我，若要講到幫助，現在只有你能幫助你自己。』珍平靜地道。 『可是珍，妳知道我需要妳，我永遠都需要妳，妳不能拋棄‧‧‧』莫爺急道，但他才講到一半，珍已轉身離去。 然而莫爺並未就此放棄，他一再要求珍留下，並承諾改進自己的行為，以後若有賣地這樣的大事一定先跟她商量，到最後甚至破天荒地含淚說他剛失去碧蒂若再失去她，他承受不了！ 珍大受感動，溫言道：『我已經跟安諾說好了不能悔改，而且我自己也有想趕快嫁他的理由。』語畢怕自己心軟改變，她匆忙離開。 之後莫爺突然徹底改變，不再上鎮去喝賭胡鬧，他像從前那樣一早天亮就起床巡視農莊，然後帶著午餐消失進後山，往往待到晚餐過後才回來；他跟珍說他需要時間獨自思考，療養心靈創傷。 不久後一傍晚海德利牧師從每週固定的拜訪教友回家途中，馬隻突然受驚狂奔撞車，教堂的僕傭久候不見牧師回來終於派人尋找，在冷泉農莊後山的路邊發現躺在血泊中斷氣的牧師。 珍聽到這意外消息後狂叫一聲昏死過去。 她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顛顛倒倒地做著噩夢。到了第二天傍晚她突然從夢中驚醒，不及換衣便披上外套下樓出門。大衛恰好在農莊上遠遠看見珍小姐披頭散髮地往後山奔跑，大吃一驚馬上放下手中事追趕，他離她有一大段距離，看見她上山往懸崖方向奔跑，不禁心中暗叫不好邊追邊急叫，但珍小姐儘自瘋狂前奔。 然而珍小姐跑到懸崖前停止下來，站在邊緣癡癡地注目下望，大衛怕一時莽撞反刺激她衝動跳下，慢下腳步慢慢接近，到了不遠處才鎮靜地出聲叫她，珍一臉迷思彷若未聞，大衛佇候數刻才又出聲叫她。 這一次她聽見聲音轉過頭來，『噢大衛，他謀殺了安諾，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她說著痛哭起來。 大衛鬆了口氣上前將她摟入懷中，不斷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一切我會處理，妳別擔心、別擔心！』 『大衛，你聽見我在說什麼嗎？阿莫，是阿莫他謀殺了安諾，在這裡用他的彈弓，就像他以前射爸爸的馬一樣！‧‧‧是我害了安諾，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安諾那麼好而我卻‧‧‧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我養出了這麼個邪魔，我真是罪過！我該怎麼辦？天主會原諒我嗎？‧‧‧爸爸的意外一定也是他，其實我心中早疑惑了，只是不敢真去想‧‧‧天哪，我竟養育出這麼一個邪惡之子，我怎麼對得起安諾跟爸爸？‧‧‧』珍一邊哭一邊斷續重覆抽噎道。 大衛抱著珍溫言安撫，一邊心疼不已，一邊卻又受不了誘惑低頭將臉埋進她披散的柔髮裡。 珍幾近兩天不吃不喝，瘋狂跑了這麼一大段山路又激烈哭泣，發洩後便一下子全身虛脫幾近暈厥；茉莉原不知珍小姐醒來跑出，後來有農僕去廚房告知才匆忙出來尋找，當她遠遠看見大衛抱著珍走回，心頭似電擊轟然一響，震得雙膝一軟幾乎站不穩。 這之後珍像莫爺前陣子那樣突然變得消沉躲避，不是鎖在自己房內就是獨自散步，經常連三餐都見不到人，一個多禮拜下來瘦了一圈。莫爺擔心起來，幾次問她怎麼回事她都冷淡敷衍，不願多談；大衛更是暗中心焦，想找機會跟她單獨談話，但她竟像是也躲著他。 一天早上珍突然難得地穿上外出服叫米奇駕車送她上鎮，並約好下午三點去載她回來，大衛知道後告訴米奇他剛好下午也要上鎮辦事，他會去載珍小姐回來。