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春子 蕭之華
2012/01/23 03:45:16瀏覽220|回應0|推薦7

.

春子     蕭之華

 

 

——〈買琴記〉外一章

   

故事接續我的〈買琴記〉。

我曾對讚賞我得到「林青霞」的琴友私下透露,我何止得到了「林青霞」?還差一點得到了「丈母娘」,如果我不孬種。

我買「林青霞」的那間樂器行規模算大,在一棟電梯大樓的三樓,店面有上百坪,所賣樂器包括二胡、笛子、揚琴、琵琶以及古箏等等,種類繁多。我是常客,與老板夫婦算是熟人,唯礙於話題,彼此少有交談。自從我買了「林青霞」,話題變多,彼此交談也比以往隨意。買琴外一章的綺情,想必是因此而引發。

先是,某次,老板娘告訴了我她的本名、日本名字和小名,她要我以後多叫她「春子」或「阿秀」,叫小名也可以,少叫她老板娘。叫小名自是有所不便,阿秀有點俗,我選擇叫她春子。其實在我內心,我覺得還是叫她老板娘來得穩當

繼而某次,春子對我說,她想再學二胡,要拜我為師。鐘點費由我定,每週一次或二次,以我方便的時間安排課程。她店裡就有現成的隔音琴房,可以在琴房裡授課。

條件自是優厚,現成的外快我當然想賺。可是,春子對我如此關愛貼心,我自然耽心教琴親近,日久生情,於是婉拒了。我推說我是無師自通,屬江湖派,不入流,不敢誤人。春子再三情商堅持,我回答我拉琴只是自娛而娛人,不收學生。我沒想太多,不知道這樣回她,會不會傷了她?

中間還經過一、二次言詞曖昧,頻送秋波,這屬似真還假,遊戲性質,且不算。我要說的是最後一次。

最後的一次,也就是因為這最後的一次,此後,我心虛,未敢再踏進春子的店門一步。我愧疚,也避免與春子再見面。

那是一個下雨天,時近黃昏,我來到樂器行。其時,客人不多,店裡只春子一人在,我問怎麼沒看到老板?春子回答出差去了,要明後天才回來。

說是平日待慢了我,春子特地泡了一壼好茶,又擺上了茶點,在她的的貴賓室,與我茶敘,這算是遲來的禮遇。

貴賓室裝有反光的大玻璃窗,可監看整個賣場。因著反光,貴賓室自成一密室。

二人邊喝茶邊閒聊,聊著聊著,聊到當時台灣很多的流行歌曲,都是改編自日文的歌曲,比如。提到日本,春子突然說,她對日本很熟,問我想不想去日本玩?

其時是戒嚴時期,出國觀光是癡人說夢,除非是以商務、留學或探親名義出國,否則難走出台灣一步。而一般收入都不高,機票食宿等,算是一大筆費用,出一趟國回來,往往自覺高人一等。

我稍稍研究過「南京大屠殺」,向來仇日恨日。雖如此,但我對日本的地理環境,風土民情,尢其是文學藝術,卻有著特別的好奇。春子問我想不想去日本玩?我內心的答案是,當然想。

春子說,對於我的護照、簽證,她有人脈關係,可以為我代辦。行程她會安排,保證令我滿意。費用她全負責,不用我操心。此行,別無他人,就只她與我兩人。她在日本多有親戚朋友,也常自己一人台北東京往返,此行一如往常,她老公並無理由起疑。

到了日本,當然不會去走訪親朋好友,而是不受干擾,到人少的風景區去渡假,可以三天五天或十天八天,以盡興為原則。

「日本的料理和溫泉都是世界有名的,想不想去試一試?還有,如果你高興,你可以帶琴去拉給我聽,我喜歡聽你拉琴。」

簡報完,春子偏著頭,微笑著,脈脈含情,等待我給她答案。

這分明是示愛,縱我再愚再蠢,也不可能有聽沒有懂。莫非沾上了芳名?明明不是春天,春日的桃花竟然迎我盛開?

名如其人,春子艷若桃李。她臉容姣好,長髮披肩,肌膚嫩白,體態豐盈,風情蘊藉。尤其她行走時,眸光流眄,秀髮輕飄,腰肢款擺,酥胸起伏,盡散發成熟女人的韻味。春子的姿色,屬天然美艷的一型

她能說流利的日語,曾遊學日本學插花,受日本文化影響,修養風度頗類東洋淑女的溫而雅。其時我三十出頭,雖然她可能大我三、五歲,但沒有差,少壯少艾,年華正當時日。

面對眼波流動,飄沁熟女花香氣味的春子,我遐想與她結伴異國,鄉居溫柔,孤男寡女裸身同泡日本溫泉,披著浴袍共享日本料理,軟玉溫香,幾番雲雨,無限風情旖旎,恩愛纏綿。遐想到這些,如果我不動心,那簡直是一條豬,是死豬。

