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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青有部白色的BMW，是部小車，車型嬌美一如其人。

她說，她想去郊外走走，問我肯不肯坐她的車？當她的導遊？

「車由你開，你當司機也可以。」見我猶豫，她對我說。

「我不會開車，車還是妳開，我不當導遊，我當護花使者。」我回答她。

其時，台北正處於「腳踏車的年代」，「摩托車的年代」尚未成形，「汽車的年代」尚在處於液體的狀態。騎摩托車已算是拉風，我還沒想到，我有必要去考汽車駕照。「那好，我們去上高速公路，去石門水庫野餐。高速公路好好玩，我去過兩次，你還沒上過吧？保證過癮！明天禮拜天，明天就去！」

雪青興奮地說。像小女孩的第一次郊遊，一臉天真的笑意。

白色的BMW新車飛跑在高速公路上，整個路面，就只有這一部汽車。

車上，就只兩個人，我，雪青。上車時，雪青指導我調整座椅，還幫我繫上安全帶。雪青專注地開車，我專注地盯著雪青開車。車子往前飛奔，時速超過一百公里，車窗外的風景往後快逃快閃，風在耳邊呼嘯。BMW新車彈性好，輕盪著飛馳，車內香氣氤氳，好不舒暢。

雪青今天穿一身白，白鞋白襪白短裙白T恤，長髮用白絲帶紥成一束馬尾，只有脖子上飄一條青色絲巾。因著一身白，素顏的她，菱角嘴顯得特別紅，水靈靈的眼睛顯得特別亮。

「妳今天怎麼會穿一身白？又打一條青色的絲巾？」我問。

「還說你聰明？男生都笨死了！」雪青回答。

「怎麼說？」我不解，問道。

「今天心情好，天氣也好，我照我的名字打扮，也配合車子的顏色，懂了吧？」雪青回答我。

「一身白，是雪。絲巾，是青。唔，有創意。」我恍然大悟，回答雪青。

「這是我的祕密，這樣穿，好看嗎？」雪青問。

「純潔、帥氣、亮麗，如冰雪枝幹長出新綠，青春嬌俏。不是白雪公主，不是白衣天使，而是BMW的白騎嬌娃。」

我回答。其實，雪青是一種名貴茶葉的名字，也是冷紫顏色的雅稱。而望文生義，自有另一番花雪風情的文學情趣。

「你怎麼這麼會拍馬屁？拍得我飄飄然！」雪青笑著說。

「是我知道景點，會描寫，能欣賞，習慣讚美。有沒有人說過，妳就是一道風景？」我問。

「沒有，倒有人說我是金礦，我反嗆他是豬八戒！」雪青笑著說。

「妳別笑，小心開車。」我答話，怕她分心。

突然，呼隆一聲，車子一晃，一陣強烈的怪風灌進車子，我嚇了一跳。

「哈哈！嚇到了吧！讓你知道高速公路車有多快！」

原來，雪青故意按下了車窗玻璃，讓風猛然灌進，讓我感受車行的快速。隨即，她又把車窗玻璃關好。

其時，被「黨外人士」攻擊是台灣「萬里長城」暴政的高速公路，正在全線大興土木。北部先開工，目前也只有三重到中壢路段，非正式通車。

車子開上高速公路，但見路面平直寬敞，沒有紅綠燈，沒有測速照相，沒有警察，沒有收費站。雖是假日，也不見前後有車，倒像是車子開上了飛機場的跑道。

從台北到中壢，少說也有三、四十公里，平時走縱貫公路，少說也要個把鐘頭。而雪青一路飆車，但見車過林口，車過桃園，約只二十幾分鐘，中壢即到。

「黨外人士」攻擊蔣經國勞民傷財，花大錢建高速公路，只供汽車通行，卻不准百姓騎腳踏車、摩托車上路，是專為方便達官貴人帶美女遊山玩水。就我今天的體驗，「黨外人士」並沒有冤枉蔣經國。要小小糾正的是，也有美女開車帶男生，像是雪青帶我蕭祕書。

路到盡頭，雪青在一處空地停車。

「怎麼樣？好玩嗎？」雪青問。

「很刺激，很過癮，很多第一次，就我個人而言。」我回答。

「哪些第一次？」雪青問。

「第一次坐BMW新車，第一次上高速公路，第一次香車美人，有女同車。另外，還有一個第一，我不說！」我回答雪青。

「另外還有甚麼第一？快說！」雪青以命令的口吻。

「當妳按下車窗玻璃，風灌進來，掀起了妳的裙子。我第一次看到妳穿內褲，也是白色的。」我回答雪青。

「超色！」雪青聽了舉起右拳，狠狠往我左肩搥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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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離開高速公路，離開中壢，走省道，我們來到了石門水庫。

避開水庫大壩的人潮，車子沿水庫環山道路前行，開往阿姆坪方向。阿姆坪到，轉了幾折，車子往下坡小路開，來到了靠水邊的一處空地，雪青停了車。郊遊野餐如行軍，雪青事先預備了糧草補給，裝滿了一大旅行袋。

下得車來，雪青打開行李箱，吩咐我搬運糧草。於是，我左手提旅行袋，右手牽著雪青，往上走，二人來到了一處樹叢間的草地。

打開旅行袋，雪青取出一張薄毯，舖在草地上，又取出餐點飲料等，擺在地上，二人坐下，雪青挪動身體，相依靠我右邊。

「活著真好，昨天計劃的事情，今天就實現了！」

雪青說。一邊順手遞給我一罐汽水，她自己也開了一罐。

我們兩點從台北出發，看錶此時是三點四十分，用不到二個鐘頭，我們就到了這目的地。

眼前所見是石門水庫一望無際的青山綠水，白雲藍天。有幾艘遊船在水庫來回，船尾拖著白浪。水邊有零星的釣客，水面有白鷺鷥飛過，頭頂有老鷹盤旋，微風送來花草香氣。此情此景，完全不同於台北的車馬塵囂。