珍看到是大衛來載她時似乎非常尷尬，兩人不自在地客套幾句後沉默上路，離開鎮上大衛才終於開口道：『珍小姐，從那天在懸崖邊後我一直沒機會跟妳說清楚，其實我早知道可能是莫爺謀害麥爺一事，那晚茉莉發現麥爺跌下樓梯他曾開口想告訴她什麼事，可惜她聽不清他說什麼，後來她知道莫爺隔天就去辦公室找遺囑後起了疑心，跟我祖父兩人討論許久，猜想一定是莫爺因為麥爺要再婚生子將你們倆遷出才心生毒計，他知道麥爺有晚上在辦公室喝酒的習慣，所以躲在樓梯口襲擊。年初我回來探望祖父時他就跟我說了，這也是我為什麼決定留下來的原因之一，我心裡覺得愧疚，若不是當年我把他交給了妳照顧，小姐妳今天也不會落到如此困境‧‧‧』 一旁珍忙插言：『噢大衛，你千萬別如此想，謝謝你這樣關心我，是我才應該愧疚，我養育出這樣一個無法無天的魔頭，害了爸爸，又害了安諾，爸爸出意外後我就有疑心卻不敢面對，因此又害了安諾，可憐的安諾，他從來對阿莫那麼好，他實在不該‧‧‧』珍破泣起來。 大衛伸手想去摟慰她，又遲疑地放下手，過了一會兒方道：『我想除了我、茉莉跟祖父，一定還有其他人也心中起疑，我告訴妳這事是希望妳不要覺得妳是在跟我揭發莫爺，因此心裡愧疚不安‧‧‧』大衛欲言又止，不好明說她這個禮拜老躲著他，讓他覺得她是在後悔那天衝動下跟他揭發了弟弟的罪行。 但珍懂得他的意思，自己道：『我沒有後悔跟你說我心中的懷疑，我已不再對阿莫抱任何希望，我現在只想離開冷泉農莊，走得越遠越好，事實上我今天上鎮就是去應徵當褓姆的工作‧‧‧』 珍還未說完天突然下起大雨，大衛趕緊驅車至路旁樹下停車躲雨，因為雨大他又去車後拿出塑膠布搭個臨時帳篷擋雨。 『那妳應徵到那褓姆工作沒？』重新坐定後大衛問道。 珍搖頭悵嘆一聲：『沒想到我珍‧麥克班竟有一天會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老處女！』 大衛再也忍不住轉過身去兩手撫住她肩頭道：『我親愛的珍，妳怎會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妳還有我，只要妳願意，我會帶妳離開這裡，永遠照顧妳保護妳！』 『噢大衛‧‧‧』珍哽道，霎時淚如雨下，再也隱瞞不了心中的愛。 天色漸暗，然而帳篷下緊擁的兩人卻都希望這場雨不要停。 珍告訴大衛這一個禮拜來她躲著他是因為愧疚自責，當他第一次將她擁入懷中那前所未有的心神激盪讓她非常惶恐不安，使她決定應立即嫁給安諾離開農莊，卻沒想到竟因而害了安諾。 『下午我從應徵褓姆處走出，一時感到天地浩闊竟無我珍可容身之處，自悲這是我一生最灰暗悲慘的日子，沒想到才短短幾小時竟又變成我一生最快樂的日子，生命真是奇妙不可預料，愛原來如此‧‧‧』珍說著呢喃而止，但她心中想著以前她和安諾之間那源自景仰信賴的平淡‧‧‧感情，和現在她對大衛的感覺簡直有天壤之別，難怪詩人拜倫說：友情不過是愛情失去了翅翼！ 她對安諾的歉疚自責、她現實生活的重重困境，霎時都無法再禁錮她暢快翱翔的心──原來愛是這麼的神奇美妙！ 大衛和珍決定等他祖父老賽普去世就私奔外地結婚，因此目前他們必須小心隱藏兩人戀情，以免莫爺知道後又生計毒害。 但也因此珍必須若無其事地繼續與莫爺同住，『他一心想把妳留下來陪伴，所以他不會傷害妳，但為了保險起見，從今起妳晚上睡覺時一定要記得鎖門。』 接下來幾天這一對戀人才驚訝發現，原來要隱藏對彼此的愛是這樣困難──在人前你簡直無法控制自己不去貪戀對方眼光，在人後又總是“相見時難別亦難”，但最困難的卻是如何才能抑止從心中不斷滿溢流出的快樂？ 