她的表白溫婉甜蜜,誠懇私祕,深情大膽,聽得我心癢癢,也聽得我膽戰心驚。

小說家早安Molly說過,「當彼此的愛意肯定確實的揭露了,迴避的一方,就是不負責任的一方。」

我當然不是小說家所指的不負責任的那一方,我沒有迴避。

首先,我想到的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甚麼「發乎情,止乎禮」,閃到一邊去,我的道德水準沒那麼高。

接著,我倒是想到了告誡。我想到了我十六歲離家那年,我那精通命理的父執輩給我的告誡,「你命帶桃花,不時會有艷遇。如能把持,則事業順利。否則,隨時身敗名裂。」

一時天人交戰,我不能不承認,我是孬種,我怕死,我不如春子勇敢。

我想到,「飛來的艷福未必是福」,「色字頭上一把刀」,人生美事,豈能如此輕易而遂心?果真這趟「綺情之旅」唯美浪漫,靈肉雙歡。那麼,日本回來以後呢?明天過後呢?

春子出身名門,有家有室有事業,她如此用心,寧只為了「一夜情」?春子非凡脂俗粉,更非楊花女子,豈是「一夜情」即能打發?

天下可有白上的床?何況這是一張象牙彈簧床。

其時,我正準備「托福」考試,一心想到美國留學。果真如此艷福一享,禁果一嚐,所謂「美人窩是英雄塜」,還補甚麼「托福」?還談甚麼未來的生涯規劃?

如此秀才造反,頓時風情褪色。說不迴避,唯編造台詞躲避。

「謝謝妳,阿秀,不,是春子。謝謝妳的錯愛,我真是受寵若驚。可是,其實妳還不瞭解我,說實在,我也不是甚麼好東西,不值得妳這般犧牲付出。不瞞妳說,我已有了感情不錯的女朋友,我既不敢也不忍心背叛她。再來,我服務的是公家單位,請假也有所不便。日本之行,謝謝妳,以後再說吧!」

林紓名句,「不向情田種愛根,畫樓寧負美人恩。」我婉拒了春子,對她說抱歉。

「你少來!我不相信你有女朋友!你來我店裡也有一兩年了,從來就見你一個人獨來獨往,你以為我是小女生好唬弄?」

畢竟有她的閱歷,果真不是省油的燈,春子立即拆穿了我的謊言。

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是不是你瞧不起我?」

知道我忤逆美意,謀殺風情。春子把臉一沉,歛起原先的笑容溫婉,怒氣上騰,圓睜水汪汪杏眼,對著我,幾乎是翻臉質問,讓我聯想到幾月前,她動手搶奪「林青霞」時,她的潑辣。

「怎麼會?妳正值華年,風姿綽約。我第一次來這店裡見到妳,隔著櫃台,妳依著盆栽站立,我如同隔水看到了曹植裡的甄妃。」說著,我用手指了一指位置,「那天,妳穿一身絲質短袖洋裝,衣袂飄飄,淺綠色的。當時,我連正眼也不敢多看妳一眼,也不敢上前與妳攀談。我怎麼可能瞧不起妳?」

我誠實地回答她。

「我對你是認真的,你卻一次又一次閃躲。我從來就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沒想到你這麼難伺候。」春子幽幽地說,「你好狠!從你買琴、拉琴就可以看得出來。你買琴不殺價,拉琴卻有一股殺氣!」忽而她口氣變嚴厲,「姓蕭的,你給我記住,你傷我傷得不輕!」

「有嗎?是嗎?」我一聽倒抽了一口冷氣,頓時惶恐不已。自知暴殄天物,焚琴煮鶴,辜負美人恩。

「謝謝妳,春子,謝謝妳對我一片真心。何妨我們暫時不談私情,維持君子之交,做個知心朋友?」

見她受挫怨恨,我既愧且畏,忙委婉安慰她。

「不必假惺惺,我不要人家安慰。我不要君子,我要的是你,就像你那天要林青霞。」

春子狠狠把我頂了回來,說著,她搬動椅子轉身,以背對我。但見她頭靠椅背,身體抽搐,竟是嗚咽啜泣起來。

我平生最怕女人哭泣,何況是春子。

看著她抽搐的背影,我手足無措。原想起身趨前拍她肩背安撫,可是,我就是怎也鼓不起勇,只呆呆端坐原位。

如此無言以對,一時,密室的空氣為之凝結。

「我沒有看錯人,也不後悔。真的不要錢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碰到。想必是我們無緣,做女人好悲哀。」

片刻,她抬起頭,回轉身,滿臉淚痕,一副梨花帶雨模樣,憂傷而沉重地對我說。

「做女人好悲哀?妳這話甚麼意思?」不解其意,我問。

「這話是我爸爸說的。生女兒好悲哀,未結婚,怕被人騙去睡。結了婚,怕被人棄嫌不愛睡。」

春子無限感傷地搖著頭,和著淚,無力地,軟弱地回答我。

 

 

 

 

 

            二0一二年除夕夜寫於北投

 

 

 

 

 

 

 

 

 

( 創作詩詞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hyc66&aid=6054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