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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0 05:10:17瀏覽27421|回應15|推薦124 | |
雪橇犬「多哥」(Togo)的網路檔案照(1925年?)
下圖為狄斯耐公司新拍的多哥傳劇照
文:陳華瑛 / 圖:網路資訊
我很早就想寫「多哥」的故事,卻一直拖延著。2020年初突然爆發席捲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使發生在上一個世紀的另一個疫情和如今的情況多少有些共通的地方:兩者都面臨可怕疫情的影響,醫療設施嚴重短缺,眾多人命陷入生死一線間,人們被迫面對困難重重的抉擇…這一切冥冥中註定是提筆的時侯了: 「多哥」英勇傳送血清救命的傳奇事件不但值得頌揚,牠的個性與成長,對主人的忠耿與默契,在在透露生命的奧妙與詭譎,耐人尋味又引人遐思。 話說紐約市的中央公園裡有很多雕像顯示美國社會的文化氣息,訴說著各式各樣的人文往事。雕像多半是為紀念英雄、烈士、發明家、或大文豪之類的偉人的。然而其中有個很不一樣的雕塑,是為一隻名叫巴爾托(Balto)的雪橇犬而豎立的。雕像下面的碑銘說明這是紀念一個在阿拉斯加發生的歷史壯舉(the 1925 serum run to Nome or the Great Race of Mercy):1925年一月有20名雪橇手與150隻雪橇犬在北極暴風雪肆虐下接力狂奔1085公里傳送白喉血清,成功地拯救一個小鎮,解除危機。還說這些臨危受命的狗結合了堅毅、忠實與機智的美德。
此一雪橇犬極地接力跑的救援傳奇有若神話,在美國廣為傳頌,家喻戶曉。當時有20位雪橇手與150隻雪橇犬超越極限傳遞血清驚險刺激、扣人心弦 。曾被寫進多種童書裡,也出版了短篇故事(The Race To Nome,1963),也被史蒂芬.史匹伯畫成動畫片(Balto,1995)等等。 巴爾托就是傳送血清接力跑的最後一棒的領頭犬。然而這次接力過程的真正英雄其實是一隻叫「多哥」的領頭犬。牠與其主人「塞帕拉」這一隊單獨跑了480公里,而且往返(也就是重複)其中最危險艱難的路段(其他「19」個雪橇隊平均各跑50公里)。那麼為何塑像不是多哥而是巴爾托呢?這個大錯誤顯示人世間又一樁令人忿忿不平的扯爛污。 事件的緣起是這樣的:1925年1月白喉傳染病在阿拉斯加西岸的諾姆鎮(Nome)爆發。有幾個小孩已病死,另有許多感染重症。小鎮四周的原住民上萬,對白喉病菌完全沒有抵抗力,因此眼看白喉疫情即將爆發,死亡率可能100%,萬人性命難保。鎮裡唯一醫生發出電報,說情況危急,需要大量抗毒血清。 諾姆鎮誕生於1890年代的淘金熱,位在阿拉斯加西緣的白令海峽岸邊,離北極圈僅差兩個緯度。此地無陸路可通達,其海港一年中有7個月結凍,因此一年中超過一半的時間小鎮有若被囚禁在一個冰封世界裡。當時阿拉斯加的費爾班克斯(Fairbanks 下圖右側綠色方塊指標)是有架飛機,不過那是個簡陋的古早版本,駕駛座艙上方還是敞篷的,加上引擎冷卻劑也是會結凍的「水」,所以飛機在冬季一律擱置停飛的。 而海港早已經冰封無法通船。雪上加霜的是那年冬天是20年來最冷的一次,日溫落在攝氏 -34至 -46度之間,而且每天日照只有4個小時。此時不巧又正有百年難見的暴風雪在醞釀… 救人如救火,形勢危急萬分。