一天獨坐廚房外石凳上曬太陽，珍驟然抬頭看見茉莉從屋內走出兩眼好奇地詢看著她，她這才醒悟到自己在沉思中竟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珍小姐那天從鎮上回來後就一掃灰暗，完全判若兩人。』茉莉走來笑道。 珍微笑不言。 『簡直就像一朵沐浴在春風中綻放的玫瑰，人家說女人只有在‧‧‧』茉莉在石凳另一頭坐下，依舊兩眼研視著珍，『戀愛中才這樣美得如花綻放。』 『噢茉莉，我心中真是太快樂了，簡直像香檳酒一樣不斷地冒出泡來，怎麼樣也壓抑不住！』珍終於忍不住。 『所以珍小姐真的是墜入愛河了？』 珍不禁赧顏低頭。 『對方是誰？』 珍心中掙扎，極想說又不確定。 『是不是大衛？』 珍抬頭驚喜道：『妳怎麼知道？難道那麼明顯？』 這一次換茉莉強笑不言，但她心內道：如果妳深愛一個人，怎麼會看不出來？ 珍心中的喜悅只需要這麼一點點推動，便再也忍不住將那天從鎮上回家的經過、她和大衛之間及她心中不可言喻的快樂滔滔不絕地全盤說出。 她自顧自地陶醉述說，末了才驚見一旁沉默傾聽的茉莉不知什麼時候已淚眼婆娑。 『我是在替珍小姐高興，小姐犧牲奉獻了這麼多年，應該有這樣遲來的幸福，我替你們倆高興‧‧‧』茉莉強顏破涕道。 『茉莉謝謝妳！』珍感激地伸手去握住茉莉雙手。 『珍小姐，如果你們要走還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又生變故，老賽普就放心交給我吧，反正我已經照顧他這麼多年了，若是他知道大衛跟妳因為放不下他而冒險等待，他一定也會叫你們馬上走！』 這一次換珍感動地掉下淚來，『茉莉妳真好，沒有妳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妳真勇敢，可是我怎麼能讓妳如此犧牲，志願一人留下來面對‧‧‧』 『珍小姐，妳不必擔心我，他不敢對我怎麼樣的。』茉莉回道，強忍著住不繼續說：就算他要謀害我，我茉莉‧吉瑞也一點都不在乎了！ 珍一開始很高興立即想告訴大衛茉莉的建議，但過後又考慮到他反而會因此感到左右為難，於是決定不提。然而看出珍的變化、懷疑她和大衛有了戀情的不止茉莉一人，沒幾天莫爺也拿言語刺探她，珍裝傻敷衍，但莫爺似乎不信，不斷安撫保證從今後他會好好照顧她，他們倆齊心協力一定能將冷泉經營成郡縣最富裕賺錢的農莊。現在莫爺雖然不再每天上鎮賭嫖，珍知道他像爸爸從前那樣晚上也常關在辦公室裡獨自喝酒，因此她晚飯後便提早回房，照大衛交代的鎖上房門。 然而莫爺畢竟還是不放心，沒多久便藉故與大衛爭吵並動拐揮打，大衛不得已出手自衛，正中莫爺下懷把事情鬧大，最後以此憤怒解僱大衛，並限他三天內離開農莊，不許再回來。當天下午大衛和珍在廢棄的造酒屋秘密會商，決定如茉莉建議將老賽普託付給她，兩人則迅雷不及掩耳地隔天清晨離開──莫爺一定猜想大衛捨不得祖父會待到第三天期限到時才走！ 那晚飯後珍便回房鎖上房門整理行囊，過了不久莫爺卻來敲門要找她談話，珍敷衍已更衣上床，有事明天再說。 『珍！開門！別這樣‧‧‧』莫爺敲門喊叫，聲音已有酒意，『我有重要事，一定要現在跟妳講清楚！』 但珍堅持不開，最後莫爺不得已只好隔門向珍道歉他過去對她的出軌言行，要她原諒他，他現在已經瞭解到她有多重要，今後肯定會善待照顧她，他們兩人攜手必能將冷泉農莊帶入前所未有美景，最後他要她發誓決不會離開他、離開農莊。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都忘了，你今後好好經營農莊就是，已經晚了我要睡了，你也回房去睡吧！』 