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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 片 斷 9
2019/12/11 21:21:51瀏覽1037|回應0|推薦21
接 續 片 斷 8

救贖之途

我自己可是自我最大的心魔,自戮創傷的痛楚和大量出血並未使我忙亂慌張,依舊從容而清醒,尚能有條不紊地想方設法在手足極度不便下找出可使用的衣物布條來止血療傷。念及隨後入晚得禦寒過夜,同時也不能就這樣赤膊見人,斷不能把睡袋和包袱內備用的兩三件衣服浪擲使盡。無物可包紮之下,眼見面前的畫布可也是布料,情急之下,何不拆卸下來一用。雖是漿硬的帆布,然應急之下顧不得許多,能紮緊包住傷口就行。於是即用摺疊刀把兩幅未完成的畫作,分解切割下來當作包紮護理布條來用,正面雖油彩未乾無法使用,但反面仍是素布。

自忖自己毛燥到不行,完全不慮後果,一念衝動之下,竟然意氣地拿刀往身上亂戮。所幸事故發生以來,尚稱鎮定,急救處置還得當,未使情況惡化,並未因此造成大禍。可最為著急緊要的倒是一再手忙腳亂地翻遍週遭偏覓不著鐐銬的鑰匙,弄得整個人昏昏噩噩。加之拷著手足動輒相互牽扯掣肘,使得事情麻煩之外,益發困難。

血流了不少,可清楚地知道身上這些傷痛歸傷痛,嚇人歸嚇人,然而並不會危及生命,感到皮肉之傷,痛雖痛,可是復原更得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是等到復原之後應不會有太大的麻煩。顧著傷勢之外,念頭總還是繞著鑰匙打轉,老想著遺失了該怎麼辦?一雙手腳總不能一直這樣繼續拷下去,否則怎麼辦?解不開手足,要走出求醫求救脫困都辦不到。此刻己經是無比嚴重問題,我怎能還儘在細節上打轉。眼前己是危及生命的狀況, 身處噩夢之中,我竟然還處於懵懂迷糊狀態下。回復神智似地,我著急地焦慮於怎樣脫困。往復考慮又考慮,想著若再也找不著鑰匙,仍就只有拚出一切力氣努力走去鎮上求救。這是唯有的最後辦法,也己是唯一求生保命之途了。不管怎樣?只要挪移得動,一歩歩地拖沓出得去,到了鎮集應都可以解決的。


那懷疑我是恐怖份子的警長說過此地距他們警察派出所所在的小鎮集不過三哩多,沒別的路子可想,唯有這樣辦,反正一定要找到有人的地方才有辦法解脫我的麻煩。我一路拖著碎步應還是可以走到那邊去。若找到警察局,他們警方應有辦去解掉我手上腳上這個業障。我雖很不願意以這副可憐相再出現在那個警官面前,可活命要緊,豈能顧及這些。沒別的辦法我不能不過去,否則坐以待斃。警長說此地距上徒步約三小時,我拿起他留給我的週圍介紹簡圖,依照傳單上簡圖所標示路線,考量如何拖曳走路去到鎮上。。

可是我始終無以釋懷鑰匙,怎能不見呢?我不死心,又重新振作再度展開不知第幾度的全面搜索,躓踣著腳推開所有物件全面清場搜查,來來回回一再顛扑著仔細凝視,然而無論怎樣仔細檢視就是找不到,就是不見了。到底哪裡去?我又沒扔掉,怎會消失掉呢?一早就只在這些地方打轉,沒走開過,怎麼會怎會掉了?怎可憑空消失掉?