當時安克拉治鐵路醫院找到血清存貨(Anchorage下圖下側綠色方塊指標),可以用火車運到最靠近諾姆的一個叫尼納納的小鎮(下圖標號 「A」點,是費爾班克斯的西鄰)。那時代美國郵政局在此區域投遞郵件是使用雪橇犬進行的。小鎮決定也用雪橇犬接力的方式依循郵局路線運送血清。接力從東西兩頭同時進行。諾姆與尼納納之間相距 1085公里,郵局通常要花25-30天才能走完這段路線。問題是在這樣酷寒又颳暴風雪的天候下血清的保質期只有6天。怎麼辦呢?別無他法,兩路人馬只有拼了老命地起跑再說。 郵局選用十幾位最出色的雪橇手從尼納納(Nenana 下圖「A」)出發接力跑,目的地是努拉投(Nulato,下圖「B」),在此與諾姆鎮(Nome下圖的「D」)派來的人接頭並遞交血清。 諾姆鎮則派出當地的王牌雪橇手「塞帕拉 」(Leonhard Seppala)出征。他預定獨自從「D」點一路跑到「B」點跟對方接頭拿血清,再回頭。這段路都是冰雪覆蓋的叢山峻嶺,無比的艱險困難。「塞帕拉」來自挪威,以身手矯健、本事高強被稱頌。其領頭犬「多哥」更因神勇機智而成為傳奇。而人與犬兩者之間的互動與默契尤其傳為佳話。 然而在1925年病疫發生時多哥已12歲了,可說是相當的老邁。塞帕拉也不年輕,有47歲了。這個雪橇隊受命後開始馬不停蹄地在暴風雪中狂奔, 攀越高聳的小麥金利山(Little McKinley Mountain)時,因黑天黑地積雪盈尺,幾乎失足衝向萬丈懸崖掉落深淵。全靠多哥的本事起死回生。 塞帕拉攀過山脈後,為節省時間而冒險跨越結凍的諾頓海灣(下圖紅色箭頭所指的Norton Bay)。這是超級危險的作法。由於結冰海水很不穩固,受到雪橇隊的重壓開始霹靂啪啦地崩裂,隨時可能讓大家失足掉海喪命。多哥帶領大家有驚無險地通過考驗上岸,然後繼續往「B」奔跑。 然而半途中官方為爭取時間,臨時安排了一位叫亨利的雪橇手從「B」繼續西行至「C」點(Shaktoolik)再轉交血清。可是這個改變無法知會塞帕拉。幸好兩隊在「C」附近交錯時亨利機警地攔截到塞帕拉。然後兩人才同去附近的驛站歇腳。 亨利給塞帕拉做簡報說:東邊的接力隊伍碰到暴風雪,冰雪在地面泉湧雲滾的,雪橇犬彷彿跑在一條白茫茫的雪河激流上。還有位雪橇手到達驛站時雙手凍在雪橇把手上拿不下來,別人必須潑熱水才能將手分離。又說諾姆那邊最新傳來的消息說白喉染病者在繼續增加中。
因為暴風雪已經吹向塞帕拉的回程路上,他決定儘快上路,拿著血清再度冒險踏上結凍海灣。當時天地一片混屯漆黑,原為 -34度的氣溫因狂風掃射而變成 -65度的風寒效應。更恐怖的是結冰層破裂分離更厲害了。狂風呼號遮掩了破裂聲,讓人與犬都很難判斷情況。 此時冰塊處處迅速分崩離散,海水在冰縫中翻騰推擠使縫溝越來越大。雪橇隊仿若陷入幽冥地獄,前無出路,後有死神的追兵。多哥帶領隊伍在冰上沒命地找路狂奔,總算甩掉了死神,安然出海來到對岸的驛站。次日驛站主人拉著塞帕拉去看他昨日跨過的海灣,只見所有的冰塊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說「你知道你昨日算是騙過了死神嗎」? 更驚恐的還在後面。塞帕拉休息了幾小時後再度上路,此刻是要攀越小麥金利山(Little McKinley Mountain),7級以上的暴風雪在呼號,一片白茫茫造成雪盲, 險象環生。塞帕拉只得跟多哥說:「我啥都看不到,完全要靠你帶路了」。已經連續跑了四天的塞帕拉累極困極,上身前傾歪在雪橇把手上睡著了。