「啊！好累！蕭大人！可不可以趴你身上，讓我小睡一會？」

喝過了汽水，吃過了三明治，雪青突然一臉疲憊，閉上眼睛，就往我身上趴下，我遂伸腿作枕，撐住身體，讓雪青伏下。

「妳沒事吧？」我問雪青。

「沒事，就只是累，就只想睡一下。」雪青趴著回答我。

「該是妳開車累了，睡一下也好。」我對雪青說。

「不，太累了，自從認識你就累到現在，你不會懂的。」

雪青話中有話，喃喃低語。說著，傳出微微鼾聲，身體隨呼吸節奏起伏律動，竟就這樣趴著我，她安然入睡。

怕她著涼，我忙側身從旅行袋抽出一條大毛巾，蓋在她身上。

我撫著酣睡的雪青，望著這北台灣最美的山水景點，想著自己「蕭祕書」的身份。雪青剛剛說過的，「活著真好」，在我耳邊廽鳴。

豈止「活著真好」？我何德何能？事業愛情兩得意。我清醒地告訴自己，福慧雙修，我悲苦的浪子人生，際此，已達到了我生命的頂峰。

撫著酣睡的雪青，感受她生命的氣息，分享她身體的溫度，聞著她一身的香氣，我默然體認，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霎時我靈感湧起，忙摸出身上的紙筆，擁著雪青，即時草草寫下了〈巫山——作贈雪青〉一首。 

        遙望巫山煙雨濃，忽然身在巫山中！

        千山雲雨入懷抱，我擁巫山第一峰！

巫山，中國神話傳說中最美的一座仙山，位於長江三峽，是萬里長江最美的景點。傳說天帝之女瑤姬，未嫁而死，葬於巫山，「旦為朝雲，暮為行雨」，化為巫山神女亦即仙女，是為傳說仙女中最美的一位。瑤姬高貴美麗多情，傳說楚襄王召宋玉同遊巫山，夜夢，遇瑤姬，彼此投緣，「聞君游高唐，願薦枕席。王因幸之」。宋玉因作《高唐賦》與《神女賦》記其事，賦中「巫山雲雨」，「陽臺之會」，遂成男歡女愛，魚水情緣之典故，傳誦千古。巫山群峰竸秀，有「巫山十二峰」之說，其最著最美者為神女峰。巫山有廟，名《朝雲廟》。

眼前石門水庫山水壯麗，何異於巫峽巫山？懷中的雪青高貴美麗多情，何異於瑤姬？「蕭大人！蕭大人！」

詩剛寫完，忽聽雪青喚我，是雪青睡夢中的低聲呼喚。

我一直就很納悶，雪青不叫我別的，就喜歡叫我「蕭大人」，連睡夢中也是一樣。想必是雪青真的太累了，就這樣一直如嬰兒般睡得沉，睡得熟。縱使我偶有身體移動，亦不打擾她的好夢。也不知過了多久，但見日影西移，草地漸漸移來了陰影。陰影裡，樹叢飛來了群鳥，一陣聒噪，吵醒了雪青。

「哇！我怎麼會睡在你身上？歹勢！歹勢！」

雪青醒來，一臉紅潤，一臉嬌羞。

「現在幾點？天色都暗了。」雪青問。

「現在六點五分，太陽都下山了。」我回答。

「真不好意思，小睡一會變成了大睡一場，野餐變成晚餐。」雪青坐起了身，高展雙臂，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哇！這是我平生睡得最安穩的一次！」雪青說。

「當妳睡著時，墊著妳的背，我為妳寫了一首詩。」

我對雪青說。說著，我把詩遞給她。

「哇！中文系的大詩人，趁我睡著時給我寫詩？」

雪青接過詩，一字一句，唸了出來，唸完了，對著我矜笑。

「你把我暗喻為巫山神女？神話傳說中最美的仙女瑤姬？」

雪青問我，我點了點頭。畢竟是性靈美女，有文學素養。瞭解甚麼是暗喻，知道誰是瑤姬，不必我多費唇舌。所謂「詩言志」，我藉詩表達了我對雪青的愛意。

「瑤姬就是妳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千山雲雨就是我對妳的感受。」

我對雪青說。

一時，二人目光相接，忽而雪青嬌羞軟弱地倒入我的懷抱，把頭埋進我的胸膛，嬌弱地在喘息。不客氣，也不囉嗦，捧起雪青的臉，撥開她臉上的鬢髮，也不多注視一眼，未等她反應，對著她的小嘴，熱切地，深深地，我吻了她。

想必是雪青沒料到我斗膽，並無心理準備，先是緊閉雙唇，吚唔扭捏，繼則半推半就，欲拒還迎，不如我預期的水乳交融，銷魂陶醉。這一吻，吻得並不十分自然。

不過，我嚐到了公主級，來自雪青的唇齒，來自雪青的舌尖，醇郁甘冽的，雪青的原汁原味。讓我意外的是，吻罷，雪青似有無限的委曲，竟轉身低頭，獨自哽咽地哭泣起來。

「對不起，雪青，是我太愛妳了，請妳原諒。」

見雪青哭泣，我頓感愧疚，忙起身跪她面前，抱住她，安慰她，向她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有這樣吻法的嗎？也不先暗示暗示，這可是人家的初吻。」

雪青抬起頭，滿臉淚痕，哭泣著抱怨我，現出無限的不捨和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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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