夜色來臨前,我已疲憊得無法再移動,天黑下來,靠手電筒光更無可能找得見白日找不著的東西。我需要好好安歇休息,明天一早起得為脫困之旅奮鬥,不知要走多久才出得去,當然先是走到公路,最好是撞上路過的車輛就好求救了。放棄再找到鑰匙的希望,反正一再地毯式的來回搜索,該做都做過,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不見或消失只得認栽,非得拖沓著用套上鐐銬的手腳出去求救,不能拖下去怕真會出事。


鎖拷著的手腳因失血而麻痺,身上也不時抽搐痙攣。一攤開睡袋就席地躺下,一定得先恢復體力,否則什麼也甭提,明天如何能拖著腳鐐鎖著的雙足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出沙漠?照眼前疲乏已極的情況可是一步也動不了。警長說約三小時的路程可抵鎮集,拖著腳鐐按正常情況得加一倍或三倍甚至四倍時間,就是我若加上走錯了叉路,那很有可能得花上十二小時以上路程。天啦!

十二小時,況且走不走得到都是問題。一路上拖著腳走,補充體力是第一要務,至少得先背上耐得住十小時的飲水和乾糧,否則不說撐到最後,起碼半途就得路倒下來。

一面設想著,一面想儘快入睡休養。拷著的手足無法從容進入睡袋,只好盡可能的遮掩住赤膊的身體,又想明天的徒步大車併,萬不能此刻再受著風寒,目前這樣虛弱失血的情況,絕不能得病。否則一倒下來,可沒人來搭救,非把自己餓斃不可。

再想自己獨個在荒郊野漠,原是興沖沖而來,竟一個不慎會落得這副悽慘狼狽模樣。萬一因此掛了,倒像極了是為尋求最後的死所而來,至少讓旁人見著會這樣想。人們見到我,認為最不可理喻的就是何以要把自己拷上呢?即使掙扎出去見到不相干的人求助,他不把我當作越獄逃犯也難,就算肯聽我解釋起來也夠尷尬的。

可這都不打緊,問題倒是我怎麼這麼不能正視問題,思緒老飄蕩在細微末節上。別人見著我這付德行有何要緊?命都沒了,還管人家怎麼看待?該恐慌的應該只有萬一處理不慎,最後落得孤身冤死在眼前此處無人的沙漠裡,那才是唯一該牽心問題。若不能解開手鐐腳銬,就這樣一直拷著,什麼都有可能,而且無論何事一旦發生在眼前情形下都不免為災禍。

現在出現山獅山狗的,我該怎麼辦?萬一遭到攻擊,那可死定了,全無反擊可能。不明白怎麼搞的鑰匙就是遍尋不著,我又不是存心扔開,事先還暗自責怪我這樣做不能算把自己綑縛住。一感覺不便或不如意即可隨時解開,哪能符合心想的綑縛狀況?現在好了,真的被困住了,我的自由意志呢?哈!現世報。我這人也莫名其妙,沒事也要找個麻煩出來,不明不白把自己孤身困在遠離人煙的沙漠荒郊,到底在追尋什麼?尋死嗎?或者尋求接近死亡的感動?確實是得到了,但我的上帝可不來解救,祂要眼睜睜地看著我自我毀滅嗎?

鑰匙沒了,不死心也不成。眼前唯一的考慮只是如何掙扎脫困,其他有思亂想都完全不相干。萬一出不去,在沙漠裡迷途,弄到上天入地都無門,乾渴餓斃枯竭地在荒野裡。那時首先再見到我的屍骨很可能又是那個認為我是恐怖份子,特意找著我來的那位警長。他會想成什麼樣的笨蛋故事,也許他一迄認定我是為自殺而來的。


面臨這樣的結局,覺著一身冰涼,是悽涼恐怖,一陣冷顫。想即使掉到最糟不過的情況,我考量自己都不會斷然採取自殺了結,我清楚自己總會寄托情形好轉,即使實已落得不可挽回的局面,我都還在寄托最後一根稻草。然而也難說,另一面我也會更可魯莽輕忽地下決斷,這有太多次了,另一面的我確實做過很多輕忽的決斷。然這回是生死交關的關頭,從未面臨的嚴峻面,必須謹慎,不免想著也許照自己個性可能會更堅毅地撐持至無可挽回的地歩。


