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從一位退休老師手中接了一個班，這是什麼班，當然得先有心理準備，據多方探聽，結論還算樂觀，這個班沒什麼搗亂份子，光這點已讓我相當放心。

甫一上任，師生間一派和氣，互動良好，唯獨對功課沒興趣。我不曾遇過這麼一個有志一同地不愛唸書的班級，黑板上的補充資料，得靠我發火亂罵，才見他們懶洋洋撈筆記下，記下後，還得逼他們背一背，否則有記沒記差別不大。背了有用嗎？臨時記誦，回家也不再復習，考試成績一塌糊塗，每每看到段考成績出爐，不禁大喊：「扶不起的阿斗！」後來實在無法再忍，乾脆把此一成語直接丟給他們，他們也沒多少反應，導師半開玩笑說我用詞太深，他們聽不懂啦!

既然不愛唸書，我沒必要在成績方面多所要求，上起課就輕鬆多了，他們更快樂，輕鬆與快樂之間，居然有人打起瞌睡來，甚至乾脆趴下，睡得十分香甜，是可忍孰不可忍？輕鬆不代表隨便，快樂不能心意游走。身為老師，除了講課教學，上課秩序也需維護，豈能讓學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以後的上課，經常得因學生睡覺問題發火，數次中斷講課，不過我還是會檢討的，學生上課要打瞌睡，那一定是我的講課內容過於枯燥，音調缺乏抑揚頓挫的變化，於是我盡量改，一直自我糾正，講課內容五花八門地牽扯，效果不錯，多半學生臉現笑意，但是還是有人不領情，而且這類學生就固定那幾人，可見錯不在我，他們無心向學到這地步，至少也得尊重一下台上的我吧？既然不把我放在眼裡，我當然不能再客氣，什麼不能體罰？姑息養奸嘛！於是，凡睡覺被抓者，一律站到下課，站著還能夢周公，我必定佩服，絕對批准從此可公然趴在桌上睡到下課，只是至今無人能辦到。

導師建議，睡覺者送交學務處懲處，有用嗎？前腳才記警告，後腳拿來一張銷過單，這叫什麼懲處？效果如何？我才不信這一套，反正，你想睡，我就讓你站。

暑期將至，導師說輔導課要開班，我一聽火氣上來，炎炎夏日，一個不怎麼愛唸書的班級，還得與幾個睡仙奮戰，與安親班沒多大差別。導師為難地說：「開暑期輔導班，只是想把他們拘在學校，避免太長的假期變壞了。不過你放心，那幾個睡仙沒參加。」

暑期輔導課第一天，一眼看到一個坐在講桌邊的睡仙就在睡覺，我勃然怒道：「你們導師說睡仙都沒來，你怎麼就來了？你既然來學校就是睡覺，何不留在家裡大睡，既可省錢，也不必妨礙上課。」

這以後，他倒是有所收斂，偶而無法控制趴下便睡，我立即請他站一站。

九月份開學以來，睡覺問題似有改善，不像過去一下子趴下五、六個，有時正講到興頭上，避免流程中斷，乾脆視若無睹，不巧就被巡堂的學務住任逮個正著，主任客客氣氣打聲招呼，直接把睡仙請出去訓斥，我愣在當場，什麼流程也記不得了。

這起真實案件並未給那群睡仙什麼警惕，我卻是刻骨銘心地永難忘懷。這天又一個睡仙趴下了，我把他請起來，順便叫風紀股長拿懲處單，我邊填寫邊說：「我不隨便填懲處單，但請記住，一旦填寫了，絕不給任何銷過機會。」我抬頭對睡仙說：「聽懂嗎？你不必拿銷過單，我不會簽的。你一犯再犯，這已經多少次了？次次給你機會，你改了嗎？」

中午午休時間，風紀股長陪睡仙來找我，睡仙說他因為當時肚子不舒服才趴下，我一腦袋問號，既然身體不舒服，何不當場辯解?他畏畏縮縮回答已將下課所以懶得說。

其實這個班的確善良可愛，犯錯被抓，乖乖伏首認罪受罰，絕不出言頂撞。不過愛睡覺而已，比起一些真正不受教，句句不馴，目無尊長的壞學生，這算什麼大過錯?我嘆口氣，選擇再原諒。

未來，對睡仙們，也只能祭出那麼一百零一招：「想睡覺嗎?那請站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