『可是珍妳沒有發誓妳決不會離開！』 珍反射地想隨便答應把他敷衍走，但轉念一想又改口道：『這農莊已經是你的了，我將來總要嫁人，我怎麼能答應永遠不離開？』 『可是珍我告訴過妳，這裡還是妳的家，永遠會是妳的家，妳一定要答應決不離開，我已經失去了碧蒂，不能再失去妳，珍‧‧‧』莫爺在門外竟哭了起來。 珍費了許多唇舌才終於把他勸回房去。 珍理好行李上床後卻因心情緊繃無法入睡，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門外傳來窸窣怪響，忙起床躡走到門邊傾聽，驚然發現是有人在外面企圖挑鎖進來。 『阿莫是你在門外嗎？‧‧‧你在幹什麼？』珍顫聲道。 門外人並不回應，但明目張膽地繼續挑鎖，珍嚇得拿椅去傾斜頂門，又警告道：『阿莫你再不住手，我要開窗大叫了！』 『珍，妳是怎麼了？我不過是要進來確定妳沒有打包要跟大衛一起走‧‧‧我知道妳剛才並沒有上床，妳房內燈一直亮著，妳是不是在整理行李？』莫爺聲音酒意更濃，顯然剛才走後又去喝酒。 『我沒有在整理行李！』珍心慌否認。 『那開門讓我進去。』 『不行，我已經更衣上床了。』 『那跟我發誓妳沒有理行李要跟大衛走！』 珍猶豫起來，『珍，為什麼？妳明知道我不能再失去妳，妳為什麼要這麼殘酷？』莫爺拍門怒吼。 『阿莫你冷靜點，我沒有要跟大衛走，你不要再鬧了。』 『那跟我發誓，妳決不會離開我！』 『我已經跟你說了，我不能發誓，有一天我總要嫁人離開‧‧‧』 『妳不需要嫁人，我會永遠照顧妳的‧‧‧還有妳肚中的孩子，我們三人要像一家人一樣永遠在一起，就像以前我們在閣樓上，將來我會把冷泉農莊傳給他‧‧‧』 『阿莫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又沒有懷孕！』 『妳不是懷了海德利牧師的孩子才急著嫁給那假仁假義的混蛋？』 珍掩口驚悟，她決定立即嫁給安諾時曾跟阿莫說她有自己的理由，但她是指被大衛擁抱心神蕩漾『阿莫，你誤會了，我根本沒有懷孕，那不是我要嫁他的理由‧‧‧』 一陣沉默後莫爺方道：『沒關係，將來我們還是領養一個小孩。』 『阿莫你聽我說，我們雖是姐弟，但我不能永遠和你住一起‧‧‧』 莫爺怒截道：『妳不只是我姐姐，妳還是我唯一知道的母親，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讓妳走，妳走了我就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 珍低頭不語。 少時門外傳來莫爺低泣聲，『珍，我知道我做了一些不對的事，我不該燒燬遺囑搶奪妳的遺產，但我從來沒有獨佔的意思，我一直是將它當作我們兩人的‧‧‧別人不知道，妳應該最清楚，我從小不管什麼都得靠自己撞破頭去爭取，連我的生命都差一點給人剝奪，我從小只有一個渴望，有一天我要坐在爸爸的位置上，將冷泉農莊經營得更富裕賺錢，讓大家知道我阿莫‧麥克班不是一個低能的怪物，我比麥爺比其他任何一個農莊主人更行更棒，我要那些曾經嘲笑過我的人感到慚愧無地自容，我要別人對我刮目相看！‧‧‧難道我這樣錯了？難道我沒這個權利？我是麥克班家的唯一兒子，這農莊不就本來該是我的？』 『我從小那樣悉心地照顧你，我怎會不把農莊跟你分享，你何必那樣‧‧‧搶奪？況且你做的錯事何止這一件？爸爸、安諾‧‧‧』 莫爺急截道：『我把農莊還給妳，只要妳願意留下來，我什麼都答應妳！』 