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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17 17:32:21瀏覽1046|回應7|推薦71 | |
這是窮鄉僻遠的鄉村,除了一條不到五百公尺長的街道算是比較熱鬧,其他住家則散落田間山邊。每個月不定時的夜市商展都是村民的休閒娛樂,逛了幾次,不見得有何實質收穫,不過藉此正可縮短彼此間的距離、拉攏感情,同時,趁機聊天打屁、互通訊息,所以,在這個村子沒甚麼秘密,小道消息靠著熱鬧聚會四處流竄,霎時人盡皆知;今天我談論別人的是非,說不定明天輪到我成為他人的談話重點,大家已有共識,也都習以為常,不以為意。 每天幾班公車通過,翻起的沙塵迷濛了眼睛,可引不起他們些許探看外面世界的好奇心。外面再怎麼繁華熱鬧,哪比得上這兒的空氣清新,居民親切和樂、消息順暢?隨便幾把椅子,門口路邊,就能高談闊論談將起來,現實過往,無不入題,滔滔不絕,一點也不煩不累。 曾經住在街市後面靠溪邊的阿才嬸,一直是大家最樂意談論的話題。 想到二十幾年前,她初嫁入這個村子時,那種眼睛長在頭頂,看到人沒甚麼招呼的跩樣,比起她今日的可悲,村民每一提及還是忍不住要先狠狠吐口痰,再譏笑一番,當個茶餘飯飽長談的開場白。 提到這個阿才嬸,她在居民眼中如此不堪,真的滿冤枉的,說穿了,她不過是一個沒遠見、沒知識的鄉下姑娘罷了,其實,她是村中少數幾個不太愛道人長短、論人是非的人。 論親之時,阿才哥俊秀挺拔的外表,就讓阿才嬸一顆心砰砰亂跳,當下就決定非他不嫁。另外,阿才哥的職業也是吸引她的重要因素,阿才哥高職畢業,在幾公里外的水泥廠升任工頭,月薪遠遠超過村子裡任何一家的後生晚輩,聽說頗得廠長賞識,前景看好。當時阿才哥靦腆地告訴她的父母:「我正存錢,打算在鎮上買房子,搬到鎮上住。」有洋樓住,擁有潔淨的衛浴設備也是她長久來的夢想。 村民們秉持素來的融洽交情,一向把村中的婚喪喜慶當成另類的節日共襄盛舉,同喜或同哀。阿才嬸搞不清楚村子風俗,熱鬧的婚宴、紛至沓來的村民,她淺薄的以為全是衝著她出色的夫婿而來,嫁衣還在身上,她已驕傲得有如榮登一國之后,對低下子民就沒甚麼好態度。可憐的她,還沒過夜,還弄不清楚狀況,就把全村的人全給得罪了。 村民酒足飯飽仍不放過她,一路罵聲不斷,可惜優秀的子民挑東揀西卻揀回一隻爛水瓢。公婆自然也不滿,怪她誰不好得罪,卻讓鄉長夫人鐵青臉到底,連祝賀話也省了就離開。當晚的洞房花燭夜,毫無羅曼蒂克可言,阿才哥匆匆辦完事,轉頭呼呼大睡,連句挑逗言語也沒有。怎麼這樣?她狐疑著,輾轉難眠,睜眼到天亮。 還好,除了過門時犯了大忌得罪村人,往後在家事操勞、侍奉公婆上,絕對任勞任怨,毫無推託,尤其三年內連舉二男,公婆更樂開懷,逢人就誇媳婦能幹,村民似笑非笑隨意應和。 因為阿才嬸的耳朵多多少少接收到村民的批評怨言,她天真的以為村民心存忌妒,有意排擠。她偶而上街購物,語氣淡漠,態度傲然,距人於千里之外,她想:你們不義,休怪我無情。反正,存夠錢買了房子搬走,誰還來跟你們做鄰居? 提到買房子,忍不住翻開存摺,存摺中的數字迭有增加,她感覺前程似錦,希望無窮。 然而,事情並不如她的預期順利,體健如牛的公公在一次訪友時摔傷,又疏於治療,最後走上黃泉路,先前的醫療費再加上後來的喪葬費,讓存摺上的數字減掉一大半,她的心疼還沒過,婆婆又因喪偶悲傷過度大病一場,病後智力退化,記憶力喪失,每天到處亂逛,比她的兩個兒子還難看管,醫生說這叫老年癡呆症,好不了的,家人得耐心打理。她不禁感嘆時運不濟,命薄如斯。 到這地步,她已看開,買房子的事必須從長計議,短時間內已不可能,翻閱存摺也不再是她的樂趣了。 然而,上蒼對她的考驗還沒結束。接著阿才哥也出事了,他因公受傷摔斷一隻腿,花大半年時間養好傷已無法恢復原樣,每天跛著腳上班,英俊挺拔不再。夫妻間本來就無深厚情感,結婚十數年,彼此也無刻意培養默契,夫妻始終相敬如賓,談不上有多麼恩愛。看到走樣的老公,看到癡癡傻傻的婆婆,看到不怎麼愛唸書的兒子,她逐漸心生抱怨,最後忍無可忍的發作。 她對一跛一跛晃來晃去的阿才哥大聲說:「你就不能找張椅子坐下,你以為你現在很好看是嗎?」 阿才哥冷冷地回說:「我在自己家裡,愛做甚麼就做甚麼,還要你管嗎?」 「我是不想管你,有種你不會順便管管你媽媽,叫她沒事少亂跑;也管好你兒子,叫他們書唸好,少惹事。」 阿才哥白了一張臉,憤恨地抬起椅子,遲疑一下,往大門口扔,震天響地的碰撞聲讓阿才嬸氣勢稍挫,但她仍不打算住嘴:「哼!養一個家,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你是一家之主的話,就拿出氣魄來,做給我看。」 「我哪裡沒氣魄了?你說。」阿才哥邊說邊衝上前,一個巴掌送上去。 夫妻於焉開戰,熱熱鬧鬧地吵了一晚,唸國中的大兒子溜到同學家去躲,於是,她終於挨丈夫揍的消息立刻傳開,村民談論這件事,同情的少,幸災樂禍的居多。而且,戰端輕啟,往後是炮火連連,沒完沒了。 她再出現街道上,村民除了鄙夷,還帶有難掩的嘲諷之色,她如芒刺在背,渾身不自在,除了原有判斷,她實在想不出村民的敵意因何而來,她很想知道為何自己活得如此孤獨? 有一天,她才忙完廚房的事,打算洗衣服,轉身發現婆婆把一包洗衣粉倒得滿地正在搓揉,她忍不住放聲大哭,突然感到前途茫茫,眼前黑暗,她不知道為誰辛苦為誰忙。 她坐在床上,想了很久,走出房間,看到婆婆一身髒亂躺在客廳地板上睡著了。她輕柔喚醒她,幫她擦拭乾淨,換套衣服,哄她睡覺,再把家裡收拾好,衣服洗完掛好,再回到臥室打包行李,就此離開這個家。 她拋夫棄子,這可是村中大消息,沸沸揚揚傳了好一陣子,她的行蹤無人知曉,也沒人有興趣打聽。失智的婆婆被送進鎮上一家安養院,也死在安養院。阿才哥賣掉祖厝,搬到鎮上去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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