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曠野〉 片 斷 13
2020/01/05 22:42:28瀏覽975|回應0|推薦18
接 續 片 斷 12

困守在夜雨的沙漠當中,既然動彈不得,我一心想著即使露天曝露在風雨裡頭,無論如何不適但為了第二天的精神体力我總也得睡上一覺。不但為了補足竟日的掙扎奔波,更為的是儲備体力待天亮才好上路。我席地臥倒仰面就淋著天雨試著求眠。奔波一天,體力已竭,復得光身承受風雨肆虐,雖一心想著該立即求眠,好補足力量,次日才好再一搏。但是一心懷著昏睡過去就好了,可一時之間再累也很難人睡。

我渴想在淋雨中睡死過去,但雨濕地冷,哪能那麼容易就睡著。雖是極可笑念頭,疲累成這種狀態我覺得總該會立即睏著。但不然,意識清醒異常,像喝多了咖啡,沒有可能在此種情況下昏睡過去,除非倦極不支。不過最後還是在失神不覺下,迷糊間 睡著了。可是隨即又醒轉,外力影響太大,縱一時失去知覺,旋不旋踵又會被冷雨或吹掠過臉上事物弄醒,甚至突然爆出地雷電喚醒。躺在此種天氣下怎麼也不易睏去。可我不能不憂懼即將來臨的情況,如若困頓疲勞明天又如何掙扎與奮鬥,那會是我生死存亡之一搏,我總得為前面的行程作準備與布局。

雨仍不停地落,還好狂風己不再狂急了,而且雨也更弱些,甚而時下時停。漫漫暴雨長夜不知要如何熬過,還好在雨水裡睏守之中我竟不時睏著了,時醒時睏下。眼睛閉著,躺了很久,風雨漸息,然刺涼底雨滴仍不時滴拂於面上,我無法滅去意識,一迄清醒著感覺週圍的狀況,一點一片的浸淫上身的濕與雨水滲透掩埋住身體的背後,倒臥於濕與水中我怎可能在這種狀況下睡著過去。我溷落於水與泥的灘頭堡,致命的情況,然除了中心認定的疲憊外,意識上的警戒卻沒有,也並無特別遭困的覺悟,我始終不能感觸深重地體會到情勢嚴重。我大概確實如在學校時某位同學說過的遲鈍無感,雖我是意識著也刻意地讓自己去體認出處於緊急危難狀態,然而意志上可以這樣想,心情上卻依舊平和,我不是緊張不起來,我比什麼都清楚省悟狀況與情勢的困難與危急。心裡雖感覺不出緊張,同時卻又可深入探覺出內臟底部位地緊縮與戰慄,意識著身心皆感受外力壓迫與危害逼迫下那種身心極度收縮底畏怯,死亡臨頭不會無有所覺的,不能不深深體會自己應變無方和一籌莫展的挫敗,無比的緊張與焦慮沈重地壓迫在心頭腦際。


這些心身感覺都在其次,最難受的是一身泥水,整個人像落在渾濁漿糊裡面,不舒服己極,加上鐵鐲腳銬羈絆,怎麼樣都無法施展舒放。但既使如此,難受和鐐銬整得我己麻痺了,這麼長久磨難下來也似無所謂,習慣了。倒讓自己有種像是遭逢車禍從車底爬出來,一團亂的情況。若有旁觀者在旁定會覺著悽慘極了,可自己卻已麻木到不再有感、沒有反應。疲憊困苦把這人抹殺了他的感應了。眼前環境與遭遇實糟到極點,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銬住,逼得自己一路碎歩找人解救,困在荒漠,更碰上沙漠狂風暴雨。屋破偏逢連夜雨。一路淪陷下來,被折磨到這種程度,悽慘到不能再慘,苦難到這種程度,一個人被折磨至半死。我的感應己磨盡了,情勢不應再不堪,再不堪也不過如此。

可是,再說自己還是覺著奇怪的,我確感到即使遭困如此,意識與心境並不完全放在這上面,反而出奇地不在意。所有的受難都只是身体難受,我還能感到夜風停止吹襲,就不那麽冰涼難過。身體極不舒服,我關切的只剩下如何擺弄得讓自己舒服些,只要不覺著冷凍得不難忍受,僅此而已。人到臨死也只求好過些。