等他醒來,才發現多哥已經帶大家來到 Golovin驛站(上圖「D」右邊第三個黑點處)。之後另有兩個雪橇手接力把血清送到諾姆鎮,即時控制住疫情。 整個接力跑只花了127.5小時(少於6天),打破世界紀錄,而且是在極惡劣的暴風雪下進行的。此一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務能夠達成令人人稱奇。血清仍然有效可用。不幸的是有好幾位雪橇手發生嚴重凍傷,不少雪橇狗也因此喪命。當時這個驚心動魄的接力跑牽動全美國人的關注,大家的情緒隨著雪橇隊的進展起伏不定屏息以待。雪橇隊抵達諾姆時鎮民全部出列歡迎。一位新聞記者迫不及待地問該雪橇手的大名,並得知領頭犬叫「巴爾托」,拍了個照,就急急忙忙搶時間發布新聞,滿足正在屏息等待接力結果的美國民眾。紐約市眾多深受感動的愛狗人士發動募款,並在當年(1925)12月 為「巴爾托」在中央公園豎立雕像。 人世間就是有這麼多混淆是非的不平之事。血清接力成功的關鍵「多哥」反而沒戴上光環。清楚內情的人為多哥打抱不平,提議應把雕像改換成牠的。終於時代雜誌在2011年評選多哥是有史以來最英勇的動物,算是遲來的榮耀。去年狄斯耐公司特地推出一部影片為多哥作傳,還原歷史真相。影片故事相當符合文獻記載,多哥奔越結凍的海灣時驚心動魄,讓人呼吸停頓。
多哥這隻神勇卓越的雪橇犬有個饒富興味的生平,顯示生命既奧妙又詭譎,常常會蹦出許多意料之外的發展。根據文獻,多哥出生後沒多久就大病一場,由塞帕拉的妻子悉心照料。塞帕拉頗不以為然。他是培育雪橇犬的專家,深諳物競天擇、優勝劣敗的道理。他認為阿拉斯加蠻荒酷寒,病弱的狗既經不起嚴酷環境的考驗,也不利於其品種的延續,理應被自然淘汰。妻子不同意,她認為求生的意志也是物種能延續的關鍵。多哥有強悍的求生慾,是優良犬種必須具備的特質。 多哥臉上毛色雜亂顯得髒兮兮的,身材比一般狗小一號。他病好後變得非常調皮搗蛋,大膽莽撞、頑劣難搞(上圖截取自電影)。看著就像是一隻不會成大器的問題狗,不適合做雪橇犬。因此兩度被送人。一次因吵鬧不休而被退回來。另一次是送給別人當寵物狗,幾週後他撞碎窗玻璃逃走,跑了約十公里回來。那時他才「6個月」大。半歲的幼崽就會認長路回家實在有點神奇。 塞帕拉無可奈何,打消把牠送走的念頭。可是每當塞帕拉帶雪橇隊出門工作,多哥就會想辦法逃脫狗籠跟在旁邊搗蛋。要嘛逗工作犬戲耍,或引他們去追馴鹿,或是帶他們偏離跑道。這也罷了,若是有別的雪橇隊迎面而來,他還會攻擊對方的領頭犬,彷彿是要為主人「清理跑道」似的。有一日他終於吃到苦頭,被對方的魁梧大狗咬至重傷。從此他才改掉這個壞毛病。 多哥到八個月大時,有回又偷偷地跟隨主人的雪橇隊出門。當晚塞帕拉在一個小木屋落腳,多哥就在屋子附近休息。次日塞帕拉才發現他在後面遠遠地尾隨,方領悟為何昨日其雪橇犬一路都顯得心浮氣躁的。塞帕拉無計可施,為避免他在一旁擾亂軍心,就把他套上繩索納入雪橇隊伍中。他先被安插至殿後的跑位。沒料到多哥不但有模有樣的跑起來,還跑得飛快。塞帕拉大感意外,乃逐漸把他的位置往前移,最後竟移到首位,跟另一個領頭犬齊頭並跑。那日是多哥初次拉雪橇,一口氣跑了120公里,對一隻毫無經驗的幼崽來說是前所未聞的(註:此段事蹟被電影改編穿插在多哥破窗逃回家的路上 )。 此時塞帕拉方領悟多哥是個寶,不僅對牠刮目相看,還讚美牠為「神嬰」(infant prodigy,類似莫札特被稱為神童Child prodigy一樣)。塞帕拉感慨地說:我企圖培育天賦異稟的犬王多年不果,多哥的出現終於讓我如願以償。