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進入昏沈,依稀記得以良要我幻想自己坐在一個戲院中,把一些事情當做一部部電影,讓它們在銀幕上奔馳,空無一人的戲院只有我一人端坐其中。我與以良小林黑輪大友小華在夕陽下脫掉上衣打籃球很熱的天氣很多濃得化不開的青春衝動球出界外人摔了出去那是一個死菜鳥飛了出去是被我踹了出去以良在一旁低著頭看著我教訓這個傢伙我說以良不要怕有我罩你旁邊一個女軍官走過來我大喊長官好她對我微笑她是小雁她穿著軍服與高跟鞋輕快地走著我跟著她來到她的小屋貓咪在床上跳舞我脫掉小雁的軍服她哭了她流血了我抱著她要她不要哭啊房間著火了啊火好猛烈不對不對是戲院著火了啊啊啊我要走卻動不了只能死盯著銀幕上面出現了很大的不停閃動的5然後是4然後是3然後是2然後是1然後……

我把紅色的鐵門用力關上,走出這間被人遺忘的兇宅。

與爸媽吃完晚餐回到家已經十點,我打開電腦上了網路想再看看以良為我而設的秘密網站,我現在只剩下一個疑問,就是以良的死,他為何自殺?或者說是什麼原因導致他與家人共赴黃泉?如果按照網頁上所說的:”當你看到這段文字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他在做這個網頁時就已經覺意想死了,我想,以他的細心程度,他應該是死前特別為我做的。

當我再看到那張紐約計程車圖片時,心臟依然莫明地劇烈跳動,有種呼吸不及,缺氧的感覺,而且噁心想吐。

我用滑鼠在網頁上胡亂滑動著,果然在文字下方找到一個讓滑鼠指標變成手指的隱藏連結。

阿毅,你現在知道了一切了嗎?我想你應該醒過來了。

這幾年我一直在暗中觀察你,一但你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或者有異常的情況,我將為你解除催眠。雖然暗中的觀察不太能得正確知你是否找到了回憶中失落的環節。

哈!記得有一回我還坐在你對面與你併桌吃麵,你竟然沒多看我一眼!沒錯,我偶而會偷偷測試你,而結果都顯示你應該已徹底遺忘。

你很特別,在我催眠過的人之中,你是第一個精神正常的人,也是其中最不會質疑自己記憶完整性的人。我想,應該是你自我意識強烈地想去遺忘這件恐怖血腥的事件,催化了記憶完整性的建立。

對你的催眠結束後,我確認了自己的能力,後來,我對小潔下了手。

小潔有一個交往了兩年多、感情甜蜜、論及婚嫁的男友,只是小潔實在太有女人的魅力、太有一切足以勾起男人魂不守舍的特質。以至於醫院一群包括我在內的男性追求。當然,我被拒絕了,我從未如對一個女人愛得如此深、如此不可自拔。被愛火煎熬著、我痛苦極了!一日接著一日,佔有她的想望越來越深,驅逐了我的理智,終至使我做了那件不可饒恕的罪行。

我花了很長時間的設計催眠結構與施行方式。而後等到有一回小潔感冒,我偷偷把她吃的感冒藥中膠囊內的藥粉與磨碎的催眠藥替換。小潔吃了後沒多久就暈了,我就在這時候將她催眠。

阿毅,我曾你說過,催眠不能抹除單一的事件,但對小潔我還是做了!我不能像對你做的那般抹去她對男友這個人的記憶,因為她倆是戀人這件牽涉太廣,太多人知道,如果這麼做所有人都會認定她的精神出了問題。我所抹除的,是她對男友的愛,對他們間所有愛的回憶與感動。是的!我試圖抹去的,是人類最珍貴、也是最難以取代的情緒與回憶,當然,我不可能命令她愛我,那辦不到,但可以引導她將注意力和感情往我的身上移動。

一個為愛瘋狂的人可以做出多麼瘋狂的事,我想你可以理解。

之後,很順利的,在眾人的詫異下,小潔離開了她男友。沒多久,我們就在一起了,我覺得我這輩子沒什麼事能讓比與小潔相愛更令我快樂而滿足了。如果世上有天堂的存在,我們已經去過了!