雨像是終於停了。看手錶覺著大約已睡著一兩個鐘頭,慶幸終於不再風狂雨急,大清洗過後的大地,感覺有著氤氳的氣息,反不似平常夜晚沙漠那般寒冷。但我還是試著把衣物儘可能扡絞乾,生活在野外禦寒是第一要務。雨後的夜空,天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星,但我還是得先找出手電筒,自背後摸索解下背包,雨水太大,全身浸透之外。背負的背包也像是浸在水裡過,濕個通透,成了水包袱。


針對當前環境與變故,自己情緒雖極度繃緊,可對情勢的感悟卻總像是疏離又不十分干己,而且還有著好似處於一種旁觀者的態式。一直未能覺著一在遭受最不堪的窘迫,自然也非像要挑著述說出來那般荒誕無感。當然我感受著中心無比的壓抑,那類面臨不可挽回之絕境或要完蛋時特有的緊縮與壓迫。可從另面來觀卻不能不以為自己感受不著情勢與狀況的嚴重性,大約所有的麻煩都是自找的,因之失去急於挽回或急救的感應。出於自己的荒唐與不可理解的作為,自然也失去後悔或傷惋的怨責感。當然整個事件是荒謬的,我沒有來由的要單身進入沙漠,還要一心地說成作靈修,然又非虔誠敬神進行救贖或靈修。不得不自我譴責像我這樣內在地不謙遜,甚至放任自我自高自大再來學著藉聖經裡的聖蹟,做出這類行徑根本就是一椿諷刺性的模倣,意義何在?

這是我的自問。我內中曾僭越地想過自己是耶蘇基督嗎?至少我在畫作中已試圖證同,甚或自擬同為基督。我既不虔敬,也不謙虛,雖說臣服於神,但也非如此。我或許從未存心自擬為基督過,祂是祂,我是我,祂是至高無上的,我是渺小卑微的,這樣兩極的認同之想法並不構成我的矛盾。對我而言,心目中的神或主是超乎世俗及神學上認定,祂與我不能說息息相關,縱是不能免俗寄托於祂,深覺自己渺小可憐,但同時也能持相反的態勢。

現在事已至此,一切都是自己得應付,神不會助我。何以我要相信神瞺成全我,引導我,幫助我,甚至絕不至於拋棄我?這樣的信念應屬荒謬,甚且矛盾,我的信仰奇怪,到了最後關頭,依然可以堅信會得救,會有出路。我絕對地矛盾,並不具對神會助我的盲信,也不相信神的萬能。縱我是膽怯怕事,但又不那麼畏縮,有著頑強而不切實際的錯信。雖然被外面災難壓倒,但又不能讓自己認為嚴重,一切都是自找的,別人看來莫明奇妙,我自己也沒有如最初非要幹出來那樣的以為堅持或具信念。

在自然與混亂之間,內在意識可清楚不過是與神無渉,我是懷著信仰的無神論。眼前的事件這可是我此生最大的自為災難,所危害者自己,所以無怨無悔也無責。但最裡面一線生機,卻是對至高無上的寄托,是乎我還對超能力具有某類寄望,此刻再生出那類超乎凡人力量與信仰神祕,我不以為按照理性可推托,但確乎有藉之想望,由於這樣的寄想,應使得我堅強些。但理性上無法讓之擴散,我一迄憑藉的仍是自己一貫的內在意志,面臨厄難,尤其死亡,人又回得原點,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我覺得不這麼回事,一切對我或者若先哲所言皆是空無。死或活下去雖關係緊要。但我覺得不這麼回事,一切對我皆是空無。死或活下去雖關係緊要,但此刻的我竟然感覺不到之前那般強烈分明之差異之沈重,基督說:「愛其生命者,將失去它。」人是過度愛惜自己或生命,面臨著失去自然顯得意義特別重大,反之,或許不那麼沈重。。


雨完全歇住了,已再沒成塊或成片的雨水連綿地襲打在我面上及身上,最後連偶而的雨滴甚至雨絲也不再飄落上身。可是混身浸透身体覺得更形寒冷。我找到一處可避風寒的背風陡坡壁,整個人窩捲成團地拳起身體試圖保溫。然而沒用,無法怯寒,濕漉漉的身軀上除了背包全無可禦寒之物。我仍一迄想著如何睏睡過去,睡著了應解決冷顫與苦難,可一直冷顫得直打哆嗦,根本無法入睡。身軀就是不息地冰冷顫抖,凍得我一籌莫展,苦不堪言,痛苦得不能有任何想頭,只知冷顫,打顫,沒法抵禦地顫抖。