直感眼前一片灰濛濛,憂懼整面地壓住我,想著即將面臨的命運與境遇,一整個人 萎頓茫茫然。但我是在刻意提醒自己計劃明晨一早出發的跋涉,得打起精神來。無論情緒怎樣低落,總得打起精神應付。無論清況如何?我想應都不可能輕易放棄。如果搞不好最後真淪喪於此,我在世上唯有愧對的,只我母親一人。叨念我的也唯有母親了。如真遭遇不測人們也無從立即發現我,會著急尋覓我的也只有母親。我想著我會就此憑空消失嗎?不知道,世上多少人是就此在人世間就此抺去 ,水蒸氣般的蒸發了。倘若如此可不知要等到多少年後才偶然讓人撞見我被野獸啃蝕過的骨骸?經報警後,才有可能拿去比對基因,最後才會認定出是我。反正最可能會被認成沙漠中自殺的無名男子,但拷著手鐐腳銬,應該可能被認定為被私刑謀殺掉。

我還在想,這世上唯一會在意我的,也只有我母親,我不見了,她會來尋找我嗎?她的工作脫不開身,若我久不回去,她唯有報警尋人。最後查證出那個在沙漠裡的無名男屍,經比對後證明就是她報失蹤的兒子。我不由想著訃樣的結局更不曉得母親如何因應。不管怎樣?我此刻無從在意,也無從傷感。人一死,就是完結了,身後事,誰管得著。但虛榮心仍讓我來揣測到底新聞上會怎麼報導我,很可能當電視新聞主播提到我時,會說成某地的一位音樂教師因什麼什麼樣的原因來沙漠自殺或被謀殺。其實我完全不可能在乎那時人們如何看待我,更不在意別人為我找出或安置個死因,甚至進而安排故事情節。這麼些的念頭只是一時的推想,真的走到了最後,我既無從在乎,也不會去推測。死亡就是整個的完結,所有事件只對活人有意義。

不過,話說回來,事情也很難照我憂懼這樣,一路走向死巷。第一,照前兩日我一走到此處過不了一日,這兒就出現了一個說是得了密報的警察,,說怕有恐怖份子潛入,照這種情形看來,此地雖是不見人煙的荒漠地區仍隨時有人在監控,治安人員還是定期進入巡視。一有情況或密報即有巡察警仕趕來,沙漠地區並不像我以為那樣鬆散無人監管,所以不太可能讓一個人倒斃在裡頭幾年都無人撞見,雖然也不乏此類事故,但是多半出事後,很快就被尋獲,這裡到底是科技昌明,治安嚴謹的國度。


所以,會如何演變,很難揣測,也無須太過憂心,何需想那麼遠,事情應不至於那麼慘,不會照自己妄想那樣發生。我需要考慮的仍只是如何掙扎脫困,我想只要堅持我一定會走出沙漠的。

為了次日及早在佛曉之前得以展開長途跋涉,我在睡袋裡緊閉者雙眼,一心寄托於迅速睏去。可是傷口的烈創卻一迄以撕裂般痛楚來煎熬人。一陣陣的疼痛,有若婦女懷孕生產陣痛般排浪滔海似地侵襲而來。為抵禦傷痛我輾轉反側,不斷調整姿勢,曲膝扒倒或彎腰,無論怎樣扭轉擺動都無法消除或減輕疼痛。搏鬥半夜,始終擊不退裂創與痛楚,以致大半時間都痛醒著無法入眠。

拖沓至午夜,意識不抵疲困逐漸迷離,虛弱與勞頓終於淹沒傷痛,失覺中,半眠半醒之後竟昏睡得人事不知。

然而好景不常,黎明不到,又復凍醒過來。入夜沙漠溫度急降,警醒轉來,才發覺原來不是傷痛使我痛醒,而是寒冷如冰的沙漠之夜把我凍醒,蜷縮在棉被中竟抖顫得如身處零下的冰窟。



平漠朔風野大,雖處於三面皆壁的峭削巉岩間,緊緊埋首蜷縮於睡袋之中,仍讓颯颯寒風吹得風沙撲面。冰凍刺人尤厲於腿上的裂痛,無論怎樣萎縮在半遮的睡袋內都無法卻寒,逼得我只得起身設法生火取暖。初春大地復甦前,沙漠遍地盡皆乾萎枯燥的枯籬旱草,起火最是方便不過。我疊石為灶,事先做好防範,不然隨時可造成星火撩原。

