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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18 21:55:33瀏覽401|回應0|推薦3 | |
橫刀一笑,英烈千秋 蕭之華 ——也談譚嗣同〈獄中絕筆詩〉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譚嗣同〈獄中絕筆詩〉 一, 一八九八年九月二十一日,歷時一百零三天的「百日維新」破功,慈禧太后與直隸總督榮祿聯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靂手段發動「戊戌政變」,一舉囚禁了光緒皇帝,逮捕了譚嗣同等「戊戌六君子」。 刑部尚書趙舒翹奏曰,「此等亂臣賊子,殺無赦,何必問供」。七天後的九月二十八日,未經審訊,慈禧太后即下令,將「戊戌六君子」綁赴北京菜市口刑場,即時問斬。順序是:康廣仁、楊深秀、楊銳、林旭、譚嗣同、劉光第。 在大牢中,於慷慨就義的前夕,譚嗣同檢拾地上的煤炭,在大牢的牆壁上,題下了文前所引,為世人,也是為史家公認的這首〈獄中絕筆詩〉。 譚嗣同這首〈獄中絕筆詩〉,或稱〈獄中壁題詩〉、〈獄中題壁〉、 〈壁題詩〉、〈絕筆詩〉等等,不一而足。本詩四句二十八字,是一首七言絕句。因著用典,意涵深奧,頗艱澀難解。詩中「崑崙」或作「昆侖」音義同。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媲美文天祥的〈正氣歌〉,〈獄中絕筆詩〉是譚嗣同用志士熱血,寫給中華民族的最後遺言。也是譚嗣同犧牲青春生命,留給中華民族最寶貴的民族資產。 因著解讀詮釋的仁智之見,考證引述的真偽之辨,這一首四句二十八字的七言絕句,有關其意涵與文本,就目前資料所見,其研究專著起碼超過十本,探討的論文至少超過百篇,唯尚多歧見,少有共識。 二, 譚嗣同這首〈獄中絕筆詩〉,有多種不同的版本,有多種不同的詩句組合排列,孰是孰非?雖歷經百年,至今仍爭論不休。 追溯本詩,最早是由梁啟超在《譚嗣同傳》中,完整披露。在《飲冰室詩話》中,梁啟超提到,「譚瀏陽(譚嗣同)〈獄中絕筆詩〉,各報多登之,日本人至譜爲樂歌,海宇傳誦,不待述矣。」 而梁啟超之所以能獲得該詩,據稱乃因譚詩留大牢獄壁,獄卒爭相抄錄傳送,使該詩不脛而走,自然也就到了梁啟超的手中。因著獄卒傳抄,難免有句讀筆誤。梁啟超是「百日維新」的當事人之一,又是譚嗣同的患難生死之交,據稱〈獄中絕筆詩〉曾經由梁啟超訂正潤飾,因而有該詩為梁啟超篡改偽作之誤傳。 有刑部主事唐烜其人,承辦「戊戌六君子」行刑事宜,著有日記體之《留庵日鈔》,不只記錄了「戊戌六君子」慷慨就義始末,亦記錄了譚嗣同〈獄中絕筆詩〉。 《留庵日鈔》記載:「二十五日(「六君子」就義前三日),晴,入署。在署聞同司朱君云:譚逆嗣同被逮後,(於獄壁題)詩云:望門投宿鄰張儉,忍死須臾待樹根。吾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留庵日鈔》所錄之〈獄中絕筆詩〉,除個別錯謬,如「杜根」錯為「樹根」外,其典故旨意,與梁啟超所披露之譚詩,大體相同。據此,指譚詩是為梁啟超之偽作之說,當是不攻自破。 另有清人筆記小說《繡像康梁演義》一書,述及「六君子被難後,役卒呈數紙,云是獄中之筆。當為多首絕命詩寫於逼供紙上。其一歸林旭的名下。其詩云:望門投止憐張儉,直諫陳書愧杜根。手擲歐刀仰天笑,留將公罪後人論。」 有人據此斷言,此詩即為譚嗣同〈獄中絕筆詩〉之原詩。唯「演義」也者,坊間小說是也。