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我不知道是否犯太歲，亦或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小鬼，事情一天比一天還多。

剛過完年，我媽媽就急診住入了加護病房，妹妹打電話催我回家，電話中並沒有講清楚，還以為只是一些小毛病，住在普通病房。
一回到家才知道，人已經在加護病房，發出了病危通知，有點鼻酸。
好不容易轉到普通病房，外公坐著輪椅也堅持要到醫院看我媽媽，但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點點頭。

在醫院裡的日子，每天都有很多好笑或是好氣的事情，也遇到所謂的見習護士，擺了很多烏龍，但不論如何，還是出院了。
媽媽出院後，我也回到台南，原以為就此風平浪靜。

***

三月二十八號，為了參加小舅的婚禮回到旗山，外公卻在我抵達之前幾個小時含笑嚥氣了。
雖然喜事化喪事，大家還是開開心心的先把喜宴辦完，喜宴的承辦者也說外公有需要的話他們可以來辦身後酒。
只有外婆一句話都不說，頂著原本特別為了喜事打扮的裝扮坐在藤椅上，呆呆的看著遠方。

外公的喪事，辦的隆重且複雜，由於小姨丈家中所做的生意就是此類，所以安排上是由外公的孩子們討論定案，他來發落和安排。
採用的是道教，我們一連跪了七天，三跪九叩，到外公頭七，告別式那天跪完還要用爬的離開現場。
也給生前多病痛的外公辦了一場法會，希望他在另一個世界身體都好了。
燒給他的東西裡面，有屋有車，有金銀財寶，也有奴婢。
從頭到尾外公都是笑著離開。

這場喪事，並沒有帶來太多的哀愁，外公年紀也早已過了七十歲，算的上是喜喪。

***

四月底，妹妹抖著聲音打電話給我，問我什麼時候回家，我問他怎麼了，他也只說媽媽住院了，在普通病房。
我心想，那應該還好，約定兩天後回去。
誰知道才第二天，我媽從醫院打電話給我，聲音是從牙縫中擠出，講一句話就氣喘吁吁，他居然是在加護病房。
隔天一早，我撘了火車回到高雄，到了醫院他已經轉入普通病房，問清緣由，才知道他又跑回去工作，工作的第一天，才開工三個小時就病發被救護車送入醫院。
一開始送到加護病房，但是因為他能坐，還可以起身無聊的觀察其他病人，其他病人不是快死了，就是躺在床上不能動，醫生護士還有其他病人都覺得他沒啥大礙，就轉到普通病房。
第二天他就吵著要出院，醫師無可奈何下才要他簽署自願出院同意書，回診訂在星期二，才剛回診，醫生就氣的罵人：「是哪個醫師同意你出院的？你身體都這樣了，是想死嗎？！」
於是他又回到病房中，然後才是我看見他的樣子。

像之前一樣，我在醫院照顧他，陪他講講話，結果護士才發現他之前就住過院，而且還是因為我去陪他，先認出我才認出我媽媽。
會認得我，大概是因為我很不客氣，在他們的實習護士的實習單上打很低的評價吧。
那幾個護士應該是氣的牙癢癢，但我無法說謊寫好的評價，作為醫生護士，承擔的是生命，不能有風險和放水。

大約過了三四天，醫生決定要媽媽接受心導管術，安排了時間。
心導管講解的十分詳細，風險我們也很清楚了，同意後也立即就開始準備。

誰知道心導管一做，才發現比想像中還嚴重，三條主血管各淤塞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七十、百分之九十，在支部交叉口甚至也是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那個位置無法設立支架。

當場醫生們決定停止心導管，要病人家屬決定是否做開心手術，從大腿靜脈血管擷取，用來做心臟血液的繞道手術。
父親跟我討論後，覺得的確有必要進行手術，而且經過這陣子，對於醫院還算有信心，同意醫師的診斷。
醫師也立即將情況轉告媽媽，媽媽知道手術後半年他一定會好，也欣然同意手術。
當天晚上檢查各個項目，就要我幫他簽了手術同意書。
風險一概不知，只知道成功率僅有百分之八十。