荒涼的野外大地在寒夜的星光下,月亮依然明亮,幾乎不需手電筒,即可就近蒐集乾草枯枝。枯柴乾草燃燒極猛烈,不一會即辟嚦吧啦燃起一堆烏煙直竄的烈火。我罩負著睡袋蜷縮坐於大火邊取暖,不時填加燃料,帶來的三島由紀夫的小說已被用作引火燃料,拆去畫布的兩張小畫布剩餘的邊架也扔進火堆當燃料燒掉。我喜觀看燃燒的火焰飛舞,寒風襲人,更盡可能的添加燃料,所有帶來用不著的物件也全都扔進火堆裡去,讓之燒得個一乾二淨。火愈燒愈大,坐在旁邊被燻烤得受不住,只得站開些。

我從小就喜歡生火玩,被我父親斥責過無數次,一度險造成火災,因此還被責打過,那時覺著委屈憤恨,嘗起過惡念,想學鬼電影裡見到的鏡頭把自己手掌伸進火堆裡燒傷讓他看看。於今回顧,可見自小就有此類自殘自虐傾向。由於一向懦弱膽小畏怯終歸未曾發展出任何暴力或自虐底行為出來。初中時親眼目睹的一個場見對我烙印甚深,那次是在校園餐廳區見到幾個學生聚在一起抽煙,其中一人用點著的香煙往自己手臂上捺熄,我隔著老遠看著都覺得被火熱燙傷刺痛不已,心想他真是狠,竟然能夠夠如此忍痛。隨後我看到他挑激他的伙伴也同樣做,其中一個被慫恿著做了。他們金一伙是在學校霸凌人的一伙,平均都較旁人高大健壯。

我為避免惹麻煩,他們做這種事,我都明哲保身的保持距離得老遠。他們彼此不斷嘻鬧下,那帶頭的竟要把點著的煙去捺同伙裡的一女生,那女生尖叫不依,反被旁邊人按住, 頭子就強行硬捺上去,女孩子尖叫甚至哭喊起來,邊上的卻更加起哄鬧譏笑,我趕快離開,不忍再看下去。

目睹那樣凌虐事件,驚訝外我只感到殘忍以及惡劣,這些人太過份了,惡狠得幾幾沒人性。是的一點同情心及同理心都沒有。對別人皮肉傷害怎能如此沒有一絲感情和感覺,怎會完全不當回事哩?想來那幾人殺人也不會手軟。

香煙燙傷自己委實厲害。可怎可以去燙傷他人呢?他們是不同的人,我只能這樣歸納。人是可以分成兩種不同的人,硬心腸的和軟心腸的,我無法以自己的感受與想法去推想硬心腸的人,那些人的作為對於我委實殘暴傷人得太無人性,那種傷痛豈是一女孩可忍受的。我感受著極端的不忍,可場景徘徊在心上久久不去,往復設想下,竟也感到刺激。殘酷和暴虐是有傳染性的,即使像我這樣的人。我覺著自己是無用之人,那時期現在追廽起來覺得應算是是沮喪萎頓的時期。回想下那時間自己看來什麼都不行,可也由於遲鈍無感,週遭的壓迫並不曾造成自己的敏感,面對學校、同學以及家裡盡皆不如意,現在事後設想都成了壓抑與鬱恨。我想那椿事件確對我有所啟發,暗中也曾學著試圖以點著的煙頭來炙燙自己手臂。然而我是不敢去試的,我麼懼痛,尤其是畏怯,終究無從真正學著那些不良少年燙人那樣燙傷自己。我根本不可能那麼狠毒,他們可不當回事地捺炙女生的皮膚,我卻拿自己沒辦法,我拿著點著的香煙頭隔藉約著一指之距離作勢試著炙烤手臂,然而炙烈的刺痛使我立即縮手扔棄香煙。我總是缺乏勇氣,即使是要對付自己都不行,怯弱得怎麼也不了手。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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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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