《繡像康梁演義》開宗明義乃為一部坊間小說,最多類同稗官野史,自難據作史料採信。而《繡像康梁演義》所言,莫非「小說家言」?自難為史家所認同。 譚詩有「我自橫刀向天笑」一句,據考證,乃出自「太平天國」備受爭議的將領苗沛霖所作《秋霄獨坐》一詩。全詩為: 手披殘卷對青燈,獨坐搴帷數列星。 六幅屏開秋黯黯,一堂蟲雞夜冥冥。 杜鵑啼血霜華白,魑魅窺人燈火青。 我自橫刀向天笑,此生休在誤窮經。 苗沛霖(?-一八六三),字雨三,安徽鳳台人。秀才出身,原為塾師,為人輕事功,重名利。因「太平天國」事起,清廷無力撫平,苗沛霖目為機遇,效法曾國藩,在家鄉舉辦團練,培植地方武裝,聚眾十萬,「割地自雄,獨霸一方」,儼然成一地方統領。 唯其人「首鼠兩端,反復無常」,曾「三次反清,兩次變節」,尤以出賣「太平天國」名將陳玉成,留下史上罵名,終為部下所殺。 有謂「詩言志」,讀苗沛霖《秋霄獨坐》一詩,有文采才略,知其秀才無假。雅不願「皓首窮經」,固敢鋌而走險,由是有「我自橫刀向天笑」名句,誠擲地有聲,非同凡響。 詩人之下筆寫詩,採摘前人佳句入詩,或稱「集句」,有體例可循,是為另類之詩作,往往別具新意。著名如輓武則天聯句,「卻嫌脂粉污顏色,萬國衣冠拜冕旒」。前句摘自唐詩人張祜〈集靈臺〉,次句摘自唐詩人王維〈和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用以輓一代女皇之國色威權,渾然天成,傳為藝文美談。譚嗣同採苗沛霖名句入詩,應亦屬此例。 苗沛霖其人,原淹沒於歷史洪流,少為人知。苗沛霖其詩,本掩埋於故紙堆中,少有流傳。因「我自橫刀向天笑」一句為譚嗣同引用,瞬息傳揚海內,寫入青史,誠與一代先烈,有不可解之文字夙緣。 三, 譚嗣同〈獄中絕筆詩〉,意涵深奧,艱澀難解。論其詩之意旨,單只 泛指二人之「兩昆侖」,即有「康有為與大刀王五」、「康有為與梁啟超」、「康有為與譚嗣同」、「康有為與唐才常」、「唐才常與大刀王五」、「羅升與胡裡臣」、「王五與蕭一山」等,超過十種之詮釋。 而詩中之「去留」,則有「一去一留」、「一生一死」、「一出逃,一就義」等多種解讀。 而在近年,則有「兩昆侖」為「譚嗣同自喻」之新解。而「去留」則解讀為「我死我生」。 有吳義雄《系獄緣何說“昆侖”——譚嗣同絕筆詩新解》一文闡述,「(〈獄中題壁〉)整首詩,寫的只是他自己,並不涉及康有為,不涉及唐才常,不涉及大刀王五,也不涉及其他任何親朋故友。這首絕筆之詩,是烈士在臨刑之前,抒發情懷的絕唱。」 另有樊修章《譚嗣同〈獄中題壁〉新解》一文,將「去留」句釋義為「我生為變法而生,死為變法而死,一生一死在這兩方面都是一副忠肝義膽,像昆侖山那樣高聳。」 「兩昆侖」與「去留」之新解,有別出心裁的歷史視野,有別賦新意的詩學思維邏輯,已漸廣為史家所認同接納。 綜譚嗣同其人,頂天立地,光明磊落,視死如歸、正氣凜然。其詩披肝瀝膽,壯懷激烈,豪情萬丈,氣吞山河。其人其詩,橫空出世,巍然傲岸,卓立華夏,寧非傲視群峰,一覽眾山,為世代華夏子民仰望之巍巍崑崙乎! 橫刀一笑,英烈千秋。梁啟超稱,「譚瀏陽(譚嗣同)志節學行思想,爲我中國二十世紀開幕第一人。其詩亦獨辟新界而淵含古聲」,誠不愧為我中國二十世紀開幕之第一詩。 二0一二年三月十八日寫於北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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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詩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