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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02 11:17:34瀏覽1339|回應5|推薦54 | |
幾位好友近來疏於連絡,難得會面相聚,便天南地北的,毫無目標的,扯開嗓門聊將起來。 一壺茉莉香片,泡了再泡,沒了清爽茶香,喚來服務生另沖一壺凍頂烏龍茶;開架上的小點心,一道道試遍了,也不覺得腹脹難消。這期間,輪流跑了數趟洗手間,興奮之情不見稍損。 話題如蛛網縱橫,從職場甘苦,到家務種種,洋洋灑灑,一時難盡。 聊著聊著,不免流於吐苦水,批評謾罵自然出現,上司、同事、先生、孩子、公婆、父母,全成話題,似乎世界之大,絕無好人,我們個個都是可憐的受害者,低氣壓生成,氣氛悲悽。 突然,一向少話的阿芳眉頭一皺,聲調微怒地說:[你們煩不煩哪!他們真的這麼一無可取嗎?那,為什麼不離婚?為什麼不換工作?] 話聲、嘆息聲,嘎然而止,阿芳頓時成了目光焦點,我們一時摸不著頭腦,不知她生氣為哪般。 阿芳嘆口氣說:[你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有一份好工作,先生體貼又有責任心,公婆、父母明理包容,為什麼不能從優點去想,專要挑毛病?世事本來就無法十全十美嘛!你們這樣挑下去,有什麼意義?] 這個阿芳原來只是楊大姐的同事,幾次隨楊大姐參與我們的聚會,久之,被認同而成為我們的一份子,事實上,大家對她的身家背景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與姐姐是外婆、阿姨撫養長大,半工半讀完成三年高職教育,考進楊大姐的公司,從最基層的工友幹起,她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調升,成為楊大姐的下屬。 楊大姐覺得她拼勁十足,專業知識不夠,鼓勵她繼續進修。她花了幾年工夫,才得以進入大學夜間部,五年的白天工作,晚上唸書,相當辛苦,除了拿到大學畢業證書,還找到理想的終生伴侶。 每次聚會聊天,她提她的先生,也提她的外婆,更是把那位為她姐妹二人終生未嫁的阿姨常掛嘴邊,就是不曾聽她談論父母,我們也沒敢追問。 她喝口茶,準備長篇論述: [你們也許當我是孤兒,不然為何由外婆帶大?其實不是,我的父母還活著,我是說現在。 我父親在監牢裡,打架、偷竊、吸毒、酗酒鬧事、...,他的前科紀錄太多了,他認識的警察比一般民眾還多,監牢是他較熟悉的居所。他原本有正常的工作,只是好高騖遠,不能安於現實,自暴自棄到無法收拾,在外面稍受點委屈,我們都成了他的出氣筒。那時我才三、四歲,常常祈禱上蒼,希望他出門後便迷路,永遠不要回來。 我的母親,她是可憐的女人,改變不了丈夫的惡習,跟著也沉淪,發起酒瘋來,我和姊姊全都遭殃,那段時間,我們姐妹二人經常鼻青臉腫,身上傷痕不斷,她清醒的時候,就抱著我們痛哭。 外婆出現了,我還記得當時的場景,媽媽跪在外婆腳邊,哭著懺悔,懺悔背叛外婆嫁了這麼個丈夫。當天,媽媽為我們姐妹倆人收拾衣物,從此我們便住到外婆家了。 或許沒有兩個稚齡孩子身旁哭鬧,媽媽反而較能思考未來,她戒酒了,還找到養活自己的工作,只是,父親出了監獄回來,立刻又回到原點。唉!真不知道這是什麼冤孽? 有段時間,外婆不准父母上門探視我們,除非他們改頭換面,正正常常,有個樣子,才准進門。我念國三時,媽媽來看我,我們母女已經陌生得不知該說什麼,媽媽靦腆地說:【你要考高中了,是不是?這是報名費,我昨天剛領薪水,我現在已經是正式職員,薪水比較多,你拿去吧!】 從那次以後,每年過年,或一些重要節日,媽媽都獲邀請回外婆家,只是,以前的長期酗酒,健康情況逐漸敗壞,她的薪水只夠養自己和看病。 阿姨是國小老師,她和外婆擔起養育我們的責任,她教我們做人道理,她告訴我們不可以仇視父母,她說他們雖然沒盡到應盡責任,那是他們在該轉圜的地方迷失方向,嚴格說來,也屬可憐一群。 高中畢業,上班以後,外婆告訴我們,阿姨為我們放棄婚姻,她要我們永遠記住這份恩情。其實,外婆多慮了,阿姨在我們心中,始終是另一個母親,一個偉大的母親,她讓我們活得自信安心。 至於我的父母,我還是感激為多,感激他們活得昏天暗地,還知道把孩子交給外婆教養,而且遵守外婆的規定,一次也沒來鬧事,讓我們脫離家暴陰影,讓我們有個正常的成長環境。 你們的父母,是不是好過他們千萬倍?可是,我不恨我的父母,我姊姊也這麼想,真的,一點恨意都沒有,因為我們感受到來自他們僅存的理智中,仍有的愛心。 我也能體諒公婆對我的不滿,畢竟有個親家在監牢裡,是難啟齒的事呀!只要我行所當行,做所當做,總有一天,他們會理解,在外婆、阿姨教養下,我所稟承的家訓不比一般正常家庭的孩子少。] 阿芳說完,低頭撥弄空盤子裡的刀叉。我們完全接不上口,內心五味攪拌,當然慚愧居多。 楊大姐拍拍她的手,輕聲說:[你說的對,我們太不懂得惜福了。] 阿芳再抬起頭,眼眶蓄滿淚水:[對不起,我破壞大家的興致了。我只是不希望大家有太多的無謂批評。] 大家七嘴八舌搶著說:[不會,不會,是我們自己不對,我們想太多了,...] 阿芳的一席話,敲醒身在福中的我們。 離開餐廳,走在溫和的夕陽餘暉,腳步不自覺的輕鬆許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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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