『這農莊已經是你的了，我不要，世事就是這麼奇妙，當初發現所有遺產竟都是你的後我的確曾非常憤慨，但我現在相信安諾說的，這一切都是天主的安排，若不是這樣，我就不會有這機會‧‧‧』珍本想說與大衛相戀，但及時嚥下改口道：『我就不會有勇氣放下這一切，去追求屬於我自己的人生‧‧‧現在你已經達成你從小渴望的心願成為農莊主人了，你應該好好把握實踐你的理想，姐姐誠心祝福‧‧‧』 莫爺慌喊道：『珍，我不要，我不要農莊，我只要妳！‧‧‧自從失去碧蒂後我才發現原來我錯了，不管我把農莊經營得再成功富裕，如果沒有人跟我分享有什麼意義？我從小一心渴望別人的羨慕景仰，現在我才知道我要的不是那些財富虛榮，原來我一直渴望的只是別人的愛而已‧‧‧珍，難道妳不再愛妳從小帶大的阿莫了？珍？‧‧‧珍？』 珍沒有回應，怕一開口會讓阿莫聽出她早已淚流滿面，怕自己會因而軟弱起來，她在心頭默道：『親愛的阿莫，今後姐姐不能再幫你了，你要一切靠自己，祈求天主原諒並指引你，姐姐會永遠愛你的。』 不久門外的泣聲漸漸低止，經過好長一段沉默後珍躡走到門邊從鑰匙孔朝外探看，才發現阿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 珍了無睡意，乾脆換了衣服坐在椅上等天亮，但她才在椅上坐下不久卻又不覺打起盹來。不知過了多久鼻中一陣怪味使她驚醒，又迷惑坐了數刻才猛然醒悟跳了起來，她衝去移開頂門椅子打開房門，果然發現走道濃煙瀰漫，不知什麼時候屋子已著了火。珍嚇得趕快往外跑，跑到一半被樓梯口漫燒過來的火擋住去路，她躊躇著自己是否該折返另找出路，突然火光中衝進一人披著濕毯。 『珍，妳沒事吧？』大衛急道。 『噢大衛，我沒事！』珍喜極而泣。 但大衛二話不說便將濕毯也覆蓋珍頭，抱著她衝過火海下樓逃出，外面茉莉、米奇等人也剛好拿著水桶濕毯趕來。 原來大衛也同樣整夜難眠，心憂地不斷瞭望珍的窗戶──他們說好若有變故，她便點燈放到窗口求救──後來乾脆穿衣出到外面守望，一看到屋內火光趕緊跑去拿毯打濕趕來，不料上樓後碰到紅目酒醉的莫爺，朝他怒罵：『你給我滾！你敢進我屋裡來？你馬上給我滾出去！』說著便揮拐打來，兩人你來我往倒滾地上纏打半天，大衛才終於打得他像猿猴般兩手爬逃上樓。 『阿莫他人呢？』珍問。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大衛憤怒道。 熊熊大火已漫延整屋不可收拾，眾人只有呆立觀望。 忽然匡噹一聲閣樓窗破，一隻拐杖飛出落下，大家抬頭看見莫爺出現窗口。 『阿莫，跳下來！』珍慌叫道，又轉頭問大衛：『我們怎樣才能接住他？』 『太高了。』大衛悄聲道。 珍仍抱著希望，『阿莫，趕快跳下來，快點！』 『珍，原諒我，我決沒有傷害妳的意思，我只不過要妳開門跟妳好好說‧‧‧』莫爺道。 『阿莫，我知道我知道！你趕快跳下來，快點呀！』 但莫爺立在窗口沉默地朝珍注視一會兒，張口無聲地彷彿說了一句“永別了，珍！”後便轉身消失進身後的火光裡。 珍和大衛留在農莊結婚，因為暫時沒錢重建主屋，他們倆搬進大衛從前的家，茉莉回隔壁與弟弟米奇夫婦同住，但每天仍照舊過來炊煮照料老賽普。珍與大衛兩人齊心經營冷泉農莊，估計至少要六七年後才存夠錢重建主屋。 老賽普非常高興，天天盼望珍能給他生個曾孫，四五個月後珍果然懷孕，他們去老賽普房間喝酒慶祝，老賽普笑呵呵地擦淚道：『沒想到竟是我這個躺在床上多年的老病人能看到這一天，你爸媽在天上知道了也一定很高興！』 第二天一早茉莉端飯去服侍他吃早餐時才發現他躺在床上平靜地走了，臉上似乎還掛著昨晚的微笑。 