手術時間安排在隔天早上八點，一開刀就是過了快要八個鐘頭。
好不容易得到消息，知道手術非常成功，已經送到加護病房觀察和照護，全家人都在開心的氣氛當中。
加護病房還是老樣子，不管內科還外科的加護病房，一天都只有兩個時段可以看病人。
不過加護病房隔離衣的管理並不是做的很好，有其他床的病患家屬常常拿了別人的隔離衣一窩蜂衝進去，依照規定，一床一次只能有兩位家屬穿隔離衣進去，避免病患感染。
他們的做法不但加深病患的危險，更妨礙到別床病患家屬無衣可穿無法前去照看病患，可謂毫無道德。

就在我們放鬆時候，五月三日早上，由於多日操勞，全家都累倒了，不小心睡過探望時間，就在懊惱中等待晚上探望時間到來時，醫院在下午六點來了通電話，說我媽媽正在急救。
匆忙抓了外套和父親兩人出門，要弟妹們在家等候電話，一路上機車狂飆，哪管的上什麼交通規則。

到了醫院，醫師卻說他們從下午四點，發現母親有心律不整的現象就開始急救，急救當下卻沒有通知我們？
說是中午都還好好的，還可以起身喝果汁，也開始了一些簡單的復健，照媽媽的說法，開心手術後，痛到想死，根本不想活了。
動都不動就已經痛成那樣，更何況復健開始。
醫師說明情況，要我們進去看看他，不到十分鐘後，要我們聯絡其他人來看媽媽最後一眼，說急救無效。
打了電話要弟弟妹妹出門搭計程車來醫院，也通知了阿姨和其他人。

媽媽這時候已經是靠儀器維持生命，身體所有機能已經停擺，最後外婆從旗山來到高雄，已經回天乏術，來不及看上媽媽最後一眼。
外婆完全不相信，躺在裡面的是他女兒，所有人眼淚掉了又掉，沒有人相信，昨天還好好的人，今天就走了。

八點零六分，宣告不治死亡。

看他最後一眼的時候，我真是氣炸了，氣他又再度騙了我。
不是說要好起來嗎？說要去哪玩、想吃什麼、等好了又有什麼計畫......

他走了之後，我才發現我沒那麼恨他，只是希望他能挺身而出，證明我當年並沒有說謊，還我一個清白。
就在我們因為他生病關係好轉，並且得到他今生對我的第一個道歉時，他就這樣走了？什麼都沒有留下，只留下遺憾。

對於這個生我，卻不養我；訓練我，卻不關懷我的媽媽，一直到他臨死前我們關係才改善一點，卻在起步同時也終止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難不成他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才開始對我好嗎？

媽媽的喪事交由父親公司的同仁處理，採用佛教儀式，若根據我所學的教科書來看，其中還是混雜了道教，並不純粹是佛教。

唸經的師父，其中有一位讓我們兄弟姊妹都很不喜歡他，唸經不是很專心，還有一些決定都做完了，才在事後問我們覺得要怎麼做好。你都做了，我能說叫你重頭來嗎。

我們家包含死去的母親在內，都是無神論者，所以什麼儀式對我們來說都沒差。
若真的有神，那為什麼手術成功的人還會死？為什麼壞人活的總是比好人長？
什麼又是神所謂的公平呢？

每個宗教又把其他宗教說的都是妖魔鬼怪，難道神與神之間還會鉤心鬥角不成？

那個討厭的師父跟父親說，他覺得我們四個兄弟姊妹"不孝"。
孝順與否，不是由路人甲決定的吧。

這時候我才知道，書裡面寫的孝順的內容，對很多人來說都不算孝順，很多人的做法不能在書中傳訟，卻是他最努力的孝順。
每個人孝順的定義、做法，也都截然不同，你能說誰不孝呢。

母親的告別式上，來了比外公告別式還要多的外人，什麼立法委員，什麼總統秘書，什麼議員......一堆莫名其妙的人都來了，人死前不見他們關心過。

***

打完這篇記事，我有點想棄筆。
母親過世那天，我將畢生所學都忘了。
原本受到邀請寫書，稿子的內容也忘了。
還有很多計畫中的事情，通通亂了。

我什麼都不想做，也不想上網，也不想工作，也不想說話。

吃什麼東西都想吐，又回到藍色的狀態。
好吃的東西，都變的不好吃了。
... ...不想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