洋洋出生的時候,診所業務已經上了軌道,初嚐成功滋味與為人父的喜悅,讓我洋溢著前所未有的滿足。如同一部美好的電影,每個角色各司其職,而我是寫劇本的那個人。

我一直無法確認小潔是在一個怎麼樣的情況之下覺醒的。那時,我與過去的大學教授一同前往日本東京參加一個研討會,我只知道那幾天裡,小潔覺得無聊,帶著洋洋去逛街,有一天打電話告訴我,她在二手唱片行買了許多過去的流行音樂專輯,聽聽、很懷念、很有感覺。要我沒事就別在日本逗留,快點回台灣,有幾首歌想唱給我聽。接下來就是洋洋在電話那頭用著五音不全的旋律唱著剛學會的童謠,啊!好可愛!一切都是如此歷歷在目!

在研討會接近尾聲的一個深夜,小潔打電話來,什麼都不說,只哭泣。我急著問她發生什麼事,她只一直哭泣,許久,小潔說,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我不知道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你騙了我,你偷走了我的愛!

一直以來最擔心的惡夢發生了,但我相信兩人有了這個甜蜜的家,小潔會試著讓自己去接受這個結果,而去遺忘那段與那個男人有關的回憶。

我告訴小潔,我會立刻回去,要她好好睡一覺,明天就見到我了,不要去想那些事,我沒有見到她,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要被記憶遷絆,它或許是假的,無論如何,都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談談,好嗎?

小潔哭了好一會,對我說等我回來,她累了,就掛上電話。

我想,或許是那些懷舊的音樂讓她不用觸碰”鑰匙”就自我解除催眠吧!也或許,愛是無法用任何手段抹除的。

我在後天的早上趕回台北,迎接我的是一屋子哭泣的人,與,小潔和洋洋破碎而冰冷的屍體!

行文於此,依然不住顫動,如果這是張信紙,你會看到斑斑淚痕。

在小潔與洋洋走了後,我把自己封閉了幾個月,我想跟他們一起走,但又放不下年老而痛失媳婦乖孫的爸媽。我強打精神,將診所開張。但沒多久,我收到西蒙教授病危的消息,立刻束裝前往法國。

在病褟前,我哭倒在教授懷中,說出自己為了私慾濫用了催眠,如今家破人亡。我對他懺悔、乞求他的寬恕。

教授撫著我的頭,說,他何嘗不也須要懺悔呢?上帝關照著他的每一個子民,我們都該對它懺悔!

他喘著氣,緩緩地說……英文中的”心”是”Heart”。是為”He”與”art”組成的。”He”是”他”,其實就是指偉大的上帝、造物主;而”art”是藝術。這說的是什麼?人的心是上帝最高成就!最高的藝術!我們竟然能任意為一己之私篡改它,扭曲他它!我們都該懺悔!尤其是他,他在傷害了人之後曾發誓,不再重蹈復轍,沒想到還是將它教給了我,讓我造了孽障。

“修改別人的心,如同擁有上帝的工具!這般的誘惑讓我們的良心面對它的時候,總是不堪一擊。”西蒙教授說完,從厚厚的筆記本拿出一張黑白照片,遞給我。

看得出來是青年時代的西蒙教授,攬著一個女孩的腰在橋上拍的,她有著大波浪捲髮與明亮的眼眸,天真美好。

“我的未婚妻,我的初戀。結婚前瘋了,全都是我這個魔鬼的野心造成的!最可憐的是,她在極度瘋狂失神的情況下在療養院整整活了半個世紀!”西蒙教授老淚縱橫地說:”孩子,人在混沌人寰活著,失去的永遠比遇到的,來得多,而遇到的,擁有的,往往都只是偶然。沒有必然、沒有絕對、更沒有通俗意義上的宿命存在……好好活著,去彌補你的罪……”

待續

魚化石_(二十二)

魚化石_(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