期盼儘快天亮,漫漫長夜,寒凍成冰,無從抵禦,我已凍殭。為了不讓自己凍斃掉,我該起身摸黑行路,一籌莫展唯有走動才能暖身,但已凍得動都不能動,人又疲累得動不了,怎麼也立不起來,要怎辦?凍得已全無法再忍受下去,實在不知如何辦?我只有轉移注意力,我要不那麼專注於凍才活得下去,才能忍受過去眼前的艱困。只求拖過這一夜,寄托黎明,要到太陽出來才有解脫可能,我才可以活轉下來。怎麼辦呢?想不出好法子,或者以毒攻毒,縱不能思想,我還是得逼迫自己想想事情分神,可凍得只抖,上下牙齒交互顫打撞擊得像臼裡椿米似的得得底響,什麼也無從想起,根本也無法想,除了冷顫什麼也不能做。怎麼辦?我著急於究要如何應對漫長冰凍之夜,不能就此凍僵下去。難以忍耐到一陣陣地抽搐似底痛,不知如何是好?是的,唯有以毒攻毒,摒將一切,我掙開喉嚨哼唱,大聲唱歌,或許唱歌可分神,唯有如此寒凍才不會擊倒我,才不至於一直讓冷顫抖動得像張風中的落葉,於是併出力氣開始唱歌,果然哼唱之下竟有分心之效。同時我覺著只要賣力唱下去,一沈浸進歌聲內不僅可忘掉嚴酷的冰寒又可藉著喉嚨的勢烈活動帶出體內熱量,或可傳透到逹身體各部位。

我聲嘶力竭地乾嚎著用肺腑之力唱出海倫蕾迪的在耶穌基督超級巨星的成名曲「我不曉如何來愛你」,我用歌聲唱出自己對萬物之主的渴望與赤誠,沒有什麼在此刻更需要表達出我的感動與渴慕。我正如歌詞所言,實不知如何來表達我對主的愛與渴望。尤其孤單地溷落在這樣冰凉濕透的寒夜,一籌莫展,唯有感到耶穌基督是我的救主。


一路唱下來,愈唱就愈不覺著顫抖,歌聲也愈悠揚。這是作為一個音樂人的本色,也是本能,沒有樂器,還有聲帶。哥唱不僅是歌頌主,是發自心底深流處的愛與獻身。唱得我淚流滿面,歌詞寫出自己的渴望與心境,我真下不知道如何向主表達出我渴與愛以及信任。

歌詞纏綿激越,然內容或詞句尤其曲調顯然不完全像是在神主示愛,像是戀人絮語,作曲者應是將他個人對愛底感受移位套置在宗教情感上。詞句,尤其曲調尤其讓我感受著對戀人的繾綣愛戀,不由認為難道人世間的情愛就只是愛情嗎,一切的情感都是由性愛延生過來的嗎?當然不會如此,但能生動而激情忘我地表逹那類情緒卻總是繾綣的愛情,這實是人類最根源底渴慕,也即意旨人的終極起始還是導向生殖與物種綿延。

由於唱歌引來激昂,備覺振奮,不再至於仍舊般寒凍不可存活,覺著硬朗些,開始覺著可以乘著雨後的夜色繼續往前行進。既然睏覺是不可能,決定還是起身向前走動較合算。站起來似可以走動了。走動可以禦寒之外,也會運動身體發暖,還可以藉之蒸發煖乾身上的衣褲,更且至少走到撐不住時再度躺下時也較容易睏去。

雨後天霽的夜晚,深藍而暗淡的天空份外清朗,無雲的天上銀河繁星閃爍,可惜我不會看星象,無法依之辨識方位,大雨打亂我原先堅持的方向,我只有選擇以為是對的方位行進。一面唱著披頭約翰林穠的曲子,一面踏著雨後的沙地開步向前走去。

我唱著:──我怎能繼續前行,若我不知自己面向何方?
我怎能繼續前行,若我不知該往哪條路上走?
我怎能繼續前行,走進未知?■
( 創作小說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iyumo&aid=1314848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