塞帕拉叫他多哥Togo,是以日本海軍將領東鄉平八郎(Togo Heihachiro)的英文姓氏來命名的。緣由是1905年對馬海峽戰役中東鄉平八郎率領的日本海軍原是不被看好的黑馬,卻大勝沙俄海軍。示意多哥原先也不被看好,如今的表現令主人跌破眼鏡。 「塞帕拉」來自挪威,以身手矯健,訓犬有方聞名。自從有了神勇機智的「多哥」後更是如虎添翼,兩者之間的互動與默契名聞遐邇。他倆合作三度贏得阿拉斯加雪橇犬競跑大賽的冠軍(All Alaska Sweepstakes下圖是 1915年開賽前的檔案照)。此賽只舉行了10次:1908-1917(因美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而停止)。最後三年(1915-17)為多哥所贏。當時「多哥」僅是2-4歲的稚齡。自此他兩成為阿拉斯加的風雲搭檔 。 多哥克服了多次千鈞一髮的險境,經歷了九死一生方達成任務。可一俟血清交棒後,他就和另一隻隊友偷溜跑去追馴鹿去了。瘋玩夠了才熟門熟路地自個兒回家報到(電影可能為賺人眼淚而演他奄奄一息,精疲力盡且受傷。實際上他游刃有餘)。之後因媒體敷衍草率的報導造成被豎立雕像的不是他,令塞帕拉憤憤不平。不過內行人都知情的。次年多哥和他的隊友被邀請至西雅圖、加州各地、與紐約市的麥迪遜廣場花園(Madison Square Garden) 現身。首位抵達南極點(1911年)的挪威探險家羅爾德阿蒙森(Roald Amundsen) 還在廣場花園頒給多哥一面金牌。 之後有位伊麗莎白瑞克女士寫了一本有關多哥生平的書(Togo’s Fireside Reflections,1928),成為雪橇手的聖經。雪橇手幾乎人手一本,而他們最嚮往的是擁有一本少數具有塞帕拉與多哥兩個簽名的版本(塞帕拉曾為多哥的手掌打了墨印當簽名)。又因有眾多培育雪橇犬的人前來尋求多哥的後代,多哥退休開始傳宗接代 。聽說他枝繁葉茂,後代散佈美國北方各州。 多哥於1929年12月以16歲的高齡去世。他的皮毛被做成標本,現今展示在阿拉斯加的一個博物館(Iditarod Trail Sled Dog Race Headquarters Museum in Wasilla, Alaska)。 他的骨架被收藏在耶魯大學的皮博迪自然史博物館。「塞帕拉」無限緬懷道: 多哥是我擁有過最棒的狗。他的耐力、忠心與聰敏都是舉世無雙的。在阿拉斯加荒原上來回奔波的無數雪橇犬之中, 他是有史以來最出類拔萃的一隻 。
上圖是多哥與其主人塞帕拉的合影,看得出來多哥那時已十分老邁了。塞帕拉說他一直認為多哥是為拉雪橇而活的,直到最後才領悟多哥其實是為他(塞帕拉)而活。這段人狗情緣不但感人,也顯示哈士奇狗是一種勇猛彪悍的工作狗,他們喜愛拉雪橇奔跑幹活。我去阿拉斯加旅遊時曾參觀過雪橇犬的表演。他們原本被拴著而懨不拉嘰的,但是一聽到要開跑了,個個興奮歡動起來。此犬種原有無限潛能,但在現代被當作寵物宅在家中豢養,變成英雄無用武之地。這是幸還是不幸?
下面是狄斯耐電影的預告片:
另有一個短片以中文敘述電影的概要(請注意片中誤稱血清為疫苗):
多哥的故事勵志又啟人深思。新電影重現史實精彩絕倫,驚心動魄處叫人緊張到忘了呼吸。我推薦格友們有機會把它租來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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