珍懷孕後害喜非常厲害，不但鬧得她整天茶飯不思還暗地裡非常擔心，好幾次忍不住偷偷跟茉莉說：『我怎麼老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我會失去這孩子，我會跟我媽那樣不停地流產，無法給大衛生個兒子傳宗接代‧‧‧』 茉莉總是安慰她不會，沒聽說過流產會遺傳，只要注意飲食好好照顧自己。 幾個月後過了流產危險期，珍卻又擔心起她會生下像阿莫那樣的怪胎。 『珍小姐，怎麼會呢，妳又沒像夫人那樣喝巫婦的藥水求孕！』 『可是茉莉，這陣子我老是夢見阿莫，他說‧‧‧他要回來‧‧‧當我的兒子‧‧‧』 『小姐，妳不過是第一次懷孕心情緊張，等妳生過這胎後就知道這是孕婦緊張胡思亂想嚇自己罷了，孩子不會有問題的啦！』 但珍雖然表面上不再說，暗地裡仍憂心忡忡。一天下午珍躺在屋外的暖陽裡打盹，茉莉在廚房工作，忽然聽見一聲慘叫跑出屋外，看見珍小姐一臉惶懼地目瞪口呆。 『珍小姐，妳怎麼了？做噩夢？』茉莉在一旁坐下。 好半天珍才回神平靜下來，『茉莉，我要是出了事妳一定要留下來繼續照顧大衛，妳答應我，無論如何妳會留下來繼續照顧他？』 茉莉溫柔地輕撫她頭髮安慰道：『我答應妳，茉莉會永遠留下來照顧妳跟大衛，除非有一天你們不再需要我了。』 珍把自己埋進茉莉懷抱，哽咽道：『茉莉，妳真好，我永遠都需要妳，永遠不要妳離開！』 儘管珍的不安預感，一切平安無事地到達預產期，只不見嬰兒有任何動靜，茉莉笑道：『頭一胎的孩子總是賴皮待在裡面不肯出來！』 珍的這個賴皮鬼拖了兩三禮拜才有動靜，陣痛開始後又讓珍痛苦了十幾個小時才哇哇出生。 『恭喜夫人生了個四肢健全的胖男嬰！』醫生道。 蒼白虛弱的珍鬆了口氣，大衛興奮地進來感謝醫生，抱著兒子去親吻珍，但她微笑看一眼便疲憊地昏睡過去。 等大家喝酒慶祝後醫生離去，茉莉才驚然發現珍下體依舊淌血不止。大衛趕緊上鎮去把醫生又找回來，但他也無法止住珍的生命汩汩流失。 大衛守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不敢稍放，無助地看著她隨著白晝從他手中無聲無息地溜走。 『大衛，別哭‧‧‧我看見安諾來接我了‧‧‧我很安心，一點都不害怕‧‧‧你別哭，相信天主的安排‧‧‧』 大衛沒哭，但他止不住兩行無聲滴落的淚水。 珍轉頭跟茉莉道：『記得妳的承諾？』 茉莉流淚點頭。 珍於是平靜地闔上眼，蒼白的唇上彷彿帶著一絲微笑。 珍走後大衛整天呆坐不吃不喝，茉莉依舊定時煮好三餐放到桌上，但也不去勸他。一個多禮拜後一天醒來他突然恢復從前，吃過早飯便出去上工照管農務，但茉莉注意到他比以前沉默多了，常常坐著無言出神，他的臉依然像從前晴朗自信的大衛，但澄藍的雙眼現在偶而會有絲絲悵然飄過。 而且他每天彷彿賣命般工作到太陽下山天都黑了才回家吃飯。『你是個人又不是機器，怎麼能這樣日積月累地每天賣命？』茉莉說過幾次無效便隨他不再言語，只每天細心地估計他回家時刻，及時端上熱呼呼的晚餐讓他享用。 大衛吃晚飯時茉莉總坐在一旁縫補衣物陪伴，他們偶而交談幾句雜務或閒話，但大部份時候大衛安靜地吃飯或逗弄兒子安諾 ( 因紀念死去的海德利牧師而命名 )。珍去世後茉莉便帶著安諾住進老賽普的舊房間，以便晚上照顧他，她和大衛每天同處一屋簷下，彼此相敬如賓，但也只有相敬如賓而已。 一天弟弟米奇有事過來找茉莉，臨走時又驀然停下腳步道：『妳什麼時候才要跟大衛說妳還一直愛著他？珍小姐都去世一年多了！萬一他以後去娶了別人，妳這麼多年來為他守候等待、做牛做馬豈不冤枉？』 茉莉正在縫製安諾的衣物，頭也不抬地道：『我跟他說這個做什麼？如果他還對我有意思，時間到了他自然會讓我知道，如果他要去娶別的女人我也順其自然，到時候走人就是。你不准自作聰明到他面前胡說八道，要不然我決不放過你！』 米奇知道茉莉剛烈的個性，遵囑不敢去大衛面前胡說，然而不久後一晚大衛吃過晚飯卻不按例上樓回房休息，仍繼續留在飯桌，好半天後他開口朝背對站在廚房洗碗的茉莉道：『茉莉，有些話我早該跟妳說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卻遲遲拖到現在‧‧‧我出去跑船那些年，每次回來見到妳不是不理不睬就是沒好氣色，雖然妳曾經‧‧‧做錯，但我實在不該那樣對待妳‧‧‧是我不對，那時候我太年輕了，受不了一點打擊便怨天尤人‧‧‧我應該早就跟妳道歉才對，尤其妳先是照顧祖父及珍這麼多年，現在又照顧我跟安諾，茉莉，其實妳一直是個善良的好女人，我以前真不應該那樣待妳‧‧‧我要讓妳知道我很敬佩感激妳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也很‧‧‧珍惜‧‧‧』支吾片刻大衛驀然突兀地結束道：『就這樣，我說完了。』 茉莉凍止水槽前，好半天才敢開口回道：『我知道‧‧‧過去那麼久的事了，我們都該忘了它，不要再去提了，好嗎？』 大衛嗯了一聲，兩人又欲言又止地沉默數刻，大衛才終於起身道：『我該回房休息了，明天一早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晚安，茉莉。』 『晚安，大衛。』 大衛上樓後茉莉才操起圍裙擦拭眼眶飽滿的淚水，然而擦著擦著卻反而簌簌落下更多淚來，最後她掩口靠著水槽痛哭起來──她知道這將會是她一生中最最快樂且永遠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一刻！ ( 完 ) ( 後記 ) 寫小說是一項耗費心力的工程，通常作者必須對想寫的故事有相當程度的興奮與衝動 (英文所謂的euphoria)，這興奮衝動是激發想像創作力的能源，卻也容易使作者不自覺地誇大故事的優點且盲目於其缺點。 我當初讀此小說心中激盪出許多改寫的情節影像時也或多或少沉醉在一種自心的euphoria裡，等寫完開始刊登後euphoria褪去，才漸漸體認出這故事在是否吸引讀者閱讀上有幾大缺點： (一) 缺乏強力吸引讀者的主角。讀者喜歡主角才會關心他們的遭遇，這是吸引讀者繼續往下讀的最大動力，作者很容易不自覺地忘記此點 ( 因為與主角太過接近，往往忽略從讀者的觀點來審視主角對他們的吸引力 )。 (二) 這故事大概給許多現代讀者與現實無關的老舊感。妳是否對以現代社會為背景的小說比較有興趣？一看是個十九世紀，又是英國農村的故事就覺得有點興趣缺缺？ (三) 這故事太缺乏振奮喜悅的成份。另一吸引讀者繼續往下讀的重要因素是故事情節不斷進展，這小說雖然高潮迭起，但缺乏主角克服困難漸入佳境這類的uplifting成份，恐怕使人讀來喪氣多於振奮。 我寫此文的一大因素是想藉此多瞭解一下吸引讀者閱讀小說的因素是那些？歡迎大家留言對此小說的缺乏吸引力處或自己平常閱讀小說